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倪三爷说要再进地宫,耿爷脸上的表情立刻有了变化,他张大了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半晌才问:“什么?再进地宫?你忘了那段惨痛的经历了?我说三爷,你都一把年纪了,又不差钱,为什么还要往鬼门关里钻呢?”
倪三爷长叹一声:“唉,那些事情我怎会忘记呢?但是,为了帮判官兄弟解除他家族的毒咒,更为了他的后人不为诅咒所害,我倪三也只能厚着脸请兄弟你帮忙了。”说罢,有意无意看了安莫言一眼。
耿爷明白倪三爷话里和眼神里所包含的意思,他深吸了一口气,下了决心似的说:“别的不说,就冲咱们跟判官兄弟的感情,耿某就算舍了老命也要陪三爷进这地宫。”
他这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听得在场的人都为之鼓起掌来。
掌声过后,耿爷站直了身子,严肃地对众人说:“搬山倒斗入墓摸金始终是见不得光的手段;如果,这次不是去帮判官兄弟,我也绝不会重操旧业。在这里,也劝告各位,尽量远离这个行当。世上来钱的活很多,无需走这条不光明磊落的道。”说着,话锋一转,“既然,今天大家是奔着帮判官兄弟的忙来的,那咱们就是正义之师,干的是光明磊落之事,跟搬山客的盗墓掘坟行径有本质的区别。这样的事尽管可以去做,但也要注意安全。下面,我就说说当年我和白无常三爷,判官兄弟还有牛魔妹一起搬山倒斗的事情。大家可千万听仔细了,这对本次进地宫有很大的帮助。”
接下来,黑无常耿爷便讲起几十年前的盗墓经历。他说得详尽,但先后次序有点混乱,后来,周文将他的讲述进行了梳理,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便跃然眼前。
1980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江南北,河南各地大批人马南下求发展,外出务工成了当时的潮流。按理说,大好的挣钱机会就在眼前,人们应该争先恐后飞奔着去铺满金子的大城市不是嘛;然而,在穷乡僻壤伊河两岸生存的人却很少有人南下打工;因为,这里隐藏着很多有钱的主;尽管,这些人的富有在当时还没显露出来,但是,他们手里藏着的一些东西,注定将来会过上富足安康的好日子;这些东西,行内人称之为冥器。
判官,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由于历史原因,70年代响应国家上山下乡的号召,在伊河边一个小村子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在这里,这个原本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臭老九,日积月累,练就了一副铁打的身板和超常的胆略。他之所以能脱胎换骨变得坚强,与魏村的特殊地理环境有关。
魏村,外表来看是个贫瘠的小村落,但村附近的黄土地下却有着数量可观的古墓群,判官不怕死的胆略,就是在入墓跟死人骨头打交道的过程中磨练出来的。从70年代下乡,到80年接到返城通知,前后几年时间里,他都是在这片鸟不拉屎的土地上劳作,同样,在鸟更不拉屎的古墓里磨练他的意志,所以,他在面对危险甚至死亡威胁时都会表现得超常镇定。正是他遇事不惊的胆识,让他无数次从绝境中安全脱身。一次次历险,一次次脱困,一次次触摸那些穿越历史的冥器,使他对搬山摸金这个见不得光的行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在接到返城通知后,他匆匆赶回南京办了户口迁移,又迅速回到了这块对他来说已产生感情的热土上。他知道,他的将来已经与伊河,以及伊河两岸的田野、树木,还有村子里的茅草屋牢牢绑在一起了。
某个秋天的下午,从伊河袭来的凉风卷起少许黄土,空气因此变得浑浊。那时候的人们还没有“空气质量”的概念,呼吸悬浮物已经成了日常生活中的一种习惯。
伊河岸边,有几个忙碌的身影,这些人正在探测一条百来米的土峦。
为首的判官从地里拔出探铲,指着铲子头上的碎土对其余人说:“兄弟们,你们瞧,这样土层结构说明了什么?”
几人围拢过来。耿义从铲子上头取下一块土捏碎,看了看又闻了闻,有些兴奋地说:“应该是夯土层。乖乖,深达八米,看样子,这老坟的规模不小呀。”
观察了一下地形后,倪三分析:“这地方应该是条土龙,墓主人的身份可能不一般。”
耿义的弟弟耿直尽管以前进过几次古墓,但对古墓的了解却不多,听倪三说这里是土龙,还说墓主人不一般,就来了兴趣,问:“三哥,什么是土龙啊?”
