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格格之事, 皇上不提,我们就当不知道。”
慧娴面色沉静, 说起令妃失宠的根由, 顿了顿道:“尽力让皇上高兴, 才是皇贵妃的职责。”
“娘娘对皇上关怀体贴, ”小康子自以为明白了主子心意, 笑嘻嘻道:“宫里的妃嫔也会感激娘娘。”
慧娴扯了扯嘴角, 让他退下。
富察皇后十六岁嫁给还是宝亲王的乾隆,两人恩爱有加,很快富察皇后身怀有孕,生下第一个女儿。大格格出生不久患了小儿伤风而亡,并无续齿和排名。除了潜邸之人, 宫里的大多数人只知道皇后所出的端慧太子, 和敬公主, 以及七阿哥永琮。
就是潜邸, 大格格早夭后, 纯贵妃等人才进府,她们知道的只是府中夭折过一个格格, 但时为侍女的高氏对此事一清二楚。
如今换成继承了高氏记忆的慧娴,从脑海中翻出这段记忆。
又以此设了一个局。
皇帝是健忘的,又是记仇的。
令妃以富察皇后宠爱的婢女身份博宠, 是宫里难得能与他回忆皇后音容相貌的故人。可这个声称对皇后忠心耿耿的老人, 却把大格格亡故的忌辰忘的一干二净, 或许是不知情, 甚至皇帝自己也未必记得清楚,但皇帝不会怪罪自己。而在乾隆心中,令妃自称是皇后的忠仆,不知情就是罪过,又在这样的日子献媚,玷污了他对富察皇后的真心,更是罪无可赦。
慧娴垂眸。令妃极为厉害,心计非凡,可她太“依赖”富察皇后了,大约是这几年借着富察皇后得宠让她觉得这是一条捷径,这回的失败,应该能让她明白,模仿代替品是不能长久的。
令妃事告一段落。
慧娴在沉思。
高氏的心愿已经达成了一个,另一个慧娴这些年一直在考虑,成功的固然回报丰厚,失败了却可能第一个任务都受到牵连。
可慧娴还是决定试试。
高氏的心愿之一,是高家的平安。
如今高斌病退,在家约束子孙,乾隆也没有查办高家的意思,任务可以算成功了。
心愿二,是皇帝。
如果说救高家的报酬是一个小小的能调理身体的灵水,最多能给几个人使用。完成愿望二,慧娴能得到的却是比这多十倍百倍的报酬。
高氏为什么付出灵魂的代价,却还要从找旁人完成心愿,归因是挽救高家不过是顺带,愿望二才是高氏真正的心愿。
“和我交易的仙人告诉我,皇上是天子,即便厉鬼也伤不到天子,可我是不甘心。从前我以为自己虽然亲缘浅薄,不能长寿,可得了皇上的真心,还享尽人间富贵,诸般好处,一生纵不算圆满,也没有多少遗憾。”
高氏面色平静,即便是提及皇帝也没有了怨恨,她已经快消散了。
“仙人告诉我,姑娘附身我,代替了我的身份,就是皇室之人。我与姑娘交易,姑娘助我阿玛平安善终是一,若能让皇上感受到我受过的苦难万一,我的回报不会让姑娘失望。”
慧娴问道:“这总得有个标准吧?”
