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在将军府留不下去了。
周砥行那天松开了她后,一直都满怀愧疚,不敢见她。
直到听管家说,瑟瑟院子里在打包着行李,许是要搬出去了,他才赶紧去找瑟瑟。
刚刚开春,天气回暖。一早一晚还有些凉。周砥行去的时候,瑟瑟正在院子里收拾行装。
背对着周砥行的瑟瑟没有了往昔奢华襦裙,取了金玉头饰,挽着百合髻的发上连个花瓣都没有点缀,素着脸的瑟瑟,清秀的淳朴气息迎面扑来。
这样的她,落在周砥行眼中,像极了一个忙碌家事的小闺女儿。
可是,她却是要去狼窝的。
周砥行在拱门外站着,没敢进去打扰瑟瑟。直到看见瑟瑟拎起竹篮进屋时,他才颤着音低声喊:“……瑟瑟。”
瑟瑟回眸一笑,还是以往的淡然自若:“将军。”
周砥行被迎进了屋,看着许多小饰品,女儿家小玩意儿都收起来后的房间,他有些恍惚。
原来的格局没有变。为什么看上去,空荡荡的就像是什么都被掏空了一样呢?
丫鬟还在整理着瑟瑟的衣服,被周砥行挥退。
“你……”
他迟疑了片刻,从袖子里摸出一叠东西,塞给瑟瑟。
“齐王府不比将军府,你去了,手边没有些积蓄,怕是打点不好下人,容易受磋磨。”
“这些是一处别庄的地契,这些是我选出来了一批下人的卖身契。让她们都跟着你去,你也不至于身边没得用的人。”
周砥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他把这些东西塞给瑟瑟后,哑着嗓子道,“齐王府里,虽没有王妃,可一个嚣张跋扈惯了的成侧妃,还有两个得宠的侍妾,她们都不是好相与的。她们如果要欺负你,你别硬受着,去找齐王,齐王不给你出气,就来找我,我去找齐王。”
瑟瑟垂眸:“出去了,我是什么人,怎好来找将军,给您拖累。”
“你不是拖累!”周砥行脱口而出,“你是……你是……”
后面的话,他却卡壳了。
是啊,他都已经放手了,明明是他自己权衡利弊做出的选择,现在却还做出这番姿态,别说瑟瑟无法接受,他自己都没脸。
周砥行脸上烧呼呼的。他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羞愧。
瑟瑟还在整理东西,不多时,周砥行眼前已经多出来了几个包。
“这些都是将军的馈赠,如今我要离去,这些都该还给您。”
这些都是还给他的?
周砥行脸色僵硬:“都是给你的,你不要,我留着也无用。你要去齐王府,身上总要有些傍身的。”
瑟瑟低头不言不语。
周砥行顿了顿,问道:“……你,现在就去齐王府?我……我送你去。”
“不是。”
瑟瑟微微摇了摇头。
“我怎么好前脚离开将军府,后脚就去齐王府,没得让人对将军您有误会。”
瑟瑟低声道:“我在缘门坊赁一处院子,先住着。总要过些时候再说。”
“好……好。”周砥行心下苦涩,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瑟瑟都还在为他着想。
“我送你过去。”
瑟瑟的东西带了不多,统共五个箱笼,一辆马车坐着她和丫鬟,一辆马车装着箱笼,周砥行骑着马在她马车一侧护送。
缘门坊在闹市街头,周围全是京城当地百姓。也就瑟瑟相中的院子再对外租赁,平日里租住的,也都是上京赶考的学子。
周砥行送了瑟瑟进去院子,派人洒扫的同时,围着缘门坊转了一圈。这边虽然是闹市,环境到底不错,人不复杂,瑟瑟身边丫鬟婆子小厮都有,不担心什么。
离开了将军府,瑟瑟整个人就精神了一截。
这处的院子她租赁的时候,直接付给了东家一年的银钱。她让小厮挖花圃,栽种树苗花苗,又请了些人来挖湖,湖里栽种了不少莲花。
自她出来,院子里天天都在修缮,不过短短十来天,这里已经大变了模样。
周砥行每隔两天,都要把瑟瑟留在将军府的东西装上一车,给她送去。只他不敢停留,每次都看着人出来抬箱子,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他怕撞到齐王。
只是他一次也没有碰到过。
瑟瑟知道周砥行站她院子门口,也知道他不敢进来。她也不请,埋头在房中,整理着她之前准备的东西。
她给齐王送了一份礼,如今齐王正得意,顾不上她这里,也好给她更多的时间。
只是到底,齐王没有忘了这里还有一个瑟瑟,一个跟他交换了王妃之位的女子。
时隔二十天,齐王趁夜而来。
瑟瑟尚未睡下,她衣衫整齐坐在院子里,桌上摆着一副棋,自己一会儿白子,一会儿黑子,与自己对弈中。
院子里点着数盏灯,丫鬟仆妇静悄悄站在两侧。齐王去的时候,瑟瑟背对着他手执棋子,悠然自得。
齐王站了半天,也没有见瑟瑟回头看他一眼。
“咳!”
