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黎眉毛一挑, “是不是还要再弄点饮料,上些甜点?”
孟鸳瞥了眼两侧长辈们手边的饮品,又看了下老人们身侧茶几上的果盘,“那倒不必那么麻烦……”
“还算识趣。”孟黎摆摆手示意侍从去搬椅子, 手势还没落下,收回目光的孟鸳才慢吞吞补了一句,“随便来点山泉水就行了……”
那一脸无辜, 说得极为自然的样子, 让人颇感无语。
要知道在座小辈们都只有旁听权, 真正发表意见的是长辈们, 因此才备水解渴。且现在临近傍晚, 本来是家宴时间,因为事出突然,拖延了开饭时间问清情况,怕老人们不耐饿,就先摆上垫肚子的食物。
可便是这样,自问话至今, 也没见谁真吃吃喝喝。
形象不雅观、破坏气氛不说, 顶着孟家大佬的目光咔嚓咔嚓、咕咚咕咚地,这简直压力剧增好吗?
没见底下有的小辈饿得肚子咕噜叫都没敢抬手要吃的, 只是捂着肚子忍着, 还不敢发出太大动静引来上首几位的注意。
‘他还真敢说!’
‘也不怕胃疼。’
小辈们交流视线, 虽然没出声, 腹诽内容已经十分露骨。
有侍从抬着椅子过来, 放到堂中。
孤零零一个“贵宾席”极为醒目。
小辈们立刻眉飞、色舞,十分热闹,似猜测孟鸳敢不敢真坐?
孟鸳顶着周围目光,施施然坐得十分坦然。
孟寰宇无趣地收回目光,移到周围小辈间,见他们或惊讶佩服、或嫌恶酸妒、或垂眸思量,心思各异,倒比孟鸳有意思多了。
依照这些天的了解,孟鸳这人外柔内刚,看着蔫不啦叽不声不响,其实心思坚定,什么事都干的出来,且还因为藏得住事,不表露于外,显得莫测难以揣摩。
见周围突然像点燃的炮仗又骚动起来,四下交流目光,孟寰宇回头,堂中坐得安然的少年正向上首道:“刚才说太多,有点口渴。”
要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不就说个话,家里哪个小辈像你事这么多?”孟黎嘴里嫌弃,可还不等底下小辈高兴孟鸳拿乔惹得大家长厌弃,他又挥手无奈示意侍从取水。
这一举动引得两侧中年人无不侧目。
隐约察觉孟黎对少年非同一般的纵容。
片刻,等侍从拿来山泉水。
周围等他发言的人已经急得眼睛冒火,孟鸳还慢慢悠悠先喝一口,润润嗓子。
等他喝空杯子的时候,好度量如孟黎自觉已经能容忍孟家各种奇葩,眼下都不免心累,道:“行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其实倒不是孟鸳故意闹这么多花样吊人胃口。
只是需要时间组织下语言,思考怎样顺理成章引出自己的目的。
他放下水杯,点头,“可以了。”
孟寰宇眼中这才冒出点趣味,看他还能编出什么……
“现在的人对古汉医要么是完全没听过,要么是一知半解偏见很深,但解毒一事证明古医学是蒙尘宝物,我们孟家书香传世,清……”孟鸳忍不住微妙地顿了下。
见上首孟黎眉毛一动,才状若无事地接着恭维道:“嗯,清名远扬,推广古学,当仁不让。”
简短起了个头,孟鸳就进入正题:
“首先,眼见着,解毒古方的事一旦消息确凿,必然会引起重视。等再登到报上,还会在社会里掀起古汉医热潮。正所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在别人还坐拥宝物而不自知闷头大睡的时候,提早下手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所以,孟家要在其他家族还半信半疑、犹豫不决的时候,率先大力宣扬古汉医的可取之处。”
“其次,古汉医博大精深,世人的了解连皮毛都算不上,这其中包括我在内。既然世人对其理论存有不解,那些望闻问切我们也没经验,单纯依靠翻译古籍就想替古汉医洗刷冤屈,确实艰难;其中是精华还是糟粕,我们搞文化的也分辨不了,索性先把这个放在一边,等愿者上钩,而我们的饵,就是古药。
古药,有图鉴,有文字,容易下手,什么成分,药方效果怎么样,一试可知。
所以,重振古药是最好的选择。”
“最后,孟家古汉医的藏书是不多,所以一开始就要放弃吃独食。
可以联合其他家族,广纳古汉医文献,在其他家族没反应过来前奠定主导地位。如果事成:
一,能造福医坛与民众;
二,参与的古人种家族共享名望,而孟家主导策划,自然会提高在古人种圈的威望地位;
三,以后古汉医能细水流长,只要别人提到它,就不会忘了孟家慧眼识宝。如果能名留青史,才是孟家最大的荣耀。”
孟鸳话落,旁边几位中年长辈忍不住出声:
“说得真好听,还不是想分一杯羹。”
“想来你知道自己势单力薄什么都做不了,这才想到孟家吧?要不然先前进献古方怎么偷偷摸摸,还打着幌子借孟家的人联系你的那位将军朋友?”