高氏灿然一笑,身形渐渐消失,唯有一个光点进入慧娴脑中。
“一个皇帝最大的痛苦是失去权柄皇权,失去他的皇帝宝座。”
慧娴从回忆中醒来,高氏给予她的记忆中包含了她对乾隆受到的痛苦分类。
乾隆号称十全老人,活了八十九岁,难得的高寿皇帝。
而权力,寿命,高氏的标准里这两样分级最高,回报最高。
慧娴有自知之明,她是做不到武则天那样夺权,只能在乾隆身上做文章,减减他的寿命。
乾隆的饮食有太医规划,养生美味,慧娴不能插手,但后宫如今是慧娴的主场,动手脚更容易。
乾隆虽然爱美人,但一月上下,进后宫的日子节制在二十天以内,令妃一人就占了一半,颖贵人除了刚进宫两月得宠,后来一月三四天,和慧娴等同,其余妃嫔就看运气,好的一月能有一二日,更多的几个月,甚至半年一年不见皇上一面。
其实令妃得宠慧娴不介意,她要是能一年三百六十天,勾的皇上三百六十天在她宫里享乐,慧娴还要感谢她。可既然令妃只是对比其他妃嫔得宠日子多些,倒不如再多添几个受宠的妃嫔更有用。
慧娴轻笑一声吩咐左右道:“随本宫去万方安和接永琮。”
宫人通报皇贵妃求见的时候太后正看着七阿哥在屋里午睡,闻言掀了掀眼皮,淡淡应了一声,伸手拉上永琮踢掉的被子,才让宫人扶她出去。
“臣妾参见太后,愿太后万福金安,”
慧娴面上恭谨,含笑道:“永琮这孩子一大早就来叨扰太后,扰了太后清静了。“
“永琮天真可爱,孝顺懂事,哀家见了他,心里也高兴。”
太后微微颔首,慧娴见机坐到太后身旁,笑道:“太后不嫌弃他吵闹,臣妾就让永琮多来请安,也是替皇上尽对您的孝心。”
太后笑道:“这孩子一上午跑来跑去,这会子还睡呢,过两刻就得叫起,不然晚上该睡不着了!”
慧娴朝内室望了一眼,笑道:“太后既说了不嫌弃我们,臣妾陪太后说话,等永琮起来吧!”
太后失笑,过一时才收了笑意,语气凝重道:“哀家听说皇帝发作了令妃,是什么缘故?”
慧娴微微低首,回道:“臣妾也不知令妃犯了什么过错,皇上盛怒之下,罚令妃禁足惠芳院,不许人探视,让她思过。”语气顿了顿,犹豫道:“不过皇上发作令妃后,往长春仙馆去了,一上午都没出来,臣妾有些担心。”
太后叹气,长春仙馆是皇帝还是王爷时和富察氏在园子里的住所,皇帝既去长春仙馆,恐怕令妃的事与富察皇后脱不了干系,看来令妃注定要失势一点时间了。
“令妃不懂事,皇帝罚她思过理所应当。”太后亲自盖戳,慧娴只有点头听从的份。
“宫里的妃嫔不少,能体贴圣心的却没几个,难怪皇帝不痛快。”’
儿子心情不好,自然是媳妇的错。太后也不能免俗,语气就带了嗔怪。
“是臣妾失职,”慧娴起身领罪,越发谦勉道:“后宫姐妹皆心系皇上,令妃禁足,可妃嫔中,臣妾想着还是有懂事的孩子,能为皇上解忧。臣妾前来,就是想烦劳太后,以您的名义办一回赏荷会。到时席上诸位妹妹,娇花一般,若有能入了皇上的眼,讨了皇上的欢心的妹妹,臣妾就心满意足。”
太后赞道:“皇贵妃贤德,一心为了皇帝考量,是皇帝的福气,快起来,哀家应了就是。”
慧娴起身走近太后,笑道:“太后谬赞,臣妾愧不敢当。臣妾也是想着,皇上膝下只有六位阿哥,公主也只有两位,各位妹妹若能得幸,为皇家开枝散叶,是大清之福”
太后满意极了,连赞慧娴几句,慈爱道:“赏荷会就定在五日后吧,一切由你安排。”
慧娴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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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因为赏荷会如火如荼,热闹非凡的时候,紫禁城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没有了皇帝在,留下的妃嫔不必争宠,宫人没有主子伺候,似乎连争斗也没了缘由。
紫禁城下的暗流缓缓滚动。
“主子,您小心脚下!”
