“锦衣,你回来了。”鹤半月看到夜锦衣手里的木匣,心里的石头才略略放下去。
他慌忙迎上去,有些急躁地将木匣打开,看到匣子里的东西,先是露出惊喜之色,而后愣在原地,面色犹豫,又抬头看向夜锦衣像是要确认什么。
见夜锦衣面色沉静,他后退一步,深深地叹口气。
“锦衣呀。”鹤半月皱着眉头,背过身去面色为难地叹息道,“这天山冰莲固然珍贵异常,药力奇佳,但对庄主的毒却是无用啊。”
夜锦衣没有开口,只是腾出右手,将放着冰莲的盒子轻轻往上一抬。
鹤半月转过身来,看着夜锦衣的动作,不知有何玄机。
等到那盛着冰莲的一层从匣子里被拿起,鹤半月才看的清楚,这木匣子是两层的,待到那放冰莲的一层被完全拿出,鹤半月的眼睛便死死地盯着匣子底层,因着激动而两眼放光,似乎那里藏着什么极为珍贵的东西。
“血如意!”鹤半月猛地跨到夜锦衣面前,小心翼翼地,极为珍视地从匣子里将那物什托出来,生怕不小心损坏里面的东西。
鹤半月从里面拿出来的,是一柄血玉所制的如意。
那如意通体血红,晶莹剔透,毫无瑕疵,一看便知是绝世的珍宝,只一眼,便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柄血如意,便正是未央楼被盗走的那一柄。
容翎和沈渊同样看向鹤半月手里的血如意,眼里满是惊叹,此等至宝,怕是此生再见不到第二个了。
是啊,此等至宝,世间再无第二个了。
夜锦衣犹豫了片刻,目光从那柄血如意移到鹤半月脸上,他依旧面色沉静,但是语气中却是没有回头路的坚定:“请鹤先生救我义父。”
“锦衣,放心。”鹤先生拍拍夜锦衣的肩膀,便拿着那血如意走向任啸决。
此时的任啸决已经昏迷整整八天,除了眼睑的乌青显示他中了极深的毒,他的脸色一直是苍白,气若游丝的模样让夜锦衣害怕这么多年护他养他的义父会在某个瞬间撒手离他而去。
他,不想再承受这种至亲离开自己的痛苦了,他,十年前就已经受够了。
“少庄主,容翎师父我们在这里没事的,你先回去歇息吧。”沈渊见夜锦衣脸色不佳,便知道拿到这血玉定是无比艰难,忍不住开口劝道。
“我在这里等义父醒。”夜锦衣站在原地,目光一直未从任啸决脸上移开。
任啸决为他而遭此大难,他一定要亲眼看到任啸决醒过来,否则,他九死难辞其咎。
容翎看着夜锦衣坚毅的脸庞,没有阻止,夜锦衣的性子他这个做师父的再了解不过。
容翎看了一眼旁边焦急无奈的沈渊,扬手示意他先出去。沈渊虽不大乐意,却还是听从容翎,拿着剑往外走。
此时,夜锦衣突然开口,冷清的声音少见地显示出压迫与威严的气势:“血如意的事,不许向外透露半个字。”
沈渊停住了脚步,看向夜锦衣的背影,纵使看不到他的脸,他也想象得到夜锦衣是带着如何冷冰却又无比坚定的神情说出这句话。
“是。”沈渊朝着夜锦衣的后背深深一拜,说出的这一个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而后,他便握紧剑走出房门,守在殿外。
鹤半月和容翎听到这句话也是一顿,他们自然清楚夜锦衣的这句话不单单是说给沈渊听的。
这血如意如此之珍贵,至于如何得到,此后自然不提也罢,免生祸端。
鹤半月将任啸决扶起,示意夜锦衣从后面扶住,他便盘坐在任啸决的对面,将任啸决的手平摊在膝盖上,用匕首在任啸决的掌心划开两个小口。
鹤半月此时才拿出血如意,将它握住,掌心向下,正对着任啸决的掌心。
他开始对着那血如意运功,那血玉慢慢散发出红色的光芒,柔和的红光洒在任啸决的掌心,像是在吸收着任啸决体内的剧毒。
但任啸决的脸反而更显得苍白,似乎那血玉不仅吸走了毒液,还吸走了任啸决身上的内力。
坐在任啸决背后的夜锦衣眼见任啸决的脸色愈来愈苍白,忍不住皱起眉头,出掌从任啸决的后背给他输送真气。
鹤半月额上的汗也在不停滑落,这番运力也让他的身子骨大受折腾。
况且任啸决中的本就是剧毒,又因着躺在床上拖了七八天,即使有血如意救命,还是要费些功夫。
眼见血如意中慢慢多了些黑色的纹路,任啸决眼睑处的乌青渐渐消退,掌心伤口渗出的血迹变回红色,鹤半月才慢慢松口气。
直至血如意洒下的红光慢慢消失,他才停止了内力的运行,收回血如意。
“义父。”夜锦衣扶着任啸决躺下,半跪在榻旁焦急地唤着任啸决,见任啸决未醒,他又疑虑地看向一边正在擦汗喘气的鹤半月。
“别急,庄主没事了,不过还是要休息些才能醒。”鹤半月看到夜锦衣的那个目光,就觉得自己没办法让任啸决马上醒过来简直是砸了自己招牌。
夜锦衣给任啸决盖好被子,又给任啸决手上的伤口仔仔细细地包扎好,才站起来,拿过桌上的木匣,里面是闻人落雪给他的天山冰莲。