“我看你说这么多废话,铺垫这么多,不就是想借助孟家的手帮你收集古籍?”
“接下来肯定就是自动请缨,揽下这事了吧?到时候不论在孟家、古人种,还是民众间,你肯定声望大涨,果然好算计!”
任由旁人七嘴八舌,孟鸳表情分毫未变,还有心情要侍从续杯。
反而是孟黎被底下闹嗡嗡惹得心烦,一拍茶几,震得下面鸦雀无声。
他这才看向孟鸳,“你都说完了?”
孟鸳抬眼,“没有。”
孟黎眉一皱,现出几抹思索。
孟鸳没有催促,端起重新倒满的水杯,慢悠悠润着嗓子。
片刻,才听孟黎道:“你提出的想法,让你主导本来无可厚非,可是推广古药事关重大,我们还要再考虑考虑。”
“您尽管考虑。”孟鸳明白他这是误会了。
道:“我是想说,医学一事,牵扯人命,自然要慎重。很多植物外观雷同,效用却不一样,如果孟家真决定推广古药,就必须去前线寻找实物验证。现在战事危急,想必愿意去的人不多,所以,既然我提出这个想法,自然要身体力行。”
“你是说,你想去前线?”
孟黎摇头,“不行!这太危险了。而且你又不是学医的,验证古药的事完全可以找前线医生代劳。”
孟鸳再道:“古药不是一两个,需要雇佣的医生也不是一两个,自然要有人主持局面、监管进度。”
孟黎像是听了进去。
跟左右老人们商量几句,而后抬头看向孟鸳道:“战局紧张,战地人员排查严格,现在轻易没法塞人过去,更何况你的年龄身份都不合适。”
“有志不在年少。”
孟鸳又一番好说歹说,终于让孟黎松口,允许他寒暑期去巨木星。
孟鸳并不算满意。
不过他一个学生根本并没有参军途径,体质年纪不足以让军区破格收他,又没有戍越助力,能依靠的暂时只有孟家,别无选择。
孟黎还在思索怎么安置他,“……我们孟家在军区各文艺团都有点人脉,还是能操作下。”
但孟鸳可不打算当文艺兵,道:“如果要存放运输草药物资,后勤部门是不是更方便?”
“是方便,不过你的体质……”
孟鸳体质报告还没更新过,孟家人的印象还是那个惨不忍睹的“H”。
除了去清闲的文艺团,还指望哪里收容他不成?当后勤,就这体质这小身板,搬运物资都能累趴下!
孟鸳只能亮出自己的体质报告。
虽然仍旧不出彩,只勉强够上正规文艺兵的底限,但近半年来的涨幅十分惊人了,引得旁人再次惊叹,他果然是发育迟缓!让在座小辈们不由生出危机感。
也让孟黎感到为难,“如果是文艺团,我们还能给你弄个临时编外人员当,但如果你坚持要去后勤部门……”
但凡文化圈的事,孟黎都知道一点消息,他思来想去,想到一事。
自龙德里希少年成将,战功赫赫,英雄崇拜情结与日渐增,慧眼识人的总统名望大涨,引得不少政府要员眼热。
眼见前线局势不断扩大,人虫两族敌视越深,血海深仇不可化解,系内教育局领导无不蠢蠢欲动。有的是为政绩;有的所属党派想同总统别苗头;有点亲军,不满政方插手军务让龙德里希这个烙印着总统名字的少年独领风骚,想再培养几位少年英雄,但不管是动了什么心思,眼下都打算向各大军校征收有潜力的童子兵。
如果孟鸳能看出孟黎所想,定然就知道这上层风云早已与孟黎发展不同,但仿佛有一个大手操控般,竟也殊途同归。
他听孟黎道:“如果下学期寒假前,你的体质能达到后勤兵的要求,我可以帮你操作一个名额……”
照这趋势,孟鸳觉得是可以的,于是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