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阴风阵阵,眼前是一片浓密的黑雾, 周遭仿佛早快速的后退, 她一时间不知道已经走到了哪里。
白无常没有回答苏益善的疑问, 而是干脆利索地一挥袖子, 就带走了她。
等苏益善反应过来这是要下地府之后, 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如果没有被白无常这位大哥按头做一张教师招聘的卷子, 恐怕早就下了地府转世投胎了。
据说地府里有十殿阎罗、十八层地狱,也不知道自己会投个什么胎……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 已经从佛教道教想到了古往今来的神话民间传说,就听到耳边一个冷冷的声音,“到鬼门了。”
苏益善回过神来, 白无常从那种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中停了下来, 她身边的景色总算是清晰了, 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脚落在了沉甸甸的大地。
然而那大地却与她在人界感觉到的大地不同,土壤是一片黑色, 周围毫无生气, 仿佛已经落定了万万年。
苏益善觉着, 就是来了一阵龙卷风都不会从地上刮出半点灰尘。
她抬头去看白无常口中所说的“鬼门”, 这一眼, 让她整个人都震惊了。
巨大的黑色天幕沉沉压着目之所及, 四处是暗无天日的昏暗与沉重, 天上不时飘过几个或者一群面目狰狞的小鬼, 撕咬、搏斗着, 不远处的地上, 土地松动,苏益善分明看到了几条肤色苍白的胳膊。
实际上,这些的震惊远远不及她视线定格之处。
她微微仰头,定定地看向那一株黑色的巨木……不,也许用“株”这个量词,实在是太侮辱巨木了。
它的根深深插·进黑色的泥土里,树根虬扎,露出地面好大一截,似乎多年前在愤怒地在地上翻滚着,而后突然定格了一般。树干粗壮,横看几乎看不到头,而抬头仰上,如同一根插入大地的黑色巨柱,带着破天凿地的气势,向上野蛮生长。苏益善没有看到它的尽头,然而却好像看到了无边琼宇。
它的身躯是黑色的,似是烧焦后苟延残喘的灰,面目狰狞的疤。无花无叶,只有残躯。苏益善不知道怎么,忽然想往前一步,触摸一下那些烧焦的黑痕。
白无常:“看够了没?继续走。”
苏益善咻地收回手:“你不是说鬼门到了,怎么还走?”
“这是俗称的鬼门关,但是鬼门关还不在这里。”
白无常凝神看了看苏益善收回的手,他拧眉,难得多说了两句:“‘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这里算是阴阳两界的分界线,但是到幽冥,需要经过鬼门关。我们往东北去即可。”
幸亏苏益善是个语文老师,听懂了,“这大桃木还会变异啊,竟然这么大!不过这都已经黑成焦炭了,难道长出来就是黑色的?”
白无常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霾,“不是。”
说完,他再也没说别的,带着苏益善往东北方向去。这次没走多远,苏益善就看到了一群群形状各异的鬼挤在一处。
绵延不绝的大桃木的枝丫似是不堪负重,在这里垂垂坠下一部分,枝丫虬扎间,露出一扇古朴、巨大的黑门。门上刻着古朴沧远的文字。苏益善走近一看,上面布满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而那些小字,似乎并不属于现在她所知道的任何一种文字。
一块黑色的石碑孤独地立在门旁,上书几个大字:幽冥地府。
凉意从脚尖冲向头顶,在这里呆的久了,连周身的温度都在被周遭吞噬着,她的指尖已经已经泛起一丝凉意。
白无常带着苏益善走向鬼门的时候,鬼门附近拥挤的各式各样的鬼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纷纷躲开了,他们看向白无常的眼神,畏惧而又贪婪。
苏益善好奇地看向大门,刚才她远远地看到一个阴差领着一列鬼魂进了门里,那阴差看上去奇形怪状,跟白无常的装束完全不同。难道阴差也是分等级的么?
