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马车停下便率先下了马车, 燕执活动了一下筋骨,等着马车上的另外一人下来。
“韩国虽然亡国, 但是张良家世代为相, 怎么会被送来王宫?”燕执压低了声音,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
男子不比女子, 真正有本事兴邦安国的不会有兴趣待在后宫,更何况, 人家喜不喜欢男人还说不准, 就这么直接送到王宫真的好吗?
听燕执问这些, 嬴政顿了一下, 然后低声回道,“阿执能想到的王叔自然也能想到,让那些人进宫打的是选拔近臣的名义, 如同当年的蒙毅一般。”
王叔做事有分寸, 虽然是长辈,但是也没太出格,再怎么说, 王后是要和他过一辈子的人,总得让他看顺眼才行。
“送来的人太多, 可能王叔想着那么些人里总有几个能看得上的,所以连韩赵魏三国留在咸阳看的顺眼的也都送了过去。”
然而, 在他心有所属的情况下, 送再多人过来也没有用, 最后还是他亲自去和王叔解释了一番这事才算作罢。
“......”
没想到王叔看起来正气凌然, 竟然还能想出来这种主意,果然人不可貌相,古人诚不欺我也。
安排好马车的赵高看着低头在一起说话全然不顾旁人眼光的两人,嘴角的弧度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上前复命,“王上,准备妥当了。”
院中,得知秦王到来的韩非没有感到意外,回书房将最近整理出来的东西都收拾好,然后出门将人迎进来。
王上私下过来,应该不只是为了政事。
看到韩非急匆匆出门,俊秀倜傥的身量尚未长开的少年人放下手中的书简,眉眼间带了一抹不符合他年纪的愁绪。
韩国已破,他们都没了显赫尊贵的身份,说是不怨那是假的,可是到了秦国之后,他又有些不明白了。
韩非先生仕秦,不似被逼迫,更像是找到了归宿一般,他能和秦王推心置腹讨论着事关秦国兴旺的大事,而秦王竟然也不在乎他的身份。
韩国已经败落,他生于新郑长于新郑,家中长辈皆在朝中为官,对那些事情自然了解,就算没有秦国,韩国再那么下去,紧接着也会被其他几国找机会吞并。
除非韩王不再耽于玩乐奋起强国,不然,就算能拖几年也逃不掉最终的命运。
看着韩非消失在院中的背影,张良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走出去。
他能看透这些事情,但是不代表能毫无芥蒂的接受。
燕执跟在嬴政身边,很自觉的没有再开口说话,如今这个关头,这人来韩非这儿肯定不只是为了让他见见那差点儿成为后宫一员的张良。
赵高缩小了存在感站在不远处,找了一个随时能听命又不会碍眼的地方守着,知道自己插不上话,燕执听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就要去和赵高作伴。
他和韩非算不上熟悉,听他说话比看他写的书更费劲,为了不折磨自己,还是躲远一些比较好。
赵高在嬴政身边待的时间长,他们接触的多,相处起来也没那么多顾忌。
就算赵高有再多小心思,在嬴政活着的时候他也不敢动弹。
心底对赵高一直存着些防备,但是现在赵高并没有作出什么不好的事情,燕执也懒得盯着,嬴政身边的人还用不着他来烦心,那人自己能将手下收拾的妥妥帖帖。
然而,还不等他走过去,院子中就又走出来一人。
一身简单的宽袖长袍服服帖帖的穿在身上,十四五岁的少年人还带着几分青涩,一双似是看遍世事的眸子却通透的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一脸震惊的看着可能还不到他胸口的少年人,燕执转头又看了一眼比他还高些的秦王,嘴角抽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手捂脸艰难的迈着步子走到赵高旁边,燕执放下手面无表情问道,“王叔先前送到王宫的人,都是这个年纪?”
就算他清楚嬴政是什么样的人不在意这些,但是王叔这么“不拘小节”......
也是,女子这个年纪是该出嫁了,王叔直接将用在女子身上的那些套在男子身上,送过去的可不都是这个年纪的小少年吗?
年纪尚小,容易培养,挑选近臣,谁能想到其他地方,怪不得咸阳城中没有传出去任何风声。
但是外人不知道,这事儿赵高是肯定知道的。
没想到燕执会问这个,赵高愣了一下,悄悄看了一眼对这边情况一无所知的王上,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点完头之后,觉得还有再解释一下的赵高看着不辨喜怒的公子执又道,“王上将所有人都送了回去,公子切莫多想。”
“嗯。”
燕执只留下一个简单的音节就接着看向旁边,看的赵高心里莫名有种想躲远一些的冲动。
女子皆不喜心上人身边环绕着莺莺燕燕,这男子心中应该也是一样的想法吧?
所以,王上究竟怎么和公子执解释的?
并不敢过问这些事情的赵高捏着下巴,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也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感觉,在他眼里,有权有势就足够了,至于感情,那是什么,重要吗?
