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锋利的刀尖对准她的心口, 只要捅进去, 宋鸾当场就会毙命。
赵南钰握着刀柄,手在发抖,他额头冒着细细的汗, 嗓音极度低沉沙哑,整个人都泄了气, “我下不了手。”
“咣当”一声, 匕首掉落在地。
宋鸾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弯腰将地上的匕首捡了起来, 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 她就被痛的满头大汗,她轻轻的将匕首放在他的掌心, 启唇道:“好疼的,梦里都是疼的。”
无时无刻都想着死, 器官的衰败,胸腔里像是有一只大手, 狠狠抓着她的心脏, 用尽力气搅动。
连呼吸都是沉沉的痛。
赵南钰的眼泪一滴滴的落在她的脸颊上, 宋鸾忽然意识到她死这件事于她而言是一种解脱,对于赵南钰却是折磨。
亲手杀了所爱之人, 心里肯定不好受。
可是她真的已经顾不上他的心情了。
她抬起眸子, 红着眼眶望着赵南钰, 水光熠熠, 一只手捂着胸口, 蜷缩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呼吸 ,“我真的好疼好疼啊,你救救我。”
剧烈的尖锐的刺痛,从脚底泛上脑仁,四肢百骸每一处都躲不开这种尖锐到极点的疼痛。
宋鸾胡乱的叫,由于丧失了力气,她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呻/吟声音也逐渐变小,原本漂亮的五官逐渐扭曲,面无血色。
五根手指指节死白,她抓住赵南钰的衣袖,“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赵南钰怜惜的吻着她的眉心,缓缓闭上眼睛,旋即睁开,他重新握紧了匕首,眼神麻木,“嗤”的一声,刀尖深深陷进她的血肉,刺穿她的心口。
宋鸾倒在他怀中,唇角似乎带着满足的笑容。
和那个她梦见过的画面近乎完全相同,她死在了赵南钰手上,死在他怀里。
赵南钰将她的脑袋按在肩上 ,哑着嗓子,他说:“好了好了,不疼了不疼了,不要哭了。”
“嗯,以后你都不会再疼了,对吧?”
被捅死的那一瞬间,宋鸾的灵魂似乎被猛烈的拉扯,记忆画面齐齐涌了上来。
宋鸾想起来了很多事情,她其实也很任性,赵南钰说她喜欢光脚踩地的毛病说了一百遍不止,她都没有听过,每次都是笑眯眯的混过去,他无奈又好笑的摇头,捉住她的脚低下身子替她穿好鞋。
今年冬天,京城的雪下的那么大,天气也比往年要冷些,赵南钰给她推了一个很大的雪人,那个时候她也没来及问过,他花了多长的时间。
费那么大劲堆的雪人,一定很冷吧。
这个男人一直都在包容着她的小性子,宽容她的骄纵,他沉默寡言,他霸道隐忍。
宋鸾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灵魂飘荡在空中,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全部钻进她的脑海里。
猛然之间,她的灵魂被拉扯出这个世界了。
*
宋鸾再次睁开眼,她正趴在书桌前,电脑前的亮着光,电脑页面还停留在文学城里《权臣》一书的界面,上面显示已完结。
她恍惚了一下,不对,权臣明明还没完结。她抖着手点开了这本书,一章一章的跳着看,心渐渐往下沉,这本书随着几乎是按照她经历过的一切所写的。
结局停留在她死时。
文章底下的评论已经炸了。
【作者是什么惊天绝世大傻/逼,才能写出这种报社文。
作者你妈死了听见没有!!!】
【我现在想穿回几个小时点开这本小说的我自己,把自己给掐死,呜呜呜】
【我做错了什么要被小说这么折磨】
【呜呜呜呜好带感我好喜欢】
宋鸾愣愣的坐在电脑前,神色茫然而又无辜,她让赵南钰把自己捅死的时候,真的没想到自己还能回来。
她所经历的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那么的不真实。
宋鸾摸到脖子上的玉佩,又愣了好久,这是赵南钰硬逼着她戴上的玉佩,原来……是真实的一切。
她心里空空的,有点难受。
宋鸾关了电脑,把自己往床上一扔,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她一整夜都没睡着,直到第二天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她分不清她到底在哪儿,她再一次看到了那个在城楼上被一箭穿心而死的女人,只不过这一回她身上穿着华丽的嫁衣,脸庞上也带着娇俏的笑容,她心里应当是极为欢喜的。
身穿白衣的男人牵着她的手,紧贴着她的耳朵不知道对她说了些什么,穿着嫁衣的女人笑的眼睛弯弯,边笑边娇嗔,还伸出手去打他。
宋鸾努力想看清楚男人的面容,但他的脸上始终模糊,她怎么都看不清楚。
宋鸾好像又被困在这个幻境之中,差点醒不过来,还是手机铃声将她闹醒的,宋鸾疲惫的睁开眼,去浴室刷牙洗脸,肚子饿的咕咕叫。
她换上鞋打算出门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睡衣,又恍恍惚惚的换下睡衣,拿着钱包才出门。
宋鸾刚走出小区门口,岗亭边上坐着个穿着道士袍的男人,“算命吗?”
