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旨已下,没有更改的余地, 没过几日, 安王府的聘礼便送进了晏府。
嫁女原是喜事,可这样的嫁女, 晏家众主子们的喜悦自是大打折扣了。
好在安王倒是给足了面子,虽是侧妃, 聘礼也十分的优厚, 甚至宫里的帝后二人也各添了一笔,以示重视, 才叫外头的非议之声稍稍淡了一些。
晏家长辈们再怎么不愿, 事情已成定局,接下来也只得好好为晏明云准备嫁妆,请绣娘, 绣喜服,置办各式物品,一时间, 沉寂了许久的晏府再度忙碌了起来。
而相较之下, 事不关己的望月居倒依旧闲散。
天愈发的冷了, 虽说府中过冬的炭薪充足,但旁的屋里还是没有拂清房里暖和。
小翠和小霜便大多数时候都窝在主子跟前取暖,姑娘是前所未有的宽厚主子, 跟她待在一起, 小丫头们都很舒服。
小翠一边做针线, 一边同拂清报告府里的新鲜事, “姑娘可知道,今早宫里来了消息,大姑娘的婚期已经定了,就在下月末呢。”
拂清哦了一声,微有些意外,“这么早?”
现如今已经十月下旬,算起来,也不过一个多月了。
小翠今次听的比较详细,一一同她解释说,“听闻忠勇公府的那位老太太身体不太好,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一旦没了,那位赵家小姐恐怕得在家中守上几年的孝,忠勇公府不敢叫安王殿下等,只得一边尽力保住老太太,一边求了礼部,叫婚期提前。可常言道,正月不娶腊月不定,这样一来又必须得赶在正月之前,所以选来选去,最终定在了腊月初,先前早就说好了的,安王爷是正妃侧妃一起娶,所以咱们大姑娘也只得跟着提前嫁了。”
原来如此。
拂清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道,“早也有早的好处。”
小霜不知主子的深意,忙也跟着说,“这样一来,咱们大姑娘岂不就要在王府过年了?王府一定比咱们府中还要热闹的多吧?”
小翠笑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道,“那是自然,你想啊,今次安王府里一下多了两位娘娘,能不热闹嘛?”
话中不无调笑的意味。
可惜憨厚的小霜却未听懂,只点头哦了一声,也没跟着笑。
小翠有些失望,只好又对拂清说,“晏家族中的姑娘一向不多,想必今次姑娘要去安王府送亲了。”
出乎意料的,拂清嗯了一声,显得兴致盎然,道,“可以啊,我也正想去见见世面呢。”
又听小翠咂嘴道,“不过说起来,三家一起办喜事,倒是热闹,就是赵家姑娘是正妃,忠勇公府肯定喜气洋洋,没准儿一高兴,那位老太君又能多活几年呢!只可惜,咱们府里的老爷夫人就不一定了,之前安王府下聘的时候,夫人的笑容都是硬撑出来的,别提多难看了。”
拂清没有说话。
陆氏脸色难不难看,与她没关系,她只知道,皇后的嫡子安王大婚,作为亲姑母,萧怡容一定会去参加婚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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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晏府都在忙碌中度过,下过几场雪后,眼看着就到了晏明云出阁的日子。
不知为何,今日仿佛有些格外冷。
但尽管如此,天还未亮,晏府就已经忙活了起来。
时到今日,再如何不愿也都成了定居,所以晏相爷发了话,叫府中办的尽力隆重些,毕竟女儿也是嫁进了皇室,若是满府里都不高兴,传到外头,指不定要惹下什么祸事。
晏明云一早起就在上妆,无暇他顾,晏家的其他人等,则在用过早饭之后,都去了老太太院里。
等会儿晏明云要在这里拜别亲人,登上安王府的花轿。
努力高攀了一辈子,最看重的大孙女还是没能挣到该有的正妃,心气高的晏老太太还是有些过不去心里的坎。
尤其等晏明云到后,瞧见她身上暗红色的嫁衣,更是觉得刺眼,不咸不淡的叹了口气,道,“这赵家选来选去的,偏选了这么个好日子,外头街上都上了冻了,你又穿的这样单薄,万一冻坏了可怎么好?”
