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九凤和关雎早已经回房间歇息,彼时,关雎正窝在温九凤的怀里思考什么,温九凤也是紧皱着眉头。
关雎微微抬头,将温九凤的眉头抚平,问道:“夫君,你在想什么?”
温九凤握住关雎的手,看着桌上的烛火道:“夜锦衣,他究竟是什么人?”
关雎道:“我大致猜到了。”
温九凤猛地扶住关雎的肩膀,道:“你猜到了?”
关雎点头道:“她或许就是当年的玉家小姐,玉展颜。”
温九凤惊讶道:“夜锦衣是男人。”
关雎又躺回温九凤怀里,道:“她是个女子,第一眼见她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温九凤道:“你早知道了?”
关雎点头道:“嗯。”
温九凤撩起关雎一缕发放在鼻间,道:“怎么不告诉我?”
关雎道:“知道的太多反而会影响判断。”
温九凤沉吟道:“可是,即使她是个女人,也不可能是玉展颜。”
关雎道:“因为传言玉展颜十年前就死了吗?”
温九凤点点头,下巴顶在关雎的发顶,轻声道:“不错。父亲亲口告诉我,当年他们亲眼看到玉展颜兄妹俩跳了崖,她绝对不会还活着。”
关雎道:“可夜锦衣的确是玉展颜?”
温九凤道:“为什么?”
关雎蹙眉道:“夫君之前告诉我,楚修翳只是与玉展颜订了亲,却未成婚,可是在玉展颜死后,楚修翳为她立了‘爱妻玉展颜之墓’,还发誓终生不嫁。”
温九凤抬头,轻叹一声:“不错,我虽对楚家所做的事情不齿,却对楚修翳的痴情敬佩地很。”
关雎道:“我记得夫君也说过楚修翳是一个爱剑之人。”
温九凤点点头:“不错,那柄无悯剑可以称得上他的心头宝。”
关雎道:“可是他今天丢下了自己的剑,只因为夜锦衣突然间昏倒。”
温九凤突然紧皱了眉头,默然半晌,才盯着关雎的眼睛,缓缓道:“所以,夜锦衣果真是玉展颜?”
关雎道:“只有玉展颜才会令楚修翳方寸大乱,也只有玉展颜有找楚家报仇的理由。”
温九凤缓缓点点头,沉吟道:“不错,只有玉家后人才会对当年的事情那样关心。”
关雎道:“所以夫君大可以相信,夜锦衣绝对会帮我们报仇。”
温九凤道:“可她与楚修翳青梅竹马,若她为了楚修翳放弃报仇……”
关雎道:“夫君放心,她不会放弃。”
温九凤道:“雎儿怎么知道?”
关雎道:“因为我跟她一样是女人,若是你们也站在女人的角度思考问题,也许很多的疑惑早就明了了。”
温九凤柔笑一声,伸手让关雎枕在自己胳膊上,道:“你说得对,我若是像你这样聪明,或许能看清楚很多问题。”
关雎不再说话,只是抱住温九凤的腰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闭上了眼睛。
温九凤抬头看了她一眼,也躺下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睡吧,我在这里。”
窗外冷月高悬,屋内烛火闪烁。
直至夜半,夜锦衣才醒来。
她才睁开眼睛,就看到楚修翳伏在床头睡着了。
她的嗓子还是痛地厉害,整个人很是乏力,连坐起身来都很困难,她索性也就不再尝试坐起来,而是侧身面对着楚修翳。
楚修翳看起来睡得很不舒服,他明明生生地高大,却蜷坐在地上,只是手搭在床沿上稍微枕着睡会儿。
他的面容依旧冷峻,却苍白憔悴了许多,与十年前相比,楚修翳已不再青涩,而是稳重又沉静,脸部线条冷硬很多。
夜锦衣看到楚修翳眼睑下的乌青,她也很清楚自从找到自己,楚修翳一直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夜锦衣翕动嘴唇道:“你何苦?”
她说出这几个字,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嘴唇一张一合。
说罢,她微微抬头,费力拉过一件斗篷小心盖在楚修翳身上,生怕吵醒楚修翳,她的动作很轻很慢。
做完这些动作,她又重重躺回去,大口呼吸着。
对于普通人而言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已是她身体能承受的极限。
“展颜,展颜。”
她才刚刚躺下去,就听到楚修翳在唤她,她下意识看过去,却发现楚修翳并没有醒,而是在梦呓。
楚修翳像是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眉头皱的紧紧的,眉宇间的惶恐和绝望令人无法忽略。
如果夜锦衣没有看到,她绝对不会相信如今的楚修翳也会有这样脆弱不堪的模样。
而且,那绝望无助的模样竟然是因为她。
他原来真的还爱她。
那她呢?