听见这道声音,宋鸾下意识就转过头看了过去,瞳孔猛地一缩,是那个她曾经在福禄寺有过一面之缘的道士。
男人抬起脸,对她笑了笑,“姑娘,算一卦吧。”
宋鸾冲到他跟前,捏紧了手指,“你是谁?”
他到底是谁呢?!知道的多就算了,为什么两个世界里都有他的存在?
道士微微一笑,“我不重要。”
宋鸾控制不住上前捉住他的手,生怕他和上次一样,话说到一半就没了人影,“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不对?”
她为什么穿书了,回来之后为什么《权臣》的内容又变了?到底是不是她的一场梦境?
道士轻轻拂开她的手,这张年轻的脸庞上没有半分情绪,他挑眉,微诧,“看来你还没有想起来啊。”
“想起什么?”
道士微微思索,“我跟你说一个故事吧。”
“我不想听故事!我就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年轻的道士偏偏要同她说了一个漫长的故事。
一道圣旨,将皇帝心爱的小公主同西南边陲的世子绑在一起,这桩婚事你不情我不愿,小公主虽然不高兴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但也听说过西南王的小儿子,他是赫赫有名的将军,能文能武,最主要的生的极好。
西南边陲重镇,少不了各族各样的貌美女子,那些姑娘都想嫁给他。
新婚之夜,小公主心情忐忑的坐在婚床上,搅着手帕来缓解内心的紧张。她等了很久,才等来微醺的新郎官,眼前的红盖头被缓缓挑开。
小公主看见了一张秀致文雅的脸,好似天上下凡的神仙,好看的让人眩晕。
小公主一时竟然看呆了,男人对她笑了笑,很是客气,“久等了。”
世子彬彬有礼,哪怕是在新婚之夜也很客气,他似乎也不怎么喜欢她的,同她说话像是在应付客人,不像对待妻子。
天真浪漫的小公主动了情,整日里去他跟前晃荡,终于有一天,清贵的世子被她的单纯打动了。
夫妻两个的感情急速升温。
小公主还是太傻,世子不过是从她口中套得消息罢了,另有所图才接受她。
西南王自拥为王,于第三年的冬天造反,而他最争气的儿子成了他在京城中的帮手。
两人里应外合,西南王没多久便打到了京城。
京城守卫退无可退,小公主被抓了过去,走投无路的人把她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把她抓到城楼上,他们拿他的妻子要挟他。
世子冷情冷血,亲自拿了身后侍卫的弓箭,就连一瞬间的迟疑都没有,箭羽直接飞了过去。
宋鸾冷着脸,“我说了我不想听故事。”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故事,什么几把悲剧。
道士问:“你想回去吗?”