晏明云只觉得耳中一刺,原本满是憧憬的心间顿时凉了几分,然奈何那是祖母,又不能不敬,是以只得僵硬的笑了笑,缓和道,“祖母放心,她们给我备了手炉,婚辇里不冷的。”
陆氏却不高兴了,立时道,“这日子是礼部选的,必定是大好的吉日,再说了,入了冬哪里不冷?安王府自有准备,母亲就不用为这种小事操心了。”
自打与晏楚撕破了脸,陆氏对晏老太太也不若从前敬重了,因此一听老太太话里挑刺,她当即就顶了回去。
但晏老太太也不是个吃素的,一听她语气不好,立刻要摆脸子。
就在战火一触即发之际,忽听一声轻咳,晏相爷开口,对晏明云道,“今日是你的大日子,为父有几句话要对你说,王府非寻常人家,你嫁过去后,更需谨慎,无论何时,当恪守女德女训,遵循王府规矩,服侍好安王殿下,并辅佐王妃料理好王府,争取早日为殿下绵延子嗣。”
这最后一句才是最要紧的,陆氏也赶紧道,“这才是最重要的事,记住,只要能早日为殿下绵延子嗣,你便还有机会。”
其实这些事情,早在应下安王的时候,晏明云便已经想好了,此时自然点头应是。
紧接着,眼眶却又泛起红来,对着上座的祖母父母道 ,“从今往后,明云不能再在父母长辈面前尽孝,还请长辈们好好保重。”
语罢,跪在地上,郑重向长辈们磕了个头。
陆氏早已拿出帕子抹起泪来,晏楚也是百感交集,晏老太太也终于暂时放下别扭,露出不舍的样子,就连小少年晏明泽,也有些神色复杂。
却唯有拂清是个异类,冷眼看着一切,心里却只关心着自己的计划。
磕罢头,丫鬟们扶着晏明云立起身来,陆氏仿佛还想再嘱咐几句,只是还未来得及张嘴,却见一仆妇掀帘进了屋,对众人道,“吉时已到,安王府的婚辇已经来了,请大姑娘出阁了。”
萧瑀今日要去忠勇侯府迎娶自己的正妃赵氏女,晏家这里,自然不会见到他的影子,因此,也只能请晏明云自己上轿了。
不过这也没办法,早在晏明云应下萧瑀之时,一切就已经注定,她此时就算心间再不平衡,也只能咬紧了牙关,不能露出来。
晏楚也只得点头道,“那就去吧,别误了吉时才是。”
晏明云应是,身边丫鬟们围了上来,再次为她整理妆容,最后披上盖头,扶着她出了颐安堂。
依照规矩,晏家还要派出一批人去送亲,父母亲自是不能去的,但晏明泽可以,而因着顶了“义姐”的名号,拂清也可以,此时,二人便随着其他送亲的亲眷一道,跟着出了晏家大门,去往了安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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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中吹吹打打的一路,晏家的送亲队伍终于到了安王府。
不是正妃,少了许多步骤,萧瑀携赵氏女拜天地的时候,晏明云已经被喜娘们接到了自己的院中。
作为送亲的女眷之一,拂清也过去陪了一会儿。
只是晏明云不待见她,她也不待见晏明云,因此,不过露了下脸,她便又去了院子里。
待赏够了景色,终于听见外头越来越热闹起来,她遂又悄悄溜了出去。
今日安王府喜气盈盈,铺天盖地,宾客来来往往,格外热闹。
拂清也做了贵女的打扮,樱红色的长袄,外披狐裘披风,看上去与来赴宴的许多女子们差不多,在安王府里行走,倒也不是很惹人注意。偶有因相貌注意到她的,多看了两眼,她便微微垂首,做出羞涩的模样,快步避开。
还好,今日能来赴萧瑀婚宴的,要么是皇室宗亲,要么是朝中权贵,总之都是些极注重脸面的人,并没有行止放浪的登徒子来纠缠她。
只是没过多久,忽然打远处迎面过来一个人,叫她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正所谓冤家路窄,又是萧钧。
今日是他兄弟的婚宴,他来参加也并不意外,尤其还穿了庄重的礼服,衬的人更是清俊。
但尽管美色宜人,拂清因有要事在身,并不想与他耽误时间。
便打算调转方向避开。
哪知才走了几步,他却大步追了上来,一下拦在她面前,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而后才道,“你也来了?”
这不废话吗,拂清嗯了一声,道,“我来送亲啊,殿下不也来喝喜酒了吗?”
说着又看了看左右,道,“今日人多,殿下少与我说话的好。”
便打算离开了。
哪知萧钧却忽然又靠近她一下,压低声音,快速道,“等会陛下极有可能亲临,御前侍卫会随驾而至。”
意在提醒她,莫要轻举妄动,否则极有可能会造成麻烦。
哪知她却将眼珠一转,道,“如此说来,正是大好时机,我今次可一定不能错过才是。”
语罢竟还冲他嫣然一笑,道,“多谢殿下提醒。”
“什么?”
萧钧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正在此时,却听身后有呼唤声传来,“宁王殿下……”
他怔了怔,只得转头看去,发现是皇室的几位宗亲,皆是打外地回京,专门来参加萧瑀婚宴的。
而再等他回头,面前的女子却不见了踪影。
他眉间一紧,然眼看那几位宗亲已经到了眼前,却也只得收回目中疑惑,先与他们打起了招呼。
然却始终无法放下担心,她方才所说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要……
随着婚宴开席,安王府中越来越热闹了。
拜托萧钧之后,拂清很快办好了事情,而后又快速回到了晏明云的院子。
时间安排的刚好,她才回来不久,便见有安王府的丫鬟请她去吃酒。
毕竟是侧妃的娘家人,也不能怠慢的。
拂清自然应了下来,理了理衣装,跟着来人去了女宾们的宴席上,坐下前,还不忙询问安王府的丫鬟,“不知侧妃娘娘用过饭了没有,今早家中忙碌,娘娘早饭也未好好吃,今日时间还早,可千万别饿着她才好。”
丫鬟们赶紧应道,“姑娘放心,饭菜早已备好,这会儿也已经送进侧妃房中去了。”
她点了点头,替晏明云道了声谢,这才坐下用饭。
这情景落在旁人眼里,都道晏家姐妹关系真好,连吃饭都挂念着。
她微微笑了笑,没多言语,悄悄望宴厅的上座看了看,只见萧怡容果然在列,今日一贯的花枝招展,与周围贵妇们谈笑风生。
再一瞧,她身边侍立的那个美貌丫鬟,岂不正是那日与常乾鬼混的女子?