怪不得有十大阴帅之说,原来阴差千千万,长得好看的倒是不多。
苏益善身上活生生的活人生气让她显得格格不入,一些鬼魂早就注意到她,露出青面獠牙,然而在白无常的庇佑下,只能干看着。苏益善微微一侧头,就像是在一群欲·求不满的人中扔进了春·药,立刻炸开了,那些无法进门的鬼魂里,发出狰狞的吼叫。
苏益善双手扯脸,对着众鬼做鬼脸:“……草,吓谁呢!”
“别跟他们对视,也别轻易跟死人说话。”白无常拿出来一枚古朴的令牌,令牌靠近鬼门顿时发出悠远而又羸弱的光,咻的一下贴在门上,复又折回到白无常的手中。
苏益善点头:“这个我知道,校长培训的时候说了,不要轻易跟鬼做生意,不要轻易跟鬼进行承诺,不要轻易跟鬼谈恋爱……反正离鬼远远的就行了。”
白无常冷淡地嗯了一声,“看来你学习成绩不错。”
苏益善笑眯眯地看向他:“我成绩好不好,你不是知道的么?无常大哥。”毕竟按头让她做卷子可是眼前这位啊!
自从进了幽冥之境之后,苏益善就一直在看周围的环境,没怎么说话,此刻骤然恢复活泼的生气,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白无常想要说些什么,环境一转,他们已经通过了鬼门关。
遮天闭幕的大桃木不见了,清冷冷地出现了些许烛火灯笼,有河流的湍湍声,那河水冷冷幽幽,看上去并不平静。
苏益善左看右看,“这是黄泉么?”
白无常忽然抬起手,不知道从白袍的哪里掏出来手机,看了看时间,“我们开会快迟到了,不走黄泉路了,直接进冥都。”
苏益善:???
赶时间的白无常没让苏益善好好欣赏黄泉景色,他一个挥手,转瞬间就到了冥都。
雕梁砖刻,重楼叠嶂,古色古香的建筑连片而成,苏益善觉着自己回到了几千年的古代,然而这里的头顶依旧是黑色的,一股沉默而又压抑的气息。
白无常举步前行,“幽冥教育局是新开设的,跟冥都幽冥殿有些距离,你还没工作证,没事不要乱跑,不然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苏益善敏锐地觉察到一点:“我们的试用期什么时候结束?”
在刚开始培训的时候,可没说试用期的事情,今天白无常透露的事情似乎太多了一点。
他们走到一处古代风格的宅子前,大门无人自开,白无常举步迈入,“还有五分钟,就开会了,你想迟到就继续问吧。”
苏益善:“……”
-
与外面古朴的建筑风格不同,幽冥教育局的装修倒是与人界现代风格差不多。
苏益善通过观察内部装修,得出一个结论:这房子装修才没几年!
会议室与人界的会议室一样,是圆形的桌子,校长们围坐了一圈,在首席的位置上方,挂着一个横幅——《幽冥教育局2019年第一次月考总结暨表彰大会》。黑色的毛笔字洋洋洒洒在红色的横幅上,笔力沧健。
苏益善左边坐着她第一次开会见到的女孩,名叫张玉,相比上次见到时候的脸色苍白,如今她的气色稍微好了一点。
两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人都到齐了么?”
“我数了数,这次只有十九个人,有一个人没到。”
“会不会迟到了?”
“不知道。”张玉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们的实习什么时候结束么?我今天来的时候走了黄泉路,总觉着心底不踏实……”
苏益善想到白无常最后摸出来手机看时间,还差点让自己迟到的事情……他最后一个才喊自己去开会,万一迟到了算谁的!
上次在人界看到的进修学校的络腮胡教师先走了进来,拿起来话筒进行调试。
窃窃私语的声音暂停,空气里骤然安静下来,苏益善抬头,会议室的门打开,一个穿着紫袍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长发长袍,一双剑眉带着凌然的气势,长发只用一根簪子束着。
络腮胡教师有些敬畏地看了看他,拿起话筒说:“让我们欢迎北方鬼帝,兼幽冥教育局局长季……季局长给我们讲话!”
