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浮出水面,手便抓住岸边浮过去,趴在岸边剧烈地咳嗽,因着有水呛进气管里,他觉得嗓子里极为难受。卫卿笑见状也浮过去,拍拍他的后背,好让他舒服些。
“原来你不会水的。”
夜锦衣手拢在自己唇边咳嗽几声,回头扫了卫卿笑一眼,带着湿漉漉的袖子抹了自己的脸,然后皱眉道:“你抽什么风?”
卫卿笑看夜锦衣因为方才差点溺水微白的脸色,有些过意不去,转过身去,后背靠着边沿,只露出个头来,才道:“我不大喜欢那个兰花香的味道。”
因为不喜欢那个味道,所以直接沉进水里不闻,他自认为自己处理问题的方法还不错。
这时,夜锦衣才知道方才问到的香味是兰花香,也明白为什么自己闻不出来。因着曾经一个跟自己极为熟悉的人从小闻不得兰花香味,只要一闻到必是得全身起满红色的小疹子,躺在床榻上喝上几天汤药才见好,是以,长这么大,他从来不点这种带着香料,自然认不得这是兰花香。
但提到这兰花香,他便想起那个闻不得兰花香的故人,心里不免又添些难受来。
那个与他极亲密的人明明是死了的,但是夜锦衣却总是见到他,尤其是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总是会在自己身边出现护着自己一次一次地死里逃生。可是,夜锦衣也清楚地知道,那个人一直安静地躺在一副冰棺里面,模样还是和十年前一样。
有时候,他也不知道,出现在他身边的是他自己的幻觉还是什么,兴许,是他太思念那个人了。
见夜锦衣又在晃神,卫卿笑微微侧身,伸出手覆在夜锦衣的右脸上,道:“怎地又走神了?”
夜锦衣敛了神色拂开他的手,道:“只是想起一位故人。”
卫卿笑道:“故人已逝,应让他们安心离开,你这样总是伤情,岂不是反倒让他们担忧你?”
夜锦衣点头道:“你说得是。”
说罢,他就打算扶着温泉的边沿爬上去,因着刚才跌进池子里,身上的衣袍全湿了个干净,湿漉漉的衣服嗒在身上,着实有些不舒服。况且,跟卫卿笑一同泡在这池子里,着实是让人觉得怪异。他正用手臂撑着岸边,半个身子已经从水里出来,他的手臂却又被拉住。
卫卿笑握着他的手臂道:“衣服湿都湿了,不妨多泡会儿。”
他摇头道:“穿着衣服泡着,不大舒服,你也少泡会儿,当心・・・・・・”
他想提醒卫卿笑当心着凉,但话还没说完,卫卿笑拉着他的手臂突然猛地一用力,他本是两只手撑着岸边要上岸去,但卫卿笑这使力一拉,径直把他又拉下水来。
不过,这次他却并没有再跌进池子里,因着卫卿笑的手并未松开他,加上他一进水里就死死地攀住卫卿笑的手臂,还勉强能站得住。
他正打算抬头问卫卿笑又想干什么,对面就有一句话轻飘飘地传进他的耳朵里,让他头顶蓦然发麻起来,连着整张脸都有些僵硬。
那句话是:“那就把衣服脱了泡啊。”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夜锦衣就后悔了,后悔自己说什么穿着衣服在水里不舒服。卫卿笑这一句,倒真真是让他失了算计,他正打算挣开卫卿笑的手,先逃了再说,结果在他失神的空当,卫卿笑就直接来扯他的衣服,边扯便开口道:“本宫就受累帮你宽衣好了。”