她想。
她倒也不是多喜欢赵南钰,觉得他太可怜,怕他会疯。
她还想识哥儿,想念那个可爱的孩子。
“回去也不是不可以。”他意味深深道。
话音一转,他又开口,“还是把故事跟你说完吧。小公主临死之前立了毒誓,永生永世都不想再遇见他。”
若是不幸再遇,也绝不会爱上他。
这是小公主的诅咒。
如果造化弄人,还是爱上了他,便不得好死。
道士懒洋洋的望着宋鸾扬长而去的背影,算起来这已经是那个男人第三次杀了她了。
他永远不会认出心爱的女人,哪怕每一世他都是为了寻找她而存在。
他要煎熬的活着,孤单的活着。
痴男怨女,那人执念太深,纠缠不断,不死不休。
*
赵朝觉得赵南钰已经疯了。
宋鸾已经死了,他却不让人碰她的尸体,甚至也迟迟没有下葬,那间屋子谁都不让进。
宋家也是好几天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林姨娘花了重金请了镖局的人,又把宋家的家仆全部都叫上,闯进了赵府。
赵南钰当时真在教识哥儿念书,除了脸有些白,但是任谁也看不出他的不正常。
林姨娘的嗓子早就哭哑了,一双眼睛通红,她还要靠丫鬟扶着才能站稳,林姨娘无论何时都是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可女儿死了之后,她的心也死了,再也没心思这些。
她抬起手重重的打了赵南钰一巴掌,眼中恨意丛生,咬牙切齿,“你把我女儿还给我,即便是尸体我都不会留给你。不会让她入你们赵家的坟。”
她可怜的女儿,才多大就丢了命?!当年真的就不该让她嫁过来,赵南钰就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赵南钰白着脸,他肆无忌惮,“你不能带走她。”
“我是她娘!我告诉你赵南钰,我女儿嫁给你也是倒了八辈子霉,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死了呢?!嗯?!你说说你害了她多少回!?你怎么还有脸继续抓着她不放,装成一副情深不倦的模样,我看了都觉得恶心。”林姨娘惨笑,“她看见了只怕也会觉得可笑。”
赵南钰罔若未闻,仿佛这些话都不是在攻击他,他把识哥儿抱了起来,捂住了他的耳朵,“你不许听。”
识哥儿把脸埋在他的颈窝,要哭不哭。
赵南钰眼神空洞的望着远处,抬起右手在阳光底下看了看,那天他就是用这只手杀了他最爱的女人。
日光照在他肩上,赵南钰还是觉得很冷。
这世间他唯一留有牵挂的便是识哥儿,她疼爱这个孩子,他自然要照顾好,要不然将来她回来,会怪他的。
林姨娘恨极了他,指着她带来的人,低吼道:“你们去把人给我带出来。”
一群人冲了上去,林姨娘也闯进屋子里,她的女儿躺在床的正中间,神色恬静,她身上的伤口和血迹都被擦的干干净净,唇上还被抹了胭脂。
赵南钰一步步靠近,他的近卫将她围了起来,他淡然看着林姨娘,道:“我说了,你不能带走她,她是我的。”
林姨娘抱着宋鸾的尸体,翻了翻她的衣领,望见她胸口上的伤,大声哭了出来,质问道:“你怎么下的去手啊!?”
赵南钰扯了个极浅的笑容。他上前,把人抢了回来,抱在怀中,低头像是在对情人般呢喃,“怪我,让别人吵到你。”
赵南钰瞥了林姨娘一眼,“你打扰她睡觉了。”
林姨娘气的快昏过去,指着他的手在发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疯了,你真是疯了。”
死了都不让阿鸾安生。
赵朝于心不忍,也看不过眼,出声道:“二哥,你让二嫂入土为安吧。”
赵南钰横了他一眼,刹那间眼神变得凶狠无比,“你闭嘴。”
“二哥,尸体会臭会腐烂,你即便是留也留不了多久,还不如放了她。”
赵南钰已经听不进他们任何人说的话了,“我叫你滚听见了吗?”
谁也不能打扰他和宋鸾独处的时间,她只是睡着了而已,还会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