没有人给他通禀,齐王只能自己咳了两声。
瑟瑟回头,恍然发现齐王已经到了她身后。
“殿下。”
她含笑起身相迎。
这会儿的她,眉目温婉,娇俏中还有两份羞涩。与那天在酒楼和他对峙的模样,截然不同。
齐王不知道几次相见下来,哪个瑟瑟才是真实的。
如今瑟瑟已经是他板上钉钉的府中人,齐王倒也不客气,直接坐在瑟瑟的位置,看了眼零乱的棋局,上头根本不成形,几乎是东一颗子西一颗子,散乱的很。
他笑了。
瑟瑟的消息,来源是周砥行。她能够和他交易,也靠的是周砥行和那场战役。至于这个女子本身,估计并没有什么心思。
就连讨赏,要的也是最目光短浅的王妃之位。
高估她了。
“不进王府,住在这里成何体统,”齐王随手搅乱了瑟瑟的棋局,懒散道,“本王想来看你一眼,还得驱马前来。”
瑟瑟令丫鬟捧来了茶递了过去,含笑道:“殿下,明媒正娶总要有个规矩。我可不能未嫁之前就进了您府上。”
齐王心知这个王妃之位和瑟瑟无关,可看着小女子心心念念的模样,倒也没有戳破她的美梦,只冷哼了声。
“先前的信我看了,我来拿另一半。”
齐王的确不是想起了瑟瑟,与其说是想看瑟瑟,倒不如说是想看她这里的消息。
瑟瑟却微微摇头:“这不能直接给殿下。”
齐王拧眉。这个小女子是有想要讨什么好处了?
瑟瑟淡然道:“听闻殿下有一二美妾,我日后要入府做主母的,总该提前令她们来见见我才是。”
齐王拧着的眉慢慢松开了。
原来她还是打着这个注意。枉费他刚刚还想着,她是不是太看不清局势了。
不过这个要求,一二美妾,不是什么问题。他当即就点头:“这有何难,给你送来就是。”
拿两个美妾换一个消息,这买卖,也不知道瑟瑟是痴还是傻,蚀本到他都想偷笑了。
轻轻松松靠着两个美妾换来了他想知道的,齐王身心舒畅。就算他向瑟瑟提出留宿被拒绝了,也没有什么生气的情绪。反倒一回王府,大手一挥,把他向来疼爱的两个美妾直接打包送给了瑟瑟府上。
瑟瑟拿了个没什么用的消息,换来了上辈子在齐王府狠劲儿欺负董瑟瑟的仇人。
她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而那两个昨夜就被送来的娇妾,没有给安排住宿,哭喊了半夜,后来实在受不了,抱成一团在廊下冻得浑身发抖。
那两个侍妾本以为是要来教训齐王的新宠,各自带着教训人的东西,刚想给瑟瑟来个下马威,可没想到一进门,直接被人捂着嘴丢到廊下,不得离开。短短一夜就被折腾的险些去了半条命。
一夜未睡,在四处漏风的廊下蜷缩,春寒料峭的时候,她们穿着薄薄的纱裙硬生生冻了一夜,等瑟瑟扶着丫鬟缓步而出,这两个侍妾钗横鬓乱,狼狈不堪。
“小贱人好大的胆子!竟敢私下扣着我们欺负!若是给殿下知道了,非要扒了你的皮!”
其中粉裙的美妾看瑟瑟的目光跟淬了毒似的,指着瑟瑟怒骂。
瑟瑟睡得挺好的。她前半夜听着两个侍妾的哭喊叫骂,手指在背板上一敲一敲,全然当做了催眠的曲子,睡下时,嘴角都挂着一丝浅笑。
她精气神儿很好,穿着一袭简单青裙,站在台阶上笑吟吟的模样,也像是正头娘子。反倒那两个打扮奢华的娇妾,像是被抓了个正着的粉头,天然低了人一等。
“到了这儿了,还不会说话,来人,教教她规矩。”没有外人,瑟瑟淡然得很,轻描淡写吩咐了底下人压着两个侍妾。
一个婆子先是劈头盖脸一顿耳光打过去,只把两个娇怯怯的美娘子打肿了脸。没等两个美妾哭闹,瑟瑟又吩咐了婆子,给她们上了药。
接连几天,只要这两个美妾敢哭闹,骂人,婆子就是一顿耳光,抽完了再给上药,不至于弄伤了她们的脸。可如此几天下来,两个美妾的脸早已经肿的看不出原型了。
除了这个,她们半夜不许睡觉,硬熬着纺纱,五日断三匹,交不了还得挨打。
两个美妾被送过来时趾高气昂,如今已经被打怕了,瘦了一圈,看见婆子就发抖。
瑟瑟只吩咐了下去,这些天没怎么见过她们,趁着外头日头好,她坐在院中晒太阳时,才忽地想起,令婆子提了两人来。
“殿下已经把你们送给我了。你们在我这里,就是我的丫鬟。”瑟瑟看着地上两个蜷缩一团的美妾,慢悠悠道,“你们的生死,掌握在我的手里。想想清楚,你们该怎么做。”
两个美妾挨第一顿耳光时,心中怨愤不已。等这几天天天挨打,打的她们已经忘了曾经的怨愤,只满心想着如何不再挨打。
这么多天了,她们也知道瑟瑟说的可能是真的。她们被送给了瑟瑟,那就是说,没有了齐王,瑟瑟才是她们的主人。
两个美妾对上一眼,哭得泪流满面,跪在地上叩首:“婢子知错了,婢子拜见主人。”
瑟瑟静静看着两个痛哭流涕的美妾,心思却飞到了另一处。
还有一个……成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