张良出来后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然后以后辈之礼安安静静站在韩非身后,乖巧的令人不得不心生好感。
抱着手臂又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燕执觉得他待在这儿也没什么用,于是悄声和嬴政打了声招呼,示意自己先去长安君的府邸,他们之后在那儿再见。
带上燕执本就不是必要,只是想着多相处一会儿的秦王点头,表示自己很快就会过去。
眼睁睁看着“心里不怎么高兴”的公子执转身离开,赵高眸中闪过一抹错愕,难不成王上和公子执之间的相处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应该不会......
王上待公子执如何大家有目共睹,让人或许不会知晓太多,他这个近臣却是都知道的。
原以为王上只是念旧情,后来却慢慢发现这不一样,谁家念旧情也不会将人跟眼珠子一样护着,长安君这个亲弟也没有这般待遇,一个被送到秦国的质子就更不可能了。
而且,公子执待王上也和其他人不同,明明与君王相处时应该谨小慎微,但是偏偏,公子执从来不会在王上面前有紧张的情绪。
一来是幼时如此,二来就是王上故意惯的。
所以,公子执这么走了,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忧心忡忡为他们家王上的感情担心着,赵高看着那走的格外干脆的背影,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丝毫不知道赵高已经想到了哪儿,离开之后的燕执走在街道上,看着比以往更加繁华热闹的咸阳城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这座城,迟早会变成万邦来朝。
长安君的府邸离这儿不远,或者说,大秦的官员住的地方离王宫都不远,包括那些宗室子弟,都在王宫附近的一大片区域之中,这样他们联系方便,去王宫也方便。
成婚刚有半年左右的长安君最近没有太多事情要做,为了让华阳太后安心,他娶的是楚国公主,虽然没什么感情,但是那位公主是个聪明的,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搞什么事儿。
总的来说还算合他心意,成嶠也没别扭太久,小夫妻相处的也算融洽。
这府邸是长安君成亲之前才建造好的,搬过来也没有太久,燕执当时不在咸阳,也没有见着他成亲是什么样子,不过来却不是第一次来。
和门口的侍卫打了声招呼,燕执在会客的正厅等着人过来,这府里有了女主人,他不能和以前在王宫一样直接进去。
听到消息的成嶠二话不说快步走到正厅,看见燕执之后习惯性的要冲过来,然后不出意料直接被躲开。
“我不久前听到一个秘密,想不想听?”
被躲开也没什么不开心,就算已经成家,长安君的脾性也一点儿没变。
找不到人可以分享自己的小秘密,长安君这些日子可把自己憋坏了,要不是因为事关他们家王兄,他也不至于这般守口如瓶。
但是已经听到的事情,一直让他憋在心里也是难受,让人不能说,阿执却是可以的,他前几日就想去找这人分享,可惜去了几次都没有找着人。
长安君双眼亮晶晶的凑到燕执跟前,也顾不得这人过来说干什么的,压低了声音就开始说道,“前些日子偶然间听到王叔在安排王兄的婚事,虽然在我过去的时候他们就换了话题,但是还是听到了一些。”
神神秘秘的长安君挑了挑眉看着燕执,“想不想知道是什么事情?”
他们俩一起在背后偷偷念叨王兄的事情干的不少,因此说起这些,长安君心里没有半点压力。
神色幽深看着已经“知道内情”的长安君,早早被秦王给骗过去的燕统领拒绝的干脆,“不想。”
已经知道了还在他这儿说,这人是来刺激他的吗?
然而,就算被拒绝了,长安君也没准备就此住口。
“王兄中意的是一个名叫胭脂的女子,听他和王叔的意思,似是要再过两年再成婚,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拖那么久......”
他当时去的急,听到的也不多,但是那女子的名字确是听清楚了,虽然不知道王兄在哪儿遇到的女子,连王叔听到都大惊失色,但是能被王兄看上,肯定不是什么寻常女子。
说着说着忽然注意到燕执的脸色有些不对,长安君捏了捏下巴,“也是,阿执也不小了,也到了成亲的时候,燕国指望不上,直接在咸阳挑一个恭谦温良的贵女也不是不行。”
“......”
表情颇有些难以言喻看着成嶠,燕执幽幽叹了一口气,果然,他就不该对这人报太大希望。
无可奈何拍了拍长安君的肩膀,燕执眼中满是“你说的对你开心就好”,半分解释的欲望也没有。
成嶠和嬴政,真的是亲兄弟吗?
看着莫名其妙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在走到窗边的席位上坐下的燕执,长安君愣了愣,是不是有什么被他给忘了。
看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燕执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清水,然后将来意说明,“今冬会有几场大战,过几天我便要离开咸阳。”
“这么快?”谈起正事成嶠的神色也正经了起来,走到燕执对面坐下,有些日子没去军营的长安君抬眼问道,“王兄有意让我随军?”
“不知。”同样不知道嬴政的意思,燕执漫不经心将杯子放下,“待他来了你可以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