舒贵人挺着偌大的肚子,由两个宫女躬身搀扶着,慢慢跨过门槛。
“皇上回銮的日子定了吗?”
舒贵人瞧着快生的肚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乌苏顿了顿,委婉道:“几年没去园子……皇上,太后可能会晚几日方回。”
舒贵人停下脚步,盯着乌苏的脸不放,“你们可是瞒着我什么事?”
乌苏面色闪过犹豫,不敢回答。
舒贵人厉声道:“还不快说!”
乌苏慌忙跪下,颤抖着道:“皇上传旨回来,今年的中秋在园子过了,奴婢等怕主子伤心,这才隐瞒,请主子恕罪。”
“只是这个?”
舒贵人缓过神,皇上不能在她的孩子出生前回宫,她早有预感,乌苏若只是怕她伤心才隐瞒,未免太过刻意。
“此事可以暂且不罚,可你若还瞒着本小主什么事,本小主饶不了你!”
乌苏知道主子说得是真的,忙道:“奴婢不是有意瞒着主子,是娴贵妃担心主子不能安心休养,不准告诉主子。”
舒贵人心中一沉,竟然真的有事。
“说!”
乌苏不敢再隐瞒,全都说了出来。
圆明园与紫禁城每日都有往来,故而园子里的消息都会传到宫里,尤其是皇帝的消息,更受宫里娘娘们关心。
令妃失宠的消息就在第二天传来,舒贵人和留在宫里的妃嫔无不幸灾乐祸,尤其是舒贵人,早就想好等令妃回来,到她面前怎么嘲讽羞辱,这段时日怀胎都不觉得辛苦了。
后来太后办荷花会的消息传来,更有位常在在宴席上一鸣惊人,得到皇帝宠爱,恨的宫里嫔妃咬牙切齿,又羡慕嫉妒,只恨自己没有福气去园子。
娴贵妃就是这时派人告知乌苏等人,瞒着皇上有新宠的消息,乌苏等人一是不敢不听,二来也是怕主子听了生气,怀着阿哥在气坏了身子,就一同隐瞒了舒贵人。
后来消息接二连三,先是那个得宠的常在升了贵人,后来颖贵人封嫔,皇上又新封了一个宫女做答应,跟去的嫔妃几乎都得了恩宠,乌苏等人更不敢和主子提起。
乌苏说完,伏在地上诉忠心道:“主子您怀着阿哥,身子金贵,等阿哥生下,皇上一定更加宠爱您!”
舒贵人却并没有她们想象的动怒。
摸着腹中的孩子,舒贵人冷静问道:“令妃可有复宠?”
“不曾有令妃复宠的消息。近来最受恩宠是才封的祥答应,颖嫔娘娘和恭贵人平分秋色,令妃被皇上禁足,大约还没解禁。”
“呵呵,”舒贵人冷笑,“这贱人终于被皇上厌弃了,真是太好了!”
乌苏直觉主子反应不对,就听她问道:“恭贵人是谁?”
“是林常在,皇上下旨和颖嫔一起晋封。”
“是她啊!”
舒贵人疑惑道:“林氏去园子了?”
“听说,是皇贵妃派人来接林常在去了园子。”
乌苏小心回道。
“原来如此,”舒贵人冷笑道:“是嫌永寿宫的庙小,攀上皇贵妃的高枝了!”
“还有什么事情,你一并告诉我。”
舒贵人让乌苏起来,面色严肃,目光在她身上刮了一遍,
“娴贵妃素来不喜本小主,她能安什么好心,她是想让我耳目闭塞,你是永寿宫的人,是本小主的人,帮她隐瞒,能得什么好?日后真出了事,谁都跑不了!”
“听懂了吗?”
“奴婢知罪。”
乌苏战战兢兢道。
舒贵人返身回到宫内,看了看右面宫室道:“陆贵人被愉妃带去园子,可有受到皇上宠幸?”
乌苏一一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