众人抬起手,一时间不知道该先震惊北方鬼帝是教育局长还是该先震惊教育局长竟然是北方鬼帝。
有人带头鼓掌,转瞬间掌声就啪啪啪响起来,连绵不绝。
苏益善一瞬间觉着,北方鬼帝季局长的眼角在抽抽。
他揉了揉眉心,坐了下来:“……行了,人界的这一套真是搞不惯。下面开会。”
他也没接络腮胡递过来的话筒,直接坐在实木椅子里,开门见山:“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情况,教育局是新成立的,与幽冥殿级别相同,受冥君大人直接指挥,由我,也就是北方鬼王季北来主持。虽然我不知道冥君大人在想什么,但是我们的工作还是得做好。”
苏益善听到这里,敏锐地把握到了一个词——冥君。
传说中,冥君是地府的最高位置,是地狱之神,他不好好地做老大,突然开设什么教育局,难道仅仅是为了跟上新时代?
“所以呢,”北方鬼帝微微勾唇一笑,漆黑的瞳孔看向他们。苏益善觉着,这里面像是盛满了刀枪火海般,空旷却无情。
他话锋一转:“你们的实习期到此结束,实习生名额20人,合格19人,后续补充人员会陆续到位。”
有人不合格!
这话让会议室里起了一阵骚动。
“卧槽那岂不是没命了?”
“当个校长还有生命危险啊?”
“可是不当的话就直接没命了……那个没合格的是谁来着?是不是已经去投胎了?”
北方鬼帝季北轻咳一声:“一个月的时间足够看到你们的表现,给地府办事儿,还敢偷奸耍滑,自然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当然,你们都合格了,以后就是我们幽冥教育局的员工,正式合同期限为三年,三年期满根据成绩来清算你们该得的寿数,以上。”
说完,他站起身来,用一种假惺惺又格外慵懒的语调说,“我赶时间,就到这里了。希望三年后能看到大家长命百岁。”
他走到门口,想起来什么,“对了,你们的工作证刚刚我已经盖章了,期待你们的成就。”
苏益善:“……”
培训时候说的那些是有道理的,不要跟鬼打交道!这些鬼,没有一个是良善之辈。
苏益善想到从培训开始的种种,她明白了,自从他们考试开始,这里面就真真假假地进行了一场筛选:
先说过程:他们以为命不久矣,然后做试卷,之后开会说要分配学校进行实习,接下来送小鬼去学校,之后是一个月的教授课程期,再然后就是月考……完了之后就是公布结果。之前他们得到的信息是三次考倒数第一才会被取消资格,并且对于教学内容并没有任何要求,关乎学校建设也没有任何的要求,这简直是陷阱!
等到一个月之后,进行一切的总结清算,懈怠的校长自然受到了淘汰。
想到这里,苏益善想起来她的“地府教育局官方APP”,拿出来手机一看,她顿时笑了。果然,APP里的积分已经增加了不少了。这段时间她进行了招生、学校的授课、捉鬼、图书馆的建设、小鬼们的勤工俭学……各项积分林林总总的加起来都有500积分了。也许这个东西,也在被考察范围之内。
这些鬼,给他们设置了门槛之后,又设置了门槛。本以为已经高枕无忧,实际上杀招在后面等着呢!不愧是幽冥地府,连招聘员工的方式都跟人界截然不同。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如果连招聘都有坑,是不是意味着这些小鬼们也并不寻常?仅仅是因为轮回拥挤的原因吗?这个冥君,到底想要干什么?
