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地下室, 忽然被强光打得灯火通明。
长时间处在黑暗之中的戎容,顿时不能适应地闭上眼,池弥的手也在同一时间捂住了她眼睛,掌心火热,还有一些黏腻的湿润。
戎容鼻间闻到隐隐约约的血腥气, 一怔,连忙拨开他的手, 终于看清了那上面殷红的血迹。
“池哥!池哥!”姜河站在楼梯最上面,隔着包围过来的警员向他们招手。
池弥摇了摇头, 示意他没事。
第一波上前的警员分两边,一边去查看昏迷的何方远,另一边来问询戎容他们是否需要援助。
“他受伤了,需要包扎。”坐在地上的戎容毫不犹豫地说。
警员自然看得见池弥脸上和身上的伤, 但他们更担心的是她, “戎小姐, 你还好吗?绑匪有没有对你造成什么伤害?”
戎容木木地摇头。
为什么要问她?受伤的人不是池弥吗?
黑暗中与戎容相拥的池弥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常,直到警员们都在关心戎容有没有受到伤害, 他迟疑地低头, 终于看清了小姑娘几近紫绀的唇和惨白的脸色。
他心头一紧, 不等众人反应,已经将戎容抱了起来, “先去医院。”
戎容看着他还在从鬓发里慢慢流下的血, 挣扎着就要跳下来, 却被钳得死紧, 根本无法挣脱,“池弥,你身上还有伤……”
“知道我有伤就别乱动!”几近低吼。
原本打算请两位去录口供的小警员见这状况,乖觉地跟在两人身后提出用警车送他们去医院,路上“顺便”做个笔录。
姜河眼见着池弥抱人从面前经过,这才看清他池哥身上的伤痕还有戎小姐吓人的脸色,顿时不敢多问,一边急急忙忙给黎倩打电话,一边跟小警员说,“去二附院!”
戎容自己像是对身体的变化一无所知,被池弥搂在怀中,乖乖地靠着他的肩膀,嘴角还带着笑,“你们干嘛都看着我?我真没事,就是被迷晕了一会,缺氧,头有点晕。”
见池弥他们都不敢提她的脸色,小警员很有眼头见识地跟着避而不谈,只庆幸地说:“还好报警及时,加上二位神勇,居然把这何方远制伏了!他之前就有案底,出狱这两年流窜犯案,滑不留手……这次可算是撞枪口上了。也幸好,这家伙虽然对女性有恶意,但因为不能人道――”
“什么?”姜河打断了他,“不能人道?”
“啊,是……听说是入狱之前的一起斗殴里,伤重不治。”
姜河看了池弥一眼。
池弥脸色阴沉,显然心思还挂在戎容的状况上。不过,这一来为什么何方远对池弥有这么深的恨意,就很好理解了。
姜河长长地叹了口气。恶有恶报,当年的恶少何方远欺负了多少女孩子?如今善恶到头,活该。
小警员见池弥仍旧面色铁青,安抚说:“何方远身上背的案子多了去,如今落网,有的是长年累月的牢狱之苦,不会有机会再为难你们的,放心。”
池弥“嗯”了一声,就靠在戎容的发顶上,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长发,一言不发。
戎容觉得心口很难过,这种感觉从洗手间里被迷晕醒来之后就有,她一开始以为是由于紧张,直到后来何方远被打晕了,警察也来了,心口的异样却仍旧没有缓解,她才开始觉得情况不对。
手术之后,心脏一直都很正常,她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康复期的病人。
“本来还想说你比赛结束之后,去吃个宵夜的,”戎容闭着眼睛,嘴角带着一点儿笑容,“结果什么都没吃上,肚子都饿瘪了,好惨哦。”
池弥说:“一会我去给你买。”
“不行,”戎容起身,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你得老实包扎伤口。”
一抬头,她又看见了他那张受了伤的俊脸,不仅有何方远带来的伤,还有之前擂台上被击中的青肿淤血,好端端的一张面孔伤痕累累的,就连丹凤眼的眼尾也肿得看不清轮廓。
她鼻子一酸,伸手抚上他的脸,“不是说超级厉害,谁都伤不着你的嘛?”
“嗯,超级厉害,”池弥握住她的小手,“但只有你在身边的时候。”
“那可不行,我不在的时候你更要所向披靡,这样才能给我安全感啊。”
“好。”池弥将她的手心放在唇边一吻,“都好。”
此刻他心底那么惶恐,却不敢轻易泄露分毫,无论戎容说什么,他都只会说好,然后就算拼了命也会为她达到,只要……她好好的。
小警员吃了满嘴狗粮,同情地看了姜河一眼――偶尔吃一口也就罢了,这位显然是长年累月这么吃,不怕消化不良啊?
