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电梯停下来了,从电梯出来,夏莲头里引着路,打开了家门,说:“万主任,请进。”
三个人相让着进了门,春水笑着说:“我这条件,领导莫笑话。”万主任说:“我还敢笑话你?这几年房价像坐直升机,一天一个涨,你这套房,就是几百万哪。说实话,如今能在省城有一套二百多平方米的住房,就是富豪生活了。”
三个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后,春水说:“万主任,我们搞行政的,关系最重要,每当看到别人在省里甚至中央部门有关系的时候,简直就馋红了眼。真是到了讲究关系,注重人脉资源的时代啊。”
万主任说:“这个我也深有感受的,讲人脉关系,也不是一朝一代的,中国从古以来,都讲这个,你看古时候,什么父执关系,同年关系,同乡关系,多得要命。一个人要出人头地,有才华固然重要,可人缘也是缺少不得的。就连一些贤人也免不了为自己的前途命运而倾力结交人物,织造自己的关系网。还记得孟浩然有首诗《望洞庭湖赠张丞相》: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这首是诗人在西游长安时写给丞相张九龄的,目的也是想拉上与张九龄的关系,得到他的赏识和录用。由此可见,人脉关系是何等重要。”
春水说:“我出自基层,本来就没有什么过硬的关系,偏偏位置又是这么一个冷板凳,现在好了,有你的提携,我的工作也就好做多了。”夏莲也说:“万主任,以后可以多关照我家春水啊。”
聊了一会儿天,已经是傍晚了。春水就提议去酒店吃饭。万主任说:“只有三个人,去酒店也吃不出个气氛来,不如在家里自己办吧。”春水说:“那怎么好,家里只有家常便饭。”万主任笑,说:“说起来家常便饭还好得多,中国官场,山珍海味都不缺,说实话,我现在想在家吃一顿饭,都成奢望了。在家里,你就不要逼着我去酒店难受了。”春水就笑,万主任说的是事实,如今有个一官半职的,确实有陪不完的宴会,就连自己一个冷门局局长,不也是每天肉里睡酒里眠吗?就像民间说的,中国现在的制度,什么都管得住,就是管不住嘴。招待费开支,恐怕早已经是行政开支的第一大项了。夏莲还要坚持,春水笑道:“既然万主任喜欢在家里吃,我们就在家里吃吧。老婆你陪着万主任说话,我去厨房。”
万主任就笑,说:“春水看来是个模范丈夫啊。”夏莲看了春水一眼,说:“他是做给你看的,平时啊,他是忙得顾不上家。”春水边走边说:“万主任,不要听她的,这不是事实,我在家里可是模范丈夫啊。”
晚饭很简单,四个菜一个汤,酒柜上人家拜年时送的几瓶茅台,拿了一瓶出来。斟了两杯。万主任说:“夏莲也喝点吧?”夏莲笑笑,春水就知道夏莲是同意了。夏莲原来在学校的时候,也是能喝两杯的。于是再拿了一个杯子,也斟了一点,三个人相互敬着酒,几杯下肚,春水就开始晕乎了。万主任的酒量不错,还不怎么醉。临走时,对春水说:“春水,明天听我电话吧,其实书记这个人是很好接触的。”春水就笑,说:“和领导接触少了,说起要和领导接触,还真有些怕怕的。
第二天上午,春水简直就是在一种焦虑的状态下度过的。上班的时候,办公室主任王小毛来到他的办公室,请示道:“局长,今天要开一个局务会,请您参加。”春水一愣,问道:“怎么说的?这个会研究些什么问题?”王小毛就有些尴尬,他没有想到开会的事副局长并没有和春水研究过,就说:“主要是贯彻市委江书记的指示,研究如何处理这次剧团职工的问题。”
春水轻轻地哦了一声,意思是知道了,去吧。王小毛看了他一眼,见他的脸沉着,就悄悄地退了出去,把门关上了。
春水默默地坐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按说这样的安排是正确的,剧团的事,不能劝散了就算完成了,是要开个会好好研究一下,做一下善后。问题是副局长应该首先要给自己通个气,自己毕竟是正局长啊。如果他先给自己通个气,他是不会不同意的。这么想着,春水就决定不参加这个会了,让他自己开去,看他能开成什么样子。
正想着,手机震动起来,是短信息。短信息是苏易元发来的:“局座,今天的会议你知道否?”春水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好,最后还是给了一个如实回答:“不知。”
