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清微微冷笑:“楚大少说得不错,你我这次怕是要继续有缘下去了!”
正主儿既然到了,他不再拖延,抽出袖中那截明黄。
楚亓马上跪下,何墨予不敢迟疑,亦跟着跪了下来。
钟山清手上是皇帝的手谕,不如圣旨正规,但同样代表了天家的权威。
见两人恭谨,钟山清的脸上便有了傲然之色。
他想起与权太师面圣时,权太师的种种手段。
先是向皇帝道喜,言道皇帝亲自下令海捕的去势男尸案在短短几日内就有了进展。
小皇帝但觉莫名,因为他并未从楚门那里得到此案的最新消息。
尴尬之下,便问细问了几句。
待听说凶犯乃是一名士子,小皇帝大大地吃了一惊。
虽然仍是做出沉心聆听的姿态,但是面色微变,手指亦紧紧地捏住了衣角。
大宋抑武扬文,他平时接触过的文人不少,个个彬彬有礼,便是在朝堂上争得水火不容,那也从未做出有辱斯文的事。
如今竟有名士子犯下如此大案,真是大大颠覆了小皇帝的三观!
他到底不到十岁!
权愈看在眼中,立即跪下,却不说话。
小皇帝轻轻摆了摆手:“此案与卿无关,朕已交给楚门。相信不用多久,楚门便能给朕一个圆满的答复。”
他尽量以平静的语调说话,但声音里的微微颤抖还是曝露了心头强抑的惊惧。
权愈叩首:“皇上!”
小皇帝皱眉道:“怎么,你不满意朕的安排?”
他很清楚,楚门一向以高冷姿态示人,与朝中文武两派都没有过多交往。
武官们倒也罢了,文官一派却时不时有人弹劾楚门凌驾于各衙门之上。
怎么……
还未等小皇帝再发话,权愈以头呛地,砰砰有声:“臣有罪,请皇上治臣之罪!”
“这是凶徒太过残忍,与权卿何干?权卿何罪之有?”
权愈不敢抬头:“臣枉为人师!这士子位列臣义理堂听讲之众,臣却未能以圣人之道去除其心头恶念,这是臣的失职!”
“权卿座下听讲之众无数,而各人各有其所思所想,权卿岂能一一顾之?若权卿因此便要领罪,那全天下多少人作奸犯科,都是朕的过错了?”
“臣不敢!皇上是天子,天子将事务交付臣子,天下若有不安,乃是臣子的错,是臣子有负皇上重望!”
“那么,士子之罪,岂又能归到权卿的头上?分明应该问自己的错,要不然就该问他父母的错,所谓‘子不教,父之过’也!”
权愈道:“然师者授业解惑,终是难辞其咎!”
小皇帝沉吟半晌,他有点困惑:“权卿欲待如何?”
“此案重大,臣请三司会审!臣并非信不过楚门,臣正是因为信得过楚门,才请旨将此案放到更瞩目的位置――公告天下,令盛京民众心安!”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臣,还有私心,臣想让天下士子,以此为鉴!”
权愈说罢,一再叩首,一幅小皇帝不答应他就不起来的模样。
小皇帝觉得脑壳痛。
去势男尸案惊世骇俗,他亲自交给楚门,自是十分看重,楚门没有及时来报告案情进展,他其实颇为不快。
楚门号称天子亲管,可要是这种作风姑息下去,岂不是天子要受其挟制?
他记得姐姐说过,身为天子,御下制衡之术之一,便是要挑起双方矛盾,令谁都无法独大。
权愈满满的挑衅感,但又将姿态放到这么低,他忽然就想玩玩了。
“准了,此案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王进,给我拟个手谕。”
王进是皇帝身边的笔墨太监,连忙备笔纸。
权愈诚惶诚恐地低头谢恩,只是谁也没看到他脸上的一丝得意之色。
钟山清脸上的得意之色亦还未褪去,读完皇帝的手谕后,没同还跪在地上的楚亓说什么客套话,而是慢悠悠地将手谕收起。
楚亓却也没多客套,一跃而起。
钟山清道:“皇上的意思,楚大少可明了了?”
楚亓薄唇一扁:“三司会审啊……”
三司里头,倒有两司里权愈安插了不少人;三司会审,那便是相当于权愈将此案拿捏在手上,想方就方、想圆就圆了!
想到太师府先是派了师爷,后来又出动大理寺,无论如何都想将此案拎过去,楚亓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难不成,是要硬生生地借着林秩,翻了李晋案,打脸楚门?
楚亓似笑非笑,而眸子却不及之前灵动――很明显,他在思索对策。
钟山清不想给他思索对策的时间:“如此,我就把林秩提到大理寺,静待明日的三司会审了――都是公事,请楚少不要为难吾等。”
楚亓说:“钟大人这是什么话?”
他的语气不善,一边的何墨予脸都黑了,轻咳了声,那是在提醒楚亓这时没必要和钟山清对着干。
没想到楚亓没反应,钟山清倒是回过脸来:
“哟,何管事这是喉咙不太舒服么?是我叨忧太久,见谅见谅。公事一了,吾自当速速归去,也好让何管事去看医生。”
钟山清这话挤兑之意太过明显,何墨予脾气再稳也有三分怒气。可楚亓毕竟还是楚家的少爷,他不愿意越过楚亓发话,便强强忍住。
楚亓却道:“急着看医生的倒像是钟大人啊?那我就不妨碍了,万一病情重了,我楚门负担不起。”
他嘴角一努:“老何,把人带给他!”
何墨予道:“少爷……”他没想到楚亓说都不多说一句就同意交人。
楚亓的话锋突转,钟山清亦觉意外。
但他的目的是带走林秩,就算楚亓有什么后着,林秩在手,他们就占了先机,所以他十分乐见。
楚亓假装没看到钟山清的惊诧,也没看到何墨予拼命给自己使的眼色,催促道:“还不去?”
何墨予并不认为让钟山清带走林秩会有什么好事,但是楚亓再三催促,他亦不能落他面子。
再说这位小爷也并没有他看上那么不靠谱。
也许,楚亓是别有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