姜河耸耸肩。
虐吧!只要他池哥能幸福,他这单身狗被虐一虐不打紧,不打紧QAQ
警车一路风驰电掣,赶到二附院的时候,黎倩已经带人在门口等着了。
池弥扶着戎容刚下车,就被推到了黎倩面前。
“倩倩姐,他身上好多伤,快替他安排治疗。”戎容在池弥身后,对黎倩使着眼色。
黎倩心头发慌,但还是伸手拨开池弥的鬓发,蹙眉:“阿姜,陪他去外科处置室,可能要缝针,其他伤口也要清洁处理一下。”
姜河连忙应声,拉着池弥就要走。
“我先陪你看一下。”
戎容摊手,“你是想逼着我先陪你去缝针吗?”
她的倔强,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池弥不敢试探,生怕小姑娘倔起来真要先看着他缝针,再去心脏科,只好让步,“护士长,那戎容拜托你,我这边缝好针就来找你们。”
黎倩点头,“去吧,去吧,你伤比戎容重。”
听了这话,池弥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回肚里。
两个男人消失在急诊科的玻璃门内,黎倩转过头,脸上笑容尽退,不由分手地找人弄来推床,把戎容安置上床,推着从另一扇门进了科室。
“有什么感觉?”
“就是有点晕,感觉缺氧,心口一阵一阵收紧,”戎容平躺着,刚刚在池弥面前假装的笑容也收敛不见,“其他也没什么,倩倩姐,我应该没事的。”
“有没有事你说了不算。”黎倩又急又气,“让主任看看再说,你今天这什么情况?怎么搞成这样的……”
戎容简单说了何方远的事,黎倩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多年了,那家伙居然还阴魂不散!还好……还好,你好好的回来了。”
“拜托,不要告诉我爸爸。”如果戎正廷知道了,还不晓得怎么小题大做,搞不好又要逼她和池弥分开。
黎倩脸色白一阵红一阵。
让不让戎先生知道,根本不是她能说了算的。关键……要看戎容的病情啊!
……
池弥的头发被剃了一小块,缝了两针,覆了纱布。
嘴角和脸颊,受伤的地方都上了药,整个人看起来说不上的狼狈。
自从成年以来,他还从没被打成这样过。
姜河气得鼻子出气,恨不得潜到警察局里把何方远再揍一顿出气,可是池弥却像没事人似的,出了外科就往医院大门走。
“去哪儿?”不是还要去心内科看戎小姐的吗?
“买宵夜。”
姜河瘸着腿,快步才能跟上池弥的大步,“要买啥?我去买,池哥你身上有伤,好好歇着吧。”
“不用,你不知道她的喜好。”
姜河:“……”
“池哥……戎小姐已经挺娇气的了,你还这么惯着,就不怕给惯坏了啊?”
池弥脚步都没停,“坏了也是我养着,你操什么心?”
姜河想哭。他就是觉得吧,他池哥这辈子已经挺不容易的了,小时候没爹妈,长大了一路吃苦,到现在好不容易打出一片天地来,是该被人宠着、哄着享享福的时候了,怎么还得鞍前马后的伺候大小姐呢?
池弥找了家还在营业的豆腐脑店,不要葱不要辣地点完了,一回头,就看见姜河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顿时蹙眉,“你这什么表情?”
“池哥,我就觉得,你跟戎小姐在一块儿有点累。”
池弥双手抄兜,遥遥看向灯火通明的医院大楼,“我不觉得。”
“江滨的那房子,你当初就是给戎小姐买的对吧?”姜河在他的视线中摆摆手,“我可没动过要去蹭你屋的心思!只是帮忙你交水电费的时候,我看见了户主名字登记的是戎小姐。”
一点小心思被戳穿,池弥清了清嗓子,“是又怎样,给谁的有什么关系,还不都是住。”
“能一样吗?人家结婚的人都想法子只落一个人名,”姜河迟疑地说,“可你呢?恨不得把全部家当都拱手奉上,还怕人家戎小姐不肯收似的。”
池弥瞥了他一眼,“你现在怎么唧唧歪歪这么多话?”
“我不是叽歪!我是心里抹不直,”姜河轻声说,“就像今夜,你如果等警察去金场,根本不会弄成这样……戎小姐还不是你老婆呢,你干嘛要为她这么做啊?”
关于戎容和明伦之间的误会,池弥并没有告诉过姜河,所以姜河一直都觉得这大小姐脚踏两条船得如此光明正大,当真是恃脸行凶,杀人于无形。
池弥接过老板递来的打包好的豆腐脑,转身走入寒冷的冬夜。
姜河追上他,只听见池哥低沉的嗓音宛如呓语。
“这二十年我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别说是给她我的一切,就算是为她去死我也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