地府教育局,实在是凶险万分。不对……苏益善忽然觉着,她是不是真的有病啊?毕竟,有没有病该不该死可不是自己说了算,而是地府说了算的。
络腮胡发给了苏益善一个工作证。
那工作证外表上倒是与人类的工作证相似,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成,有些粗粝,上面盖了一个黑色的章,章上写了“冥君殿教育局”。摸上去冰凉无比,只用一根粗糙的绳子挂着。
络腮胡拿起来话筒:“这就是各位校长的工作证,从此之后你们就是地府教育局的公务员!有工作证可以进入幽冥,免受小鬼的侵扰。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这玩意在人界不怎么样好使,各位校长还是增长实力要紧哈!”
这话一说,其他校长都纷纷提意见了:“我们虽然学了一些符箓之类,但是自己自身还是个凡人,怎么增加实力啊?”
“之前发给大家的课本都是与人类课本一样的,我们这里还有修行课本与教师版本的课本,学生们俢的是鬼俢,老师们么自然是俢的灵气,大家不要急,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络腮胡搓了搓手,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和蔼。
众人:“那赶紧拿出来啊!”
络腮胡嘿嘿一笑:“这个么……是要用钱买的,现在资源和路径都摆在面前了,请各位校长们努力赚钱,努力买书,努力建设学校,我看好你们哦!”
众人:“……”
苏益善:“……还要钱?”
哎,果然,鬼的便宜真不好占,幽冥教育局典型的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
一场会开的是有喜有忧,散会之后有的校长去咨询买书的事宜,苏益善问了问,最便宜的一本也要一万块,她的存款告急,干脆先回学校再从长计议。
-
从冥界溜了一圈回来,苏益善再次回到人间,虽然还是晚上,还是觉着温暖而又安心。幽冥那种地方,实在是太寂寥森冷。
此时是凌晨两点半,苏益善洗漱之后一觉睡到天亮。睡醒之后,她精神抖擞地出了宿舍,一抬头就看到了正在扫地的塑料小可爱。
小可爱与苏益善一个对视,顿时僵硬了:“苏、苏校长……”
苏益善心情甚好,还跳起来摸了摸小可爱的假发:“早上好啊,唐心又不做值日拉你当苦力么?”
小可爱沮丧地低头,塑料手指紧紧抓着大笤帚的把,“我……我……我这就把自己扔进垃圾桶。”
苏益善:“你还是在学校呆着吧。一楼的杂物间还空着,你没事别出来吓唬人。”
假发歪向了一边,小可爱呆愣愣地看着苏益善:“苏校长?你不扔我了?”
苏益善快步往教室走去,往后挥了挥手,“不扔了。”
她都成了幽冥公务员了,还扔什么鬼物?不就是当个鬼校长?瞧她给干的漂漂亮亮,到时候不给她补个一千岁都说不过去!
-
一上午,苏益善抓到唐心捣乱五次,球球偷喝旺仔牛奶偷吃牛奶糖三次,笔仙乱写乱画两次,统统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并且要求拿出来检讨深刻的检查。
上午的放学铃声好不容易打响,三个小鬼逃命一般跑出教室。
“苏老师怎么了?她疯了么?”
“听说人类有更年期,苏校长是不是到了更年期了?”
“不对不对,苏校长大学还没有毕业,哪儿来的更年期啊?瞎说!”
唐心委屈地要哭了:“我又要写五次检查,我每天都要写检查……我好惨啊我!”
“你们没觉着苏老师要求变严格了么?”笔仙皱起小眉头,“之前她可没有这么严肃地对待我们,现在恨不得把我们盯出来窟窿……刚才还说什么‘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还说所有的生字一个字都不许错!”
球球忽然想到什么,胸有成竹地说:“强迫……”
唐心和小笔仙:“??”
球球继续说:“症!”
两人:“……众筹给苏老师治强迫症!”