他将木匣双手呈给鹤半月,微微低头:“多谢鹤先生救命之恩,这天山冰莲虽然不及血如意,但也算珍贵,便赠给先生。”
鹤半月一听到夜锦衣这句话,顿时抖擞精神,在他刚打开匣子看到这天山冰莲的时候就惦记着,但没想到夜锦衣真的舍得给他,忙接过冰莲,笑呵呵道:“那老朽就不客气了。”
夜锦衣微笑着摇头,又转身拿起那柄依然泛黑的血如意,犹豫片刻,便紧皱眉心闭上眼睛,紧紧握住血如意,猛地加大力道运足内力。
那柄血如意就这么在夜锦衣的手里化成了粉末,如流沙一般从他手上流到地上,看起来就真的只是像一堆散沙,任谁也想不出它之前竟是一柄稀奇珍贵的血如意。
夜锦衣微微摊开手,任血如意的粉末从自己掌心流逝,眼里的情绪令人看不分明,像是在跟什么道别。
爹啊,原谅孩儿。夜锦衣在心底默默叹息。
鹤半月正欣赏着手里那株依然傲然盛开寒气外泄的冰莲,便看到夜锦衣将那血如意毁了。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抬头看向夜锦衣,才摇摇头叹息道:“可惜我没有你这样一个孝顺的好儿子。”
“老伙计,有个孝顺闺女还不知足。”虚弱无力却底气犹在的声音突然响起。
夜锦衣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跳蓦地漏了一拍,猛地转身,便看到榻上的任啸决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看着自己,便慌忙奔过去半跪在床前,握住任啸决的手:“义父。”
“夜儿。”任啸决的手微微用些力,像是要回应夜锦衣,。
虽然力气微弱,但夜锦衣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地到,他一直悬在胸口的大石终于落地,此时他觉得无比心安。
“庄主。”容翎和鹤半月见任啸决醒了,都走近榻旁,想要确认任啸决已安然无恙。
“我没事。”任啸决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夜锦衣和容翎慌忙扶起他,让他倚在背后的棉被上,好坐的舒服些。
鹤半月也坐上前,手搭在任啸决的手腕上,许久后才捋着胡子微微点了点头,“毒是解了,但还是要好好调养。”
夜锦衣看着任啸决,突然退后一步跪在榻前,声音低沉:“既然义父已醒,请义父责罚下毒之人,给众人一个交代。”
任啸决看着跪在地上的夜锦衣,面色沉重,并没有开口,似是在盘算着什么。
鹤半月看着夜锦衣,想起当日庄上众人对他的怀疑和诘难,也忍不住开口向任啸决提议:“是啊,少庄主为了这件事受了不少委屈。”
但任啸决和容翎却默默对视一眼,像是在思虑着什么,半响不说话。
最终还是容翎走上前一步,看着夜锦衣,探究地问:“那夜儿觉得,下毒之人是谁呢?”
任啸决也紧紧地盯着夜锦衣,他在等夜锦衣的回答。
这件事,他也想要一个合理的答案,至于这个答案,是不是正确的,并不重要。
夜锦衣抬起头,看了一眼容翎,又将目光定在任啸决脸上,没有丝毫犹豫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开口:“是夜儿研习奇毒,一时大意让义父误服,请义父责罚。”
听到这话,容翎的眉头紧紧皱住,回头看着任啸决。
任啸决却微微闭上眼睛,口气异常冰冷:“去正殿外领一百鞭。”
鹤半月听到这话,忙焦急地走上前替夜锦衣求情:“锦衣他是无意犯下过错,况且锦衣・・・・・・”
“谢义父。”夜锦衣生生打断鹤半月的话,站起身朝任啸决深深一拜,转身走出房门。
鹤半月见状,无奈地看了任啸决和容翎一眼,见他们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也紧紧地追着夜锦衣出去。
等到房间里只剩任啸决和容翎,任啸决才睁开眼睛,面色越来越沉重,若有所思。
容翎看向门口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看沉默的任啸决,才缓缓开口:“这其中的利害,夜儿心里看得分明。”
“为难他了。”任啸决叹口气,话语中尽是无奈。
他知道夜锦衣一向心思缜密,此番言论无非是在替人顶罪,为了不让任啸决做出艰难的抉择罢了。
他又闭上眼睛,对着容翎扬手示意:“你去看着吧。”
容翎点点头,大步朝房门外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