苏易元接着又回短信道:“挟天子以令诸侯,典型的阿瞒。”春水苦笑,这个副局长连自己都没有商量,肯定就不会和其他的局领导商量,苏易元说他是阿瞒,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拿着江副书记的令箭,确实也颇有点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味道了。
这个副局长姓吴,与江书记关系非同一般,如果不是他春水来,一直传言说吴局长会转正的。
说起来,春水和吴局长之间,其实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平时四个正副局长还可以坐在一起打打麻将牌的,虽然吴局长确实有些过分了,春水一直都是隐忍不发,心想自己才来不久,正副局长不能闹不团结。官场上,打打肚皮官司,那也没什么。心里揣着鬼胎,表面上还是要握手拥抱,场面上要过得去。但如果矛盾公开化,闹翻了,就不好了,别人会说你这个一把手气量小,不能容人;还有人会说你专权,不能团结同志一道工作。即便是闹赢了,也没什么好处,在领导心里是要有一点坏印象的。官场上的事,如果正副职之间矛盾公开化了,一般来说是两败俱伤的下场。所以,春水对吴局长的越位,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可这次就不同了,开局务会这样大的事,吴局长竟然都没有和他商量一下,甚至都不通一下气儿,这就不是可以容忍的事了,再容忍,别人就会把自己当软泥巴来捏了。一旦在下属中形成一个软弱的印象,以后就会有人跳出来和自己作对,就没人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春水决定提前离开办公室,不参加这不尴不尬的局务会,于是给苏易元回短信说:“我有事不参会,你参会吧。天下雨娘嫁人,由他去!”然后下了楼,开着单位的新奥迪就出了文化局大院,一时又没有地方去,就直接去了章依娜家,等到要到了,才想起来万一她上班去了呢,岂不是白走一趟。正想给她打电话,转念又想,别人都说男女之间有个缘分,不如就去一趟,如果她还在家,那就真是两个人的缘分了。、
章依娜早就不与她老家一起住了。
想着,就把车开进玫瑰新村,泊好了车就直接上楼,掏出钥匙开门,门刚刚开了一个缝,那股熟悉的,慵懒而温馨的气息扑面而来。春水就知道,章依娜一定还在家里。走进房间,就听到卫生间里水在响,她应该在洗澡。
春水在客厅里坐了下来,点上一支烟,心想这时吴局长的局务会应该开了,想象着会议的情形,春水的心里隐隐地有些失落。到现在,他完全明白过来了,其实自己心里还是非常希望吴局长能够打个电话来的,哪怕仅仅是一种表面上的尊重,也会让他感到安慰。
不过,一想到这个会议,他与章依娜都没有参加,其它人应当与不会认真的。
正想着,春水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抬头看时,章依娜穿着浴衣,已经玉立在他的面前了。依娜一只手绾着头发,惊喜地看着他,对他的到来,完全在她的预料之外。依娜张着嘴,轻轻地啊了一声,然后小鸟一般扑到他的身上,那湿湿的头发落进他的颈脖里,凉飕飕的。透过浴衣,春水感觉到她滑腻的肌肤泛出的幽香。
“真高兴你来了。”依娜一边喃喃地在他的耳边说,一边亲吻着他的耳垂,一双小手在他的胸前抚摸着。然后慢慢站起来,牵引着他,向卧室走去。
然而,这次春水却做得有些心不在焉,敷衍潦草,就像是在应付一桩上级交给而自己并不愿意去干的公事。事情结束后,依娜躺在他的手臂上,一只手在他的胸膛上画着圈,说:“你怎么了,春水?你好像有心事?”
春水苦笑,说:“老胡召开个局务会,气儿都不和我通一个,我不想参加,就躲到你这里来了。”
依娜就笑,说:“你怎么知道我也没去?”
“我们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他笑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