在三个小鬼吐槽苏益善的时候,她正在愁眉苦脸地想怎么赚钱。
教育是一步接着一步,一步落后,步步落后!现在她要给小鬼们买教科书,也要给自己买修行书籍,这些都需要钱。然而学校本来就不是什么盈利性场所,三个小鬼的学费还是靠记账,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内赚到钱,思来想去,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地府教育局官方APP”论坛里各种消息混杂,苏益善找了一会儿,也没看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她出门找了一圈,买了一些朱砂和黄符,坐在宿舍里开始画符。
没想到,自己竟然走上了画符卖符的道路!
桌子上放了一碟红砂,桌面上摆放着各种材质的黄符,将《符箓速成》这本书放在最前面,苏益善盯着上面的平安符,沉心静气。
毛笔尖轻蘸朱砂,悬腕沉力,落笔却又似有千钧重。红色的字迹犹如云边飞龙,一蹴而就地留下铿锵有力的字迹。
她拿着毛笔,用笔尖另一端挠了挠头发,“呀,成功了。”
之前苏益善为了尽快自保,练习的都是攻击类黄符,时间紧任务重,她把黄符分成了紧迫型、必要型、不急型。平安符这种保护人类的符箓,就放在最后了,她一张也没有练习过。没想到第一张人类用的平安符,就成功了。看来前期练废的黄符没有白废。
苏益善将黄符叠一叠,叠成了一枚小三角。“唔,还不错,长得人模狗样的。”
她心间平畅,运笔就格外利落,一口气连画了五张。五张平安符都成了,她搁笔歇歇,托着下巴,“平安符,卖给谁呢?”
正在想怎么销售,电话响了。苏益善一看屏幕,眼睛一亮,买卖来了!
……
沈飞宇停下他那辆骚气的兰博基尼,极为嫌弃地看着学校门口。
学校门口锈迹斑斑,大门紧锁,在周围的拆迁区映衬下,透着一股荒凉,如果到了晚上,肯定跟闹鬼一样。
苏益善打开大门,铁门发出痛苦的吱嘎声,“你怎么来了?”
“就这学校,还值得开啊?”沈飞宇直摇头,“就几个学生,你还是私立学校,能赚到钱么?”
他靠在车上,大长腿交叠,粉色的上衣与黄色的车身,险些晃花苏益善的眼睛。
苏益善挑眉,“你过来就说这个?”
沈飞宇返身,从车里吃力地抱出一个大纸箱:“上次路过这里看到你开了家少儿阅览室,给你们捐赠点书。”
苏益善忙打开箱子,里面塞满了崭新的少儿读物,她蓦然一笑:“多谢了。”
沈飞宇忽然一愣。苏益善不笑的时候,白玉一般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偏偏不觉着寡淡,而是带着一股格外云淡风轻的气息,而她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牙齿排列整齐而洁白,投出一股不染世事的天真来。
这样的女孩子,让他一瞬间失了神,然而到底是混迹脂粉的老油条,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回神,他若无其事地说,“我进你们学校参观参观吧。”
说着,沈飞宇侧身就要进门。
苏益善脚下一个滑步,就挡在了他面前,略带些严肃地说:“不方便。”
青天白日,三个小鬼全都没影子,万一被发现什么倪端可就不好了。另外,谁知道小可爱在哪里,学校暂时不能让任何人随意参观。
“不方便?你不方便还是学校不方便?”沈飞宇的笑容里有些油,又有些欠打。
“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你一个花花公子,进学校干嘛?带坏小朋友啊?”
沈飞宇:“……我不花!”
苏益善好笑地看着他,正当沈飞宇以为她要继续嘲讽的时候,忽然苏益善抬起手:“卖你个东西。”
沈飞宇只觉手心里被放进了一枚小小的东西:“卧槽,你强买强卖啊?”
他低头一看,是一枚小小的黄符。
要是寻常的人给他,他肯定不会轻易相信,然而沈飞宇已经见识到苏益善的能力,当即喜笑颜开,“妹子,你这是什么符?管用么?”
苏益善摸了摸下巴:“平安符,你要是肯替我宣传宣传,那就开业大酬宾,买二送一,买三送二!”