此时已是深秋了,夜锦衣穿的衣服同卫卿笑差不多,打底的是中衣,再外面是一件白色长袍束着腰带,最外面便是他平日里经常穿的那件绣着云纹的月白色敞口锦袍。卫卿笑这一扯,堪堪正把夜锦衣那件外袍拉下一半。
夜锦衣反应过来,猛地推开卫卿笑,扶着温泉边沿朝后退了退,他本就不会水,在这温泉里什么都施展不了,只能扶着岸边借力让自己向后退去,防止自己一个不小心又站不稳跌进水里去。
他侧头扫了一眼自己被扒了一半的外袍,挑挑眉思忖道卫卿笑这个人,当真是风月场里的一把好手,扒人衣裳这行当倒是做的极为顺手,这样想着,他也就忍不住又往后退了退,抬头道:“你怕是扒过不少姑娘家的衣服吧。”
卫卿笑闻言,还真停了下来,浮在原处扳着指头算了算,然后抬头颇为真诚地看着夜锦衣道:“扒我衣裳的姑娘倒是不少,可被我扒过衣裳的姑娘一个没有。”
卫卿笑这样说,夜锦衣倒是相信的,只因卫卿笑着委实长得漂亮了一些,还是男女通吃的那种,有时候他都不免被吸引。加上,刚才他略略扫了一眼,发觉卫卿笑并非自己之前想的那般是个柔弱的男人,相反,他的胸膛、胳膊上该有的肌肉一样都没少。这样的人,身边自然是不乏各种美艳女子天天倒贴地勾搭,的确是不需要卫卿笑自己动手了。
这时,卫卿笑又接着道:“明明扒我衣裳的女人都被我剁了双手,还是有人乐此不彼,我很好奇扒男人衣服真这么有趣吗?”
说罢,他的眼风还幽幽地扫向夜锦衣,让夜锦衣忍不住抬手拢了拢自己的衣领,还合时宜地打了个冷战。
好奇扒男人衣服是不是真那么有趣,便一定要身体力行地试一试,恰好在他面前又恰好有夜锦衣这么一个男人,天时地利人和,他是必定要达到目的的。
夜锦衣冷冷道:“扒了之后看到的是一样的身体,自然是没什么趣。”
卫卿笑笑道:“怎么会一样呢?”
这一句话进到夜锦衣的耳朵里,让他头皮猛地一紧,眉头皱起,匆忙道:“都是男人,有什么不一样?”
卫卿笑挑眉道:“万一你跟白面书生般文弱,那我跟你自然是不一样的。”
卫卿笑这句话自然是别有用意,从他认识夜锦衣开始,就不免要偷偷拿自己跟夜锦衣比较比较,比内力他不及夜锦衣,比谋略他不及夜锦衣,那这皮相他还是想比一比,万一,夜锦衣清瘦,身上该有的肌肉都没有,他还能偷偷乐上一乐。
这样想着,他又接着道:“衣服沾了水,一件一件脱倒是不大容易,不如一道扒・・・・・・”
他话还没说完,夜锦衣直接皱眉将面前的水大力朝他一扬,大片的水花直接落在他的嘴里和脸上,他没有防备,突然就被这水花砸地睁不开眼睛,加上那水落到他嘴里,他直接给咽下去了。他眯着眼睛看到夜锦衣正打算上岸,也将水朝着夜锦衣一泼,嘴里大叫着:“夜锦衣,今天我非扒了你衣裳不可。”
端着一盘子点心正走到纱幔外面的红杉不偏不倚正听见这句话,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扶额做沉痛状道:“主子,你竟然弯的这么彻底。”
本着让卫卿笑在断袖这条不归路上回头的目的,加之实在不忍心夜锦衣那位翩翩公子就要被卫卿笑“非礼”,红杉端着那盘子糕点大步跨进去,刚掀开最里层的纱幔,就大义凛然道:“主子,不可!”