倪三解释:“古人的丧葬习俗很有讲究,三六九等分得清清楚楚。古人相信,葬龙脉会让子孙兴旺,说不定,后代还能出个帝王将相什么的。什么是龙脉呢?简单说,就是指墓葬所在的区域看上去像龙。不过,龙脉也分天和地;天龙,通常都指深山龙岭,属真龙之地,只有帝王或皇亲国戚才有资格埋在那样的地方。寻常的百姓,即便富可敌国,但因身份等级不能埋在真龙之地,因为,那样算是犯上,所以,只能埋在稍次一些的土龙里。眼下这道土岗子就是土龙里的一种。依据古代丧葬习俗,墓主人的身份可以从墓葬所处的位置、高度看出来。古人认为,坟头的高低等同墓主人身份,所谓,墓高一寸级高一等。这个墓,尽管在风水里也称之为‘龙’,但龙脊的高度不能与丘、岭相提并论,所以,只能叫做‘土龙’。那么,由此可以推测出墓主人的身份,极有可能是个民间的有钱人。”
他的解释不仅让耿直明白了土龙的意思,也让耿直的哥哥耿义来了精神。耿义说:“老三,照这个说法,老坟里一定有值钱的冥器喽?”
耿直似乎觉察到了哥哥的意图,说:“哥,你不会是想进老坟摸冥器吧?那可是有损阴德呀。”
耿义有些不乐意,一本正经地解释:“我说阿直,你这脑筋怎么就不会转弯呢。你想想,里头的东西是会风化破损的;与其让它毁了,还不如挖出来找个有实力的主卖了;一来,咱有了钱,不用再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日子;再则,那些冥器在有钱人手里也会得到很好的保护;这不两全其美的好事嘛。另外,你不是想去南方打工挣钱嘛,所谓,长途跋涉车马劳顿,可这车马劳顿不是免费的,得买车票。你有钱买票吗?没有吧。那做哥哥的总不能让你走着去南方,好歹也要想法子凑个路费。可咱家有钱吗?没!怎么办,眼下这墓里头的冥器正好解决了这个难题。还有,等有了钱,咱也还可以置办场地购买器材,更好地保护更多的文物……”
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似乎合理,但耿直毕竟是耿直,淳朴憨厚的个性让他站在了反对盗墓的立场上。于是,兄弟两你一言我一语争论起来。
见两人争得不可开交,判官当起了和事佬。他对耿直说:“阿直,你哥也是为了你好。要不这样,我是考古队的,等发掘出了东西让你哥贡献给国家。这样一来,不仅可以拿到奖金,还能受到表扬呢。”
这句话让原本很耿直的耿直立场有些动摇了。在他眼里,判官是个值得尊敬、讲信用的大哥哥。至于判官为什么帮着耿义说话,耿直就不去细究了,原因很简单,他信任判官。
他说:“判官哥,我相信您,只要不让我哥干坏事就中。”
平息了耿家兄弟的争执,判官喊耿直先回村通知他老婆准备饭菜。等耿直离开后,他对耿义、倪三说:“兄弟们,现在可以肯定,‘土龙’下面有东西。刚才,小直说的话有道理,搬山倒斗确实是有损阴德。咱们摸冥器多年,手里也积攒了一些物件,这些东西到南方找个好买主,够咱们几个这辈子吃好喝好。眼下,这座老坟摸不摸对我们来说没多大区别。这样吧,咱们表个态,这条‘土龙’究竟是动还是不动?”
倪三有些迟疑,他沉默着。
耿义却铁了心,说:“兄弟们,咱这几年确实摸到了些东西,但块头都挺大,想变钱带去南方也不方便。你们想想,扛着一个大瓷瓶招摇过市,恐怕,钱没挣到公安就盯上了。我建议,干这最后一次,只摸些小物件变钱应急。完事之后,咱就收手做正当的买卖。”
其实,判官和倪三也不反对干这一趟,现在,见耿义铁了心要做这最后一票,三人一拍即合,说定了第二天按考古队的名义进行探测,等找到古墓入口,再夜探‘土龙’老坟。
日下西山时,三人回到判官家中。判官的夫人安丽娜已经准备好一桌酒菜。见三人回来了,她招呼大家:“都回来啦。先去洗把脸再开饭。”
安丽娜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美人,长得脱俗,面相也和善,谁都不会将她跟盗墓贼联想到一块去。事实上,她却是个盗墓世家的后代,打小在死人堆里讨生活的“贼婆娘”。
既然是搬山客的后代,她自然知道进入古墓要面临的危险;摸没摸到冥器是其次,能安全回来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每次判官他们外出“干活”回来,她都会说一句“都回来啦”来迎接他们的安全归来。她最担心的是,某天站在门口,再也等不到听她说这句话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