这下可真是被甘心强买强卖了,沈飞宇腼着脸说,“多少钱?给打个折呗!”
苏益善不满地瞪他:“一个一千块,你一个富二代,还跟我扯打折?行吧……十折。”
沈飞宇:“……”
就知道每次都是这样!
他干脆买了三张,小心地收到自己的裤袋里,“放心吧,我给你宣传宣传,保管你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沈飞宇启动车子,在侧身而过的瞬间,又看了看六界小学的牌匾。
与苏益善打过交道之后,他查了查这所学校。当初制定拆迁计划的时候,这所小学是在拆迁范围之内的,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头说这所小学不能动,这才保了下来,然而奇怪的是,原来的学校也搬走了,只剩下一所空荡荡的校区。
隔了这些时日,苏益善接受了学校,办成了私立学校。
之前他不理会正事,不知道学校的事情,如今知道了,心头不免思量: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
夜色浓郁,雨城市的夜生活刚刚拉开帷幕。
从酒吧夜场出来的人络绎不绝,三三两两,勾肩搭背,消失在城市的各处。
沈飞宇喝的烂醉,他的两个狐朋狗友勾肩搭背,同样的醉态,“不行啊,代驾今天怎么这么火,叫不到。”
沈飞宇摇摇晃晃地走到路边拦车:“坐、坐出租车,去我家!”
“行吧。”另外两个醉鬼被夜风吹得直哆嗦,挥舞着胳膊拦车。
一辆红色出租车停在了三个人面前,三个醉汉晕晕乎乎地开门坐上去,报出来地址。
“开空调!晚上也太特么冷了吧……嘶,你这车里,怎么比外面还冷!”他哥们迷迷糊糊地说。
司机半晌才说:“空调坏了。”
他的语调平缓,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僵硬。
沈飞宇迷迷糊糊地坐在前排,他觉着自己靠近司机的胳膊一侧骤然冒出来些小疙瘩,那是被寒气激出来的。
他忽然想,他对这种感觉很熟悉,前不久他刚刚感受过……在哪里呢?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拒绝思考,他心烦意乱,又觉着冰凉刺骨,勉强睁开眼睛,从兜里掏出烟点上。
随手将车窗打开一条缝,冷风嗖嗖地灌进来,沈飞宇一愣,他怎么觉着,外面的凉风比车里面还暖和?
霍然抬头,前面的路也格外的诡异,不像是去往他家的路,越来越恍惚,有某个瞬间,他甚至觉着车子被地上的大石头震了一下,凌空飞了几秒。
这个认知让他打了一个哆嗦,酒意像是坐上了窜天猴,眨眼间就窜上脑门不见了。
他终于想到胳膊上的凉意在什么地方碰到过!是上次在女厕所遇到女鬼时候,那股阴气渗入骨髓,寒冷几乎要逼到人的天灵盖!这里有鬼!
他扭头去看司机,只见司机木呆呆地握着方向盘,一张脸上煞白,却极为熟练地开着车。
司机感觉到沈飞宇在看他,头扭过来,唇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沈飞宇被他这样盯着,慌忙转过头去。
司机粘稠的视线盯着沈飞宇半晌,车一点都没停,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开着,对面没有碰到一辆车。沈飞宇小心地去开车门,车门纹丝不动,不行,打不开。他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可是跟妹子一起在女厕所战斗过的人!
手微抖,一点火星从指间落下,明明灭灭,将车门烧出一个微不可见的小洞。
沈飞宇一愣,眼睛清亮起来,他轻咳了一声,从兜里掏了半天,掏出来一包纸巾,若无其事地抽出来一张,又抽出来一张,“哎呀”一声,被抽的乱七八糟的纸巾全都落在地上。
他俯身下去,手中藏着的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了纸巾,一瞬间,火苗就燃烧起来!
司机骤然扭头,一张白脸上扯出愤怒,“我杀了你!!!”