夜锦衣背过脸去,她的心里堵得发慌,想要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可是脑海里充斥的全是楚修翳紧蹙的眉头,苍白的脸庞。
夜锦衣最终还是扭过头看着楚修翳,她犹豫着,伸手想要抚平楚修翳的眉头,可是她的手还未触到楚修翳就停住了。
不仅停住了,而且还在颤抖着。
夜晚是一个人最容易动情的时候,就算是她也不例外。
人非木石,孰能无情。
可是偏偏此时的夜锦衣最不能触碰的东西就是情。
她的脖颈处又不停地涌现出红色的蛊虫,那些蛊虫肆意地游窜,啃噬她的血肉,让她痛的发抖。
夜锦衣的脸色又白了一分,她看了楚修翳一眼,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并且快速翻身面朝里侧,将整个身子蜷缩起来,甚至忍不住咬住了自己的手背。
她想以这种方式来减轻痛苦,可是这却让她体内的蛊虫更加肆虐。
楚修翳的声音不停地回荡在她的耳边,让她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反而痛地更厉害,即使是这样她也只是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展颜!”
身后的楚修翳突然大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夜锦衣显然已经意识到楚修翳醒来这件事,只是一瞬,她就已经闭上了眼睛,面色平静地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有微微蹙着的眉头能令人看出她的痛苦。
楚修翳睁眼的瞬间先是猛地抬头看了一眼夜锦衣,确认她还在自己身边,这才深呼一口气,抬手抹去了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但他脸上的惶恐还没有完全褪去。
他身上的披风因着他起身的动作滑落下去,他下意识侧头看去,看到身上的披风先是一愣,之后又笑了。
他脸上本来的恐惧因为这个笑容顿时消弭干净。
楚修翳将披风捡起来轻手轻脚地放在一旁,又起来坐在床边,看夜锦衣是否睡得安稳,见夜锦衣的面色很是平静,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夜锦衣依旧在装睡,卫卿笑说的没错,夜锦衣是一个能忍的人。
即使此时她已经被蛊虫折磨地快要昏死过去,她还是可以面色淡定地闭上眼睛,丝毫不让楚修翳发现自己的异常。
实际上,被子下面,她的手死死地握着自己的手腕,因为疼痛,她又将腕上的伤口抓破。
楚修翳并不知道夜锦衣此时在跟体内的蛊虫做着这样的抗争,他只是下意识地给夜锦衣掖了掖被角,又抬手帮夜锦衣理了理脸颊旁边的发丝,顺势将温热的大掌覆在夜锦衣的脸颊。
“你心里明明是有我的。”
楚修翳的声音很轻,也很飘渺。
“你要永远逃避下去吗?”
他的声音染上了浓重的哀愁与惶恐。
楚修翳深深叹了口气,又看向夜锦衣,无论他平时有多么冷厉,或是多么痛苦,当他看向夜锦衣的时候,目光总是温柔地能化出水来。
他看了夜锦衣许久许久,才慢慢俯下身去,微闭上眼睛,将嘴唇印在夜锦衣苍白的双唇上。
他的动作很轻,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许久。
他自然没有看到在他吻下去的那一瞬间,夜锦衣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夜锦衣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在自己的额上,那温热很快消散,变得冰凉,她的心也猛地揪紧,身体的痛楚也更为强烈。
楚修翳在流泪,因为心里抑制不住的酸楚,这种酸楚在他靠近夜锦衣的时候反而更为强烈。
夜锦衣知道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拥有楚修翳,随时可以从这无穷无尽的恩仇中脱离出来,随时可以跟楚修翳一起离开,去过他们想要的日子。
只要她回应楚修翳。
可是她没有,她仍旧一动不动地装睡,只是承受着极限,忍耐着身体强烈的疼痛和心底刀割般的苦楚。
楚修翳终于起身,他又重新蜷坐在地上,伏在夜锦衣的床头安静地看着她,过了很久很久,他终于感到疲惫,又阖上了眼睛。
而夜锦衣的枕边早已经潮湿一片,可她仍旧没有将眼睛睁开,或许是她觉得只有闭上眼睛才能勉强从现实中脱离出来。
如果后半夜没有听到房门从外面被打开的声音和轻缓的脚步声,她也许今天晚上都不会睁开眼睛,不过片刻之后她又将眼睛闭上。
夜锦衣觉得奇怪,凭楚修翳的内力,绝对不可能在有人闯进来的时候还没有醒过来,只是片刻,她便明白了原委。
绝对不会有人在知道房间里住着绝顶高手的时候还会贸然闯进来。
除非,他们确定这个高手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威胁。
事实证明,夜锦衣的猜想是正确的。
“那个男人的武功不弱。”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武功再高的人遇上我的迷药,也得任人摆布。”夜锦衣认出这是赵福生的声音。
“不用管他,将床上那个带走。”女人道。
“那个是女人?”赵福生道。
“不错。”女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