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不太好吧, 毕竟都是一家人。”农老图半天才憋出这一句话。
“谁跟你是一家人了, 让我当了那么多年的哑巴, 现在我们根本就是仇人, 还想着我白帮忙, 做梦都没这美事呢!”
陆金莲才不理这兄妹俩心里怎么想的, 一本正经地伸出左手,一个一个算起了想要的东西。
“我这工作可不是别人白给的,现在辞了, 想要的人自然得把坑给我填了, 钱也不多, 也就两三百块钱,干上一年就有了。刚去工厂不能分房子,只能住集体宿舍,你要是真想住我那房子,我也不坑你, 别人家一个月差不多五块钱, 我收你八块就行。还有别的, 这……”
农小荷被这话气得直接站了起来,忍无可忍地道:“你做梦, 我才不会给你钱。”
陆金莲不屑地看她一眼,收回手,“没钱啊, 没钱做什么买卖, 叫花子讨饭还得说好话呢!你什么都不出就想又吃又拿的, 哪来这美事。”
“我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知道我这样还上门来,我看你就是贱皮子找骂,又当□□又想立牌坊的,十里八村谁不知道你那点丑事了,就是躲到天边去都没人敢要你。”
陆金莲丝毫不给别人还嘴的机会,以前她可是村里吵架的一把好手,现在这些话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文明了,都怪死后那几年她没和别人超过,脏话都不太喜欢说了。
“陆金莲,你竟然这样说我……”这句话算是踩到农小荷的尾巴了,她最是讨厌别人拿她和陆正名的事情说嘴,要不然她都不会想离开村里去城里,人生地不熟的哪里有农村自在。
“你说话注意一点,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农老图老脸都臊红了,却不得不为自己妹妹说话,当时的事情还是他帮着掩下来的,被陆金莲抖出来之后他也没得半点好,好好的一家子都彻底散架了。
“我怎么不敢,我有什么不敢的,把我害成那个样子,我都没来得及和你算账。听说你又和农秀珍她亲爹好去了,现在被人家一脚踹了,还来找我帮忙,我看你这张脸连村头的磨盘都比不上,我可比不上你。”
农小荷嘴皮子没那么利索,但是气性很大,被这揭穿老底的话骂成这样,骂不过就要动手了,但是陆金莲是谁啊,现在根本没几个人能打得过她。
于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农小荷三两下就被陆金莲丢出门口去,扑倒在楼梯上。
农老图倒是想动手,但是两个女人的战争结束得太快了,他又打不过陆金莲,生怕像上次一样被打得好几天不敢出门,只好说了陆金莲几句,看她无动于衷之后,就灰溜溜地扶着哭得鼻涕眼泪抹了一脸还在叫骂的农小荷走了。
这时候的农显宗和何贵仙已经把晚饭做好了,他们对今晚这事是有喜有忧,毕竟以前的一家人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难看,但是一直忍着又不可能,他们不插手就只能冷眼旁观。收拾好两个被踢翻的凳子,刚要把大门关上,隔壁的农显宽就进了门。
农显宽是听到哭闹的动静才过来的,不过刚来闹事的人就已经走了,陆金莲说吃了饭有话说,他干脆回去让何秋英把做好的饭菜拿过来,两家人一起吃。
吃完晚饭,大家一起围坐在火塘边,最小的阿梁咬着比他手掌大两倍的鸡腿,津津有味,根本不在乎大人在说什么事情。
“工作我确实是辞了,名额也已经转让出去,我没问过你们,但是你们都别多想。”
其实大家都没意见,现在城乡差距没有太大,他们的思想开放又守旧,根本没觉得在城里有工作有多好,只是对她突然放弃一个已经做熟了的工作有点不太理解,毕竟矿山的事情还有他们在这,但是她刚回来没两天,他们问了有想把她赶走的嫌疑。
于是她把之前想好的打算又说了一遍,因为之前已经说过了,这回只是说的再细一点,大家也能听得明白。
“所以以后忙的时候我就住这边看这,轻松一点的时候我还是得回城里,你们弟妹还在那里住着。”
对此大家完全没有异议。
这个小会结束之后,差不多也到了睡觉的时候。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陆金莲就起了床,胡乱吃了一点东西就往别的寨子走了。一夜只睡了几个小时的她照样精神奕奕,她觉得自己如果不是提前燃烧生命的话,那肯定是突然变异了。
她决定让农小荷嫁出去,留在农家虽然日子也不好过,但实在是太碍她的眼了,三天两头吵上一架会降低她的生活质量,她还得时时刻刻防着农小荷发疯,比如放个火偷个菜什么的,都足够让她心烦。
既然不能一棍子打死,那就丢远一点,让别人帮她看着去。