话才刚刚落音,她就看到面前一大片水花朝自己泼过来,她一时之间想的便是护住那盘子点心,便将点心护住猛地背过身去,不多时,就感到背后一片冰凉,湿了个干净。
听到背后没什么声响了,她才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却只见夜锦衣穿的整整齐齐地泡在水里,一头墨发披散下来,浮在水面上犹如一匹墨色锦缎,那条本应该松松系在他发尾的白色发带不知何时落了下来,漂在雾气氤氲的水面上。卫卿笑却不见了踪影,只是水面上某个地方泛出一圈圈的涟漪来。
见状,红杉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将那盘点心小心翼翼地放在温泉边沿的矮梨木桌上,然后才躬身道:“夫人说宫主和公子没用晚膳,特地做了这点心,嘱咐公子一定要尝尝。”
夜锦衣扶着岸边慢慢地浮过来,扫了那盘子点心,才抬头笑道:“替我多谢夫人美意。”
红杉见状,慌忙又端起那点心拿到夜锦衣跟前,道:“公子不妨先尝尝,夫人说,若是公子喜欢,以后便多做一些。”
闻言,夜锦衣喉头一硬,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神色,抬手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细细尝了尝,便微笑道:“很好吃。”
红杉闻言,便将点心放回桌子上,看起来颇为高兴:“公子喜欢便好,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夜锦衣点头道:“多谢红杉姑娘。”
红杉摇摇头道:“这是我该做的。”她又扫了水面一眼啊,道:“宫主也未用晚膳,公子记得提醒他也填填肚子。”说罢,她才转身退出去。
等到红杉的脚步声远了,卫卿笑才突然从水底钻出来,带出一片水花溅到夜锦衣的身上。
夜锦衣道:“你躲她做什么?”
卫卿笑一边往夜锦衣这厢游,一边开口道:“看了我的身体岂不是很便宜这个丫头?”
夜锦衣沉吟道:“似乎有些道理。”
卫卿笑挨着岸边停住,顺手去拿一块糕点塞在嘴里。夜锦衣见卫卿笑的头发有些散在手臂上,不大方便,便从水面上扯过自己那条白色的发带,仔细地将他的头发整理到后面,然后才用那丝带将头发系住。明明是个简单的动作,他却做的力不从心,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便以为是在这池子里泡太久了不大舒坦,便想着给他束完发就上岸回去换衣服。
这一束倒是不要紧,要紧的是卫卿笑那条被头发挡住的伤疤就恰好落在夜锦衣的眼底。血迹是早已经被这温泉水冲洗干净,只有伤痕的地方被这水泡的泛白。
“你这伤・・・・・・”
卫卿笑听到这句话,猛地转个身面对着夜锦衣,将那条伤疤匿于身后,甚是无所谓地道:“小伤罢了・・・・・・”
说罢,他还顺手拿过一个点心放在夜锦衣的唇边道:“托你的福,我娘亲可是第一次给做这蟹黄酥。”
闻言,夜锦衣一怔,有些干涩道:“这是什么?”
卫卿笑笑了笑:“蟹黄酥啊,你之前没吃过・・・・・・喂,夜锦衣。”
卫卿笑正打算给夜锦衣介绍介绍这美味的蟹黄酥,却见夜锦衣身子开始直直地往下坠,眼睛也阖上,整个身子连着头都没入到温泉里去了,像是昏倒了一般。他忙扎进水里,把夜锦衣从水里拉出来,直接把夜锦衣从较为平缓的地方拖上岸,然后扶住夜锦衣的肩膀轻唤道:“喂,夜锦衣,醒醒。”
见夜锦衣毫无知觉,卫卿笑从旁边的屏风上扯过自己的衣服,快速穿好,便抱着浑身湿漉漉的夜锦衣朝外跑去。之前,夜锦衣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他觉得有些心慌。
他抱着夜锦衣还没走出房门,落花夫人便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女子。看到落花夫人,卫卿笑慌忙跪下道:“母亲,你救救他。”
落花夫人先是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夜锦衣,才示意身后的几个女子扶过夜锦衣离开。卫卿笑见状,站起来看着快被几个女子带出房间的夜锦衣,便急忙追上去,却被落花夫人拦住。
“母亲,你要干什么?”
落花夫人目光幽凉地看向他,没有回答,只道:“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说罢,落花夫人就打算转身离开,却被卫卿笑拦住,他面色紧张,像是明白了些什么,涩涩道:“是你给他下毒了。”
“啪。”
卫卿笑只刚刚说出这句话,落花夫人狠狠的一巴掌就落在他的脸上,接着就听到落花夫人极冷淡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不想受罚就好好在房间里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