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26章
阿婉远远的边感受到一抹炙热的目光看过来。
眉心不由得不悦的蹙了蹙, 只觉得失策, 未曾用轻纱覆面。
“见过几位先生。”
她拎着食盒走进膳厅,放下食盒后对着几个人行了个礼, 然后便走过去帮衬着徐娘子摆膳,从头至尾, 她都没有变色分毫,仿佛不曾感觉到那抹目光一般。
在摆曹操面前的膳食时, 阿婉目光扫了扫, 便看清那双手颤抖不休。
似是激动,又似是在压抑些什么。
阿婉有些狐疑。
摆膳完后便直接在郭嘉身边的矮几落座, 她的面前亦有一份餐食,徐娘子带着罗老汉将食盒收拾好之后, 便告退了,膳厅里顿时只剩下五人。
阿婉与郭嘉衣裳相配,一看便是一对璧人。
曹操身边的戏志才薄唇微抿,微蹙的眉宇间带着几分轻微的愁绪,唯有荀彧一人,目光发亮的看向矮几上的食物。
说真的,若说在曹营唯一的不好,那就是膳食太差。
尤其是在去曹营之前,在郭家吃了小半个月的膳食后, 到了陈留那饭菜就更加难以下咽了。
“曹公, 这些膳食皆是拙荆亲手所制, 您尝尝可合胃口?”
曹操低头看向面前矮几上的膳食。
简单的几个饼子被炕得焦黄, 一碗肉片汤,菜品有两种,一为素烧,一为烧鱼。
拿起饼子咬了一口,一股奇香涌入口腔,里面是萝卜肉沫的内陷,明明只是普通的饼子,却十分好吃。
“此饼奇香,志才,你尝一口?”
戏志才本就是士族出身,自幼便锦衣玉食,所以养成了对膳食十分挑剔的舌头,如今在陈留,用膳已然成为一大问题,让本就不好的身体更加不好了。
他狐疑的看着那平平无奇的饼子。
虽然有些不太相信,但是主公推荐,他还是捏起一块饼子吃进嘴里,下一瞬,眼睛一亮,快速咽下又咬了一口,直到一块饼子吃完,才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指,回答道:“果然奇香,郭夫人手艺极好。”
被夸奖的阿婉顿时开怀:“多谢先生夸赞。”
笑起来的阿婉更加的灵动美好,曹操的目光再次被吸引,眸内恍惚一瞬,仿佛想起谁来。
矮几下的手指紧紧攥起,声音轻忽,似在忐忑:“我听文若说,先生乃是他同乡?”
“家乡颍川,太平道肆掠,逃难至洛阳。”
颍川,太平道,逃难……
曹操将这几个关键字挂在心底,然后看向郭嘉,脸上带笑的说道:“文若与我说颍川多才子,先生亦是颍川人士,如今我刚陈留起兵,正是用人之际,不知先生可有打算入仕?”
说着,还不等郭嘉回答,便自顾说下去:“我观先生年岁尚小,可曾加冠?”
“年后刚及冠,还未行加冠之礼。”
曹操捏了捏手指,心中算计着年龄。
片刻后目光又落在阿婉的身上,嗫嚅着唇想要说些什么,终究一个字未曾说出口。
几人默默的用餐完毕,郭嘉带着他们直接去了前面的书斋,空留下阿婉一人与徐娘子一处收拾膳厅。
“夫人近日还是莫要再到前边来的好。”徐娘子凑到阿婉身边,小声的提醒道。
阿婉一愣,狐疑的望着她:“怎么?”
