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县从汉初伊始就一直是幽州的治所之地,北方重镇要隘之所在,城池占地面积本就不小,在公孙明执掌幽州之后,更是对蓟县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原本的外城早已成了内城,而外城更是向外扩出去足有十数里之遥,早先的冀州军战俘以及后来不愿降的乌恒、曹军战俘都曾被押至蓟县筑城,数年经营下来,蓟县的地盘赫然已比原先扩大了四倍有余,人口也从最初的十八万不到增加到了近四十万,城中
经重新规划后,街道宽阔,商店酒肆参差毗邻,虽尚不及邺城繁华,却已俨然雄城重镇一座。蓟县虽已焕然一新,可在城中格局上,却依旧延续着原有的旧例――东贵南富,简而言之便是城南大多是世家富户,而城东基本上都是官府中人的高门巨宅,当然了,例外也不是没有――程昱的家就在城
东,可既不大也不奢华,仅仅只是个单门独户的小宅院而已,其刚团聚的一家老少皆住在其中,拢共也就只有一名老管家外带两名粗使仆妇而已,在遍地都是豪宅的东城无疑显得很是寒酸。
“爹。”宅院狭小也就罢了,关键是膳食还都是粗茶淡饭,虽谈不上食难下咽,可滋味不咋地却是不争之事实,程昱本人倒是无所谓,哪怕几上摆着的都是粗馍,他也依旧用得很是从容,可他的两个儿子――程武
、程延却明显是受够了,只见小哥俩隔着几子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之后,由着长子程武率先开了口。
“嗯?”程昱乃饱读诗书的大儒,一向讲究礼仪,食不语便是其每每强调的家训之一,正因为此,这一见长子在用膳时竟然出了声,程昱的眉头当即便是一皱,虽不曾开口呵斥,可望向其子的眼神里已满满皆是毫
不掩饰的责备之意味。
“爹,孩儿与二弟今日去了张克(镇西将军张武之子)府上,其家之巨是咱家的十倍不止,孩儿,唔,孩儿以为……”
被其父这么一瞪,程武的心不由地便虚了,虽是硬着头皮开了口,可说着说着,后头就不知该如何往下接了去。
“以为个甚,嗯?”程昱虽已年过了六旬,可成家迟,得子也晚,年近五旬才有了长子,次子更是只有十二岁,但他却并不因此而宠溺,反倒一向要求甚严,哪怕父子时隔了三年余才得以团聚,程昱也自不曾放松过对二子的
严格要求,而今见得长子说话吞吞吐吐地,本就皱着的眉头陡然便更皱紧了几分。
“爹,那张武昔日在许都不过就一无名之辈而已,可眼下都已官拜镇西将军了,高宅大院,比咱家强了无数倍,凭啥呢?孩儿不服。”
见得程昱声色不对,程武本就虚的心顿时便更虚了几分,呐呐地不敢再往下说,可其弟程延却是不服气得很,梗着脖子便从旁嚷嚷了一嗓子。
“放肆!”程家之所以寒酸若此,并非是公孙明刻薄对待之结果,恰恰相反,在重修蓟县之际,公孙明可是曾赐予程昱高门大院的,然则程昱却以无功不受禄为由,坚拒了公孙明的好意,不仅如此,但凡是公孙明的赏赐,他也都一律不受,不为别的,只因其心中还念着曹操昔日重用之情分,指望着能有重回许都的那一天,却不曾想此番公孙明竟将其家眷都从许都接了来,彻底断了程昱回归曹营的可能性,对此,程
昱本就窝火得不行,此际一听自家两儿子居然拿自己去跟张武相比,这叫程昱如何能忍。
“好啦,好啦,跟孩子们耍甚威风呢,咱程家怎么着都是书香门第,老爷您也曾位列朝堂,如今这般……”
程昱这么一发火之下,其二子自是不敢再多言罗唣了,齐齐低下了头,却不料程昱的结发夫人王氏冷不丁地又埋汰上了,一番絮絮叨叨的话语说得程昱为之火大不已,一拍案,便要就此拂袖回房去。
“笃、笃笃……”
就在程昱愤然起身之际,紧闭的大门处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程昱抬起的脚不由地便又顿住了。
“您是……”
老管家就在堂下侍候着,这一听门响,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紧着便抢到了大门处,麻利地卸下了门栓,开了道门缝,张目往外一看,见来者是个面生的年轻人,不由地便是一愣。
“老人家,某是公孙明,程老夫子可在么?”
来者笑了笑,很是和煦地便自报了家门。
“啊,大、大将军,您、您……”
老管家并非程府旧人,也不是官府指派的,而是程昱到了蓟县之后所收留的一名流浪孤老,自然谈不上有甚见识,这一听来人自称是公孙明,登时便被惊得个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不知大将军前来,程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则个。”
程昱原本站在堂上,这一听老管家的惊呼声不对,眉头不由地便是一扬,也自不敢大意了去,紧着便抢到了门口处,躬身拱手便行了个礼。
“老夫子客气了,是某冒昧前来,多有搅闹了。”公孙明这几年虽一直不曾正式延揽过程昱,可心下里却是始终不曾放弃过引其为己用之想头,倒不完全是爱惜其才,更多的则是出于战略之需要――一是要为曹营之人树立一个典范,将来灭曹之后,方可令曹营那些干才安心为幽州军所用,二来么,则是考虑到程昱对曹操乃至曹营诸般重臣猛将都极为了解,若得其效忠,在排兵布阵之际,无疑能有大用,往昔不来搅闹,那是因时机尚不成熟,而今么,幽
州强而曹营弱之势已然明显,加之程昱的家小皆已接到,公孙明自是不会再坐视程昱这等大才闲置于野。
“大将军,请。”程昱乃是智深如海之人,自是不会猜不到公孙明的来意,只不过他眼下还在犹豫之中,虽不曾再似往昔那般抗拒公孙明的延揽,可也没打算就此拜服,略一沉吟之下,最终还是一摆手,将公孙明往内里让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