沈飞宇大吼,“两个兔崽子!给我醒醒!”
后面两个兔崽子毫无所觉,甚至还打了个呼。
沈飞宇:“……”
司机一把掐住沈飞宇的喉咙,沈飞宇两只胳膊乱挥舞,拿起来烧着的纸一挥,整个车厢像是被点燃的纸,眨眼间起了熊熊大火!
“咳咳咳……什么味道?”两个兔崽子总算是醒了,一睁眼就看到一个狰狞的男人正在掐沈飞宇,而他们的周围全都是火光。车门像是被焊死了一样,根本打不开。
“卧槽卧槽!我们这是在哪里?”
男人喉咙里传来不成语调的笑,阴森而可怖,他手上使力,沈飞宇觉着没等车烧完自己就要嗝屁了!
忽然,他的裤兜里一道微弱的亮光闪过,一点黄光眨眼间就成了一团明亮的光,像是炮弹一样砸向出租车司机,眨眼间爆炸开!
“啊!!!”
男人被光团笼罩着,被灼烧一般的痛苦,他浑身冒气黑色的烟雾,不甘心地扭头看了看三人,眨眼间就不见了。
火光还在燃烧着,一辆出租车眨眼间就被烧成了灰烬,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浑身都落了一层灰,极为突兀地站在一条土路的中央。
周围漆黑如墨,没有月亮,他们面面相窥,半晌,才说出来第一句话:“我们,究竟遇到了什么?鬼?刚才的那一团黄光又是什么?”
沈飞宇从刚才就一直愣着,这话提醒了他,他火急火燎地从兜里扒出来几枚黄符,数了又数,“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你数什么呢??”惊魂未定的朋友说。
“妹子的符,救了我们一命……”
沈飞宇晚上给朋友们炫耀过自己求的黄符,他们还好一通嘲笑,沈飞宇觉着他们有眼不识泰山,几个人还一通争执,如今看到四枚黄符平平整整,而它们上面落了一层符箓的灰烬,显然是刚才护人之功。
“卧槽,真的是平安符保护了我们!那一枚平安符已经成灰了!”
一阵冷风吹过,三个人一阵哆嗦,这才感觉到身上的衣服被烧出来几个洞。沈飞宇把黄符一收,气急败坏地打电话喊朋友来接人:
“哪个地方浪?浪你妹啊浪!老子遇鬼了!草,别废话,快过来接我!哪个地方我知道么?等我挂了电话给你发微信!”
-
第二天一早,学校门口巴巴地停了好几辆豪车,跟周遭拆迁区的破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益善接到沈飞宇的电话时候,正在上课,沈飞宇电话里情绪甚好,连连说:“妹子尽管上课,哥哥我等成望妹石都不要紧!”
苏益善:“……我当你哥还差不多!”
二十分钟后,苏益善一开校门,顿时愣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几个穿着人模狗样的年轻男人都凑上来,你捅捅我,我捅捅你,眼神里噼里啪啦不知道交流些什么,苏益善一拧眉头,“沈飞宇,你今天不会还是捐献图书的吧?”
“不不不,今天我是金牌推销员!”沈飞宇简单地把昨天晚上遇到的事儿给苏益善说了,苏益善顿时就明白了。
对于二世祖们,当然要无视,但是对于客户就不一样了!苏益善连忙含笑,“要买符吗?平安符除妖符求财符护身符求学符应有尽有!来来来,让我们上书店详谈!”
都是年轻人,亲身感受到“非科学”的事情,都想买个符保个平安,就是没有经历的几个,也不免想花钱买个心安,他们几个嘻嘻哈哈地就往书店走。
苏益善笑眯眯地跟过去,差点还想让小可爱给他们几个泡点茶。
沈飞宇看着苏益善,顿时有些委屈,他上次也没这个待遇啊!
他不懂,苏益善的眼角眉梢,都是看到小钱钱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