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开了窗，一股突兀的寒风侵入，吹得拉上一半的窗帘凌乱飞舞，绿萝长藤摆荡，书桌上一堆未被压住的A4纸翻腾，在地上洒落一片。

　　 没有开灯，小区的路灯隐隐透射点光进来，半边光与影，寒风动荡中生生淌出几分静谧。

　　 风渐渐小了。

　　 乔言坐在书架旁，右腿弯曲，左腿伸直放到地面，风吹乱了她的短发，朦胧光线在她身上笼着清冷疏离。

　　 她微低着头，手里摆弄着个单反相机，主机屏幕亮着很浅的光，随着她的动作，屏幕光线微闪浮动。不知翻了多久，她随手将单反相机放到地上，不自觉地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燃。

　　 白色烟雾缕缕升起，在浅光里，夹着烟的手指，轻轻颤抖着。

　　 在她右手边，摆放着一个黑色收纳盒，盖子被打开丢到一侧，盒子有几个随意放置镜头，外面一叠散乱的照片，部分藏在阴影里，少数暴露在光线下，一张张照片，皆是触目惊心的荒凉画面。

　　 战火硝烟下的建筑物，炮弹和子弹留下千疮百孔的痕迹，蔚蓝天空与废墟建筑形成鲜明对比。空洞眼神四处逃窜的流民，在尸体旁边恸哭的儿童，被定格的一双惶恐而绝望的孩童眼睛，所有画面采用鲜明而亮丽的颜色渲染，造就绝对的视觉冲击。

　　 一缕风吹入，烟灰打着转飘落，缓缓地洒在照片上，恰似尘埃。

　　 *

　　 12月24日，平安夜。

　　 作息混乱的乔言，一直睡到下午才醒。

　　 手机里有几个未接电话，是付凉的。

　　 乔言从卧室出来，将电话回拨过去，路过客厅时，视线无意中扫过放在角落的纸箱――那是一箱乡下寄来的苹果。

　　 ――“喜欢什么水果？”

　　 ――“都行。”

　　 ――“你看起来倒不像随便的人。”

　　 ――“苹果。”

　　 “喂，乔小姐。”

　　 电话被接通，付凉的声音传来。

　　 “付先生，”乔言看着那箱苹果道，“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付凉道：“打了你五通电话没被接的日子。”

　　 “付先生，记仇不好。”乔言这么说着，却解释，“睡过头了。”

　　 付凉一时无话。

　　 现在下午四点，‘睡过头’三个字怕是无法承担这种分量。

　　 早上给乔言送早餐时就觉得怪，现在想来，她怕是一夜没睡，彻底颠倒日常作息。

　　 “有你的快递，我待会儿过来。”

　　 “好。”

　　 *

　　 付凉很快就到。

　　 他送来的是一本书。

　　 乔言签收后，让付凉在门口等候，然后转身进门，不多时将那箱未开封的苹果拿来，递给了付凉。

　　 “平安夜礼物。”乔言道。

　　 盯着那箱苹果，付凉沉默了三秒。

　　 他记得平安夜的习俗是赠送一个苹果。

　　 不过这事放在乔言身上，付凉也不觉得太过惊讶了。

　　 半响，付凉问：“吃饭了吗？”

　　 “嗯？”

　　 “没吃的话，一起去外面吃。”

　　 “几点？”

　　 “现在。”付凉道，“提前下班。”

　　 乔言挑眉，“我需要半个小时。”

　　 付凉打量着乔言，盯了几秒，才发现她是素颜，没有化妆。虽说乔言本身底子就好，不化妆也看着顺眼漂亮，但化妆和打扮是她的权利，所以付凉对她的要求没有异议。

　　 两人约好五点再见。

　　 *

　　 回到家，付凉将纸箱放下，然后去换了件外套。

　　 再回到客厅时，付凉的视线在那箱苹果上停留片刻。

　　 那是他先前给乔言送的快递，看紧封的包装，乔言怕是至今都没有拆开过。

　　 拿出把小刀，付凉走至箱子旁，蹲下身，将胶带沿着缝隙划开，手指将箱子挑开，迎面扑来的便是苹果清香。

　　 但是映入眼帘的，不是包装好的苹果，而是一个信封。

　　 信封没有密封，正面没有字。

　　 犹豫片刻，付凉将信封打开，将里面的纸张抽出。

　　 两页纸，是手写字体，字迹工整，不是商家塞在里面复印信，而是一封真情实意的感谢信。

　　 是一位母亲写的，她跟老公离异后回到乡下种植果树，十岁的儿子归老公养，就读于乔言先前工作的南城小学。上个学期，乔言发现她儿子身上满是淤青和伤痕，怀疑被小孩父亲家庭暴力，其他老师都看到了，却都选择漠视、置之不理，只有乔言帮忙揭发这事，主动联系了在乡下的她，并且给她提供资金和律师援助打官司，最后将她儿子的抚养权夺了回来。

　　 现在她儿子已经转到乡下的小学读书，过得很开心，也慢慢从父亲家庭暴力的阴影里走出来。

　　 虽然乔言在事情结束后就没再联系她，也没有提过让她还钱的事，但她通过南城小学的老师打探到乔言的住址，特地寄来这一箱的苹果就当是给乔言的感谢。

　　 待日后攒够了钱，乔言给的那些钱当一一归还。

　　 在第二张纸，还有小孩幼嫩的笔迹，对乔言的感谢话语。

　　 逐字逐句地看完，付凉停顿半响，将信纸折叠起来，重新放回信封。

　　 *

　　 隔壁，卧室里。

　　 乔言敷着面膜，坐在藤椅上，翻开刚到手的书籍。

　　 不是她买的书，应该是萧心寄来的，是一本童书，是著名儿童文学作家写的，但主编是萧心。

　　 扉页有作者签名和寄语，但中间夹着一张卡片，字迹是萧心的。

　　 『To：夜七小姐

　　 愿你偶尔能走出现实，进入梦想国度。

　　 平安夜快乐。』

　　 将卡片丢到一边，乔言翻开书籍浏览几页，随后拿出手机拍照。

　　 久违的，用夜七的账号发了条微博，乔言站起身，将脸上的面膜扯下，走出卧室。

　　 *

　　 五点整，付凉出门，手里提着一袋苹果。

　　 乔言显然不是个准时的人，付凉等了近二十分钟，才听到门开的声音。

　　 她穿着灰褐色的连帽毛呢外套，款式很宽松，外套没有拉上，露出里面的白色毛衣，下搭一条黑色打底裤，配上一双高跟皮靴，衬得本就好的身材更加高挑好看，气质优雅，却自带一股气势。

　　 短发稍作打理，往上挽起，再戴一顶褐色宽檐帽，脸上是精致妆容，却不艳丽，在她漂亮的脸上如同锦上添花，乍眼一看给人惊艳之感。

　　 此外，她还提着一个小巧皮包，看着价值不菲。

　　 本来就是极佳的底子，稍微打扮一下，便是人群中的焦点。

　　 有那么一瞬，付凉庆幸自己换了件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