“我观那宾客中的一位,望着夫人的目光有些放肆。”徐娘子指了指刚刚曹操坐着的座位,神色中染上几分厌恶:“世道艰难,如今人心都坏了。”
“多谢娘子提醒,日后我便不来了。”阿婉对着徐娘子笑了笑,巴掌大的小脸微微发白,好似真的被吓到一般。
徐娘子瞧着欣慰不已:“夫人不嫌我啰嗦就好。”
“这几日便让罗老汉与小罗子多担待些吧,我们几个人都不到前边来。”
“多谢夫人。”说着,她又想到了药儿:“前几日药儿回来和我说,夫人为她取名了,她十分开心,也是我的不是,这么久了都未曾为她取名,只一味的叫着丫头。”
“有个名儿我也好使唤。”
“夫人说的是。”
自从徐福恢复健康后又护送庞统去荆州,徐娘子虽有担忧却也不似从前那般生怕儿子死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如今心情好了许多,脸上气色也跟着好了。
而另一边,曹操拉着荀彧刻意放缓了脚步,他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那郭夫人娘家可也是颍川的?文若可否与我详细说说她,不瞒文若,此女面容大善,十分眼熟。”
“自然是颍川人士,商贾出身,娘家姓姜。”
“那郭夫人该不会还未及笄吧。”
“当初郭氏与姜氏乃是家中老母做的媒,郭夫人应该及笄三年有余了。”
曹操闻言手指猛然攥紧,心如擂鼓,目光微微幽深。
年纪对不上。
他无奈苦笑:“文若啊,此女与我妻丁氏面容极为相似,当初成婚后产有一女,不过三日便消失无踪,至今都未存找到踪迹。”
荀彧一愣,倒是没想到曹操怀疑阿婉的身世。
他连忙摇摇头:“不可能,当年姜夫人连产三子才生有一女,曾大摆筵席三日有余庆祝郭夫人降生,面容相似怕是巧合吧。”
曹操叹了口气,仰头望天:“我亦知机会渺茫,可丁氏如今虽说抚养曹昂,日夜思念亲女,更是将一番心血落在曹昂身上,若来日曹昂有个不好,怕是丁氏与我之间……”
“大公子得主公亲手教导,又生的极为健康,必定长命百岁。”
曹操闻言顿时笑了,曹昂是他第一个儿子,更是他与丁氏二人亲手抚养教育的大好儿郎,无论下面多少个儿子,终究比不上这头一个。
卞氏虽说生了曹丕,可到底学识思想都跟不上丁夫人。
丁氏睿智,更是将他生活打理的极好,唯一不好的便是太过要强,容不下卞氏,尤其是曹丕出生后,她便与他之间生分许多,就连曹昂在中间做为牵连,她也不爱与他说话。
如今陡然出现这么一个与妻子长相相似的女子,年岁又相当,曹操又怎能不起了心思?
若是此女为他与丁氏亲女,丁氏与他之间自然冰释前嫌,恩爱如初。
这是曹公之家事,荀彧只听着,听过就罢了,不论人是非。
等到了书斋,曹操立刻将这些杂事抛诸脑后,专心与荀彧以及戏志才讨论接下来洛阳伐董的详细事宜。
戏志才靠在软枕上,浅浅呼吸着。
“这次的三公书信乃是袁绍联合桥瑁假借三公身份所发,如今诸侯未至,其他人还不知此事。”荀彧在袁营下面呆过一段时日,虽然未曾接近权利中心,却也根据蛛丝马迹猜测了其中关窍。
曹操与袁氏兄弟曾是好友,与袁绍更是亲密无间,他对袁绍更是了解。
所以他摇摇头:“此次伐董恐有波折。”
“纵使有些许波折,可董贼却不知,他只看见军队驻扎洛阳城外,恐怕心中亦是极为慌乱。”荀彧勾唇笑了笑,眼中精光一闪:“只不知这慌乱之下,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了。”
戏志才轻轻咳嗽两声:“如今我们该确认的是,旧帝是否真的已死,若是董贼丧心病狂诛杀旧帝,如今唯留少帝,那边需要小心行事了。”
若是旧帝死了,老刘家就剩下少帝刘协一个独苗苗。
如今曹操势弱,需要时间修生养息,发展民生,积攒资金打造军需,有个少帝在头顶上坐着,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到底还要扯个遮羞布盖在脸上,若是少帝有个三长两短,对曹营绝对不是好事。
郭嘉