岑美玉到了那里,肯定是翻不了身了,可是农小荷得到的报应是自己造的,陆金莲还没来得及给她悲惨的生活添上一把火,就这样放过害她的罪魁祸首,她怎么能安心,既然要狠,那就狠到底好了,反正真有地狱她也不怕下去。
农小荷在家做小姑子的时候给她使的那些绊子她就不计较了,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可是为了农秀珍这个孩子害她的小女儿早产这事,怎么也得还回去。
其实那事里还有农家二老和农老图,但是二老已经死了,陆金莲想计较也计较不了,只能对这兄妹俩下手。
人家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可是她和农老图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双身子的妻子在他心里还没有一个妹妹的名声重要,陆金莲自然也不会放过他。
她该请别人好好给这兄妹俩说个好亲事才是。
几天之后,气急败坏却依旧得为了生活挣工分的农小荷遇到了一个媒人,顿时觉得生活出现了转机。
老鼠都有一起出去偷食的伙伴,农小荷在村里多年,虽然名声不好却还有几个狐朋狗友,她的很多事情都会跟这两个闺蜜分享,这件事也不例外。
闺蜜甲拉着农小荷的手,欣慰而艳羡地道:“多好的条件啊,你可别再犹豫了,错过了这家再等下一家就不知道要多久了。我就说外面那些人都是瞎唠唠,我们小荷到了这个年纪还是这么受欢迎,连这么好的人家都求娶,哪里嫁不出去了。”
“这么说的话家庭确实是好,可是我们不知道人怎么样,还是再打听打听那个人吧,小荷可再也耽误不起了。”闺蜜乙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又不想说得太直接。
“我现在真是怕再看错了人,确实还是得打听打听那家人,真要出了问题我后悔可再也来不及了。”农小荷表面上忧心,其实心里乐得开花。
都是乡里乡亲的,谁家在哪个村寨没三两家亲戚,媒人说的那个王家她还是知道的。
安垒村王家家里兄弟多,劳力多,又特别团结护短,祖上攒下来的家底很厚,在安垒村就是第一家,关键是这样还不让同村的人讨厌,没发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吃过大锅饭了他家照样比别人家过得好,这就是本事。
王家大房的小儿子名叫王顺军,和农小荷同岁,年轻喜欢赶街的时候农小荷还见过这人,长得人高马大相貌堂堂,听说脾气不错为人还上进,只是没有多少交集。
这个年纪的王顺军自然不可能还单身,他结过婚,不过老婆前几年就没了,这房只有两个快成年的孩子,他有自己的房子,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不用受婆婆的气。
而王家给出的东西也不少,一般人家都是给出三十六块或者六十六块礼金,然后一副银镯子或者银质长衣链,两对鸡鸭加上几担糯米糍粑,到年后再送上三十六个糯米粽子,这是初嫁的规格。
二婚的根本没这待遇,两人看对了眼,能过得去就搬了行李一起过日子去了,最多就交换点首饰衣服,有心有条件的再给点粮食就完了。
可媒人说了,王家是按初婚的规格来的,六十六块钱礼金,除了过年的粽子别的都有,还要请人接亲,能办的风风光光的跟个新嫁娘一样。嫁妆倒是不要求什么,只要农小荷保证婚后好好过日子就行。
昨天晚上知道媒人代王家来提亲的时候,简直把农小荷乐得一晚上都睡不着,跟着十七八岁的待嫁少女似的。连她哥农老图都觉得这王家条件不错,给出的聘礼也能看出他们的诚意,看着没大问题就该应了。
不过王顺军这样好的条件,就算是再婚也能找个不错的对象,基本上不可能挑上农小荷这个连光棍都不敢娶的主,所以农老图还是很直白地问了来说媒的人。
“我能来说这事,肯定也是问清楚了的。他阿娘说了,王顺军年轻的时候就喜欢你家妹妹,只是妹妹嫁得早,他没能抢到,现在有了机会自然是要再续前缘了,这也是一段佳话嘛!至于妹妹这条件……”
农老图和农小荷的心一揪,生怕媒人说出让他们下不来台的难听话。
“谁年轻的时候还没做过点错事,况且老话说了红颜薄命,农家妹妹就是长得漂亮招人喜欢,这又不是她的错,咱们女人就是命苦啊!”
农小荷听了这话,差点热泪盈眶,终于有人懂她心里的苦了,她也是身不由己啊!
媒人见状,嘴上叹着气,心里却在不屑地吐唾沫。她做的活就是要会说话,最好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洗白这点小事还不是小儿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