很好,都来齐了。
她收回目光,心间暗自一笑,再酝酿酝酿,等会儿叫众人看大戏。
王府婚宴自是与寻常人家不同,席上的珍馐美味,甚至精致过了先前的长公主寿宴。
宴间又有乐舞助兴,赴宴的宾客们无不笑容满面。
众人按年纪与尊卑排座,与拂清同桌的,都是些岁数差不多的少女,听言谈,像是皇室及忠勇侯府的居多,不过她谁都不认识,只默默吃着自己的,一边注意上座的动向。
过了一阵,只见先前关注的那个丫鬟同萧怡容低语了几句,便离开了宴间,面上神色如常,倒是看不出来什么。
拂清却是心间一定,默默在心间估算了下时间,时候一到,也悄悄离席了。
好在同桌也无人与她相熟,并无人关注她。
众人继续吃酒聊天,没过多久,忽听外头有人来报,道是皇帝皇后亲临,请大家离席迎驾。
安王乃皇后嫡子,这样大喜的日子,身为父母的帝后亲临,倒也在情理之中,闻听此言,众人除过稍稍有些意外,也不敢耽搁,忙都理了理衣装,出门去了。
众人匆忙来到外头,果然见帝后二人踏进府中,一时间赶忙下跪齐呼万岁,场面甚是壮观。
宣和帝今日心情倒是很好,笑呵呵的发话道,“朕今日同你们一样,也是来喝喜酒的,因此不必太过拘谨,平身吧。”
众人齐声谢恩,纷纷立了起来。
今日皇子们都来赴宴,此时正立在人群前头,新郎官萧瑀一身正红的喜服,笑着道,“不知父皇与母后亲临,儿臣未能出府迎接,实在罪过。”
宣和帝打量他一眼,叹道,“今日一过,你便正式成人了,肩上担子愈发的重,往后行事当更有分寸才是。”
萧瑀赶忙应是,躬身道,“儿臣一定谨记父皇教诲。”
儿子终于成家,且还一下拢住两家不容小觑的势力,皇后心情也是十分好,忙也同萧瑀嘱咐了起来。
而宣和帝则将目光投向了萧钧。
他人高马大的,就站在萧瑀身旁,想不注意都难。
思及老大还没成家,老二都成了,老父亲心间五味可想而知,不由得叹道,“你兄弟都已经大婚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叫朕放心?”
众目睽睽之下,萧钧当即一顿,忙垂首道,“叫父皇操心,是儿臣不孝。”
仔细一瞧,俊脸上还微微染着红色。
这个时候,同皇后说完话的萧瑀忙过来圆场,笑道,“父皇莫急,今日且先喝儿臣的喜酒,没准等过了年,就能喝到长兄的了。”
众人都陪着呵呵一笑,一旁的宦官忙上前提醒道,“今日天冷,不如请陛下先入宴间?”
萧瑀也赶忙道,“请父皇移驾,宴间早已准备就绪。”
宣和帝点了点头,便往里走去。
大队人马自然也赶紧跟上。
哪知没走几步,却见有人匆忙跑到安王府管家身边,耳语了几句,就见管家立时变了脸色。
宣和帝眼尖,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立时停步问道,“何事?”
众人一愣,也跟着投来目光。
管家见瞒不住,只好上前禀报,“启禀陛下,方才有人说,在后院发现了几名家奴被打晕,奴才正要差人去查看。”
“什么?”
话音落下,宣和帝当时就皱起了眉,而一侧的御前侍卫,已经十分警觉地围了上来。
作为主人家,萧瑀也很是意外,忙发话道,“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查!”
难得父皇来一回他的府邸,今日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管家赶忙应是,立刻指挥府中侍卫家丁前去查看,宣和帝也朝御前侍卫使了使眼色,于是又有几名侍卫加入了行列。
见此情景,萧钧却是心间一紧,忙朝女宾的方向看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却见拂清正好好的待在人群里头。
见他看过来,还十分坦荡的与他对视了一下,又无奈的弯了弯唇角,很是无辜的模样。
她这样子……
他愈发疑惑起来。
好在没过多久,侍卫们有了收获,赶紧回来禀报道,“启禀陛下,后院确实有几人被打昏,奴才们找了一下,有所发现。”
宣和帝哦了一声,忙问道,“什么发现?”
却见那侍卫神色颇有些不太自然,还特意瞧了瞧萧怡容的方向,而后才道,“奴才们发现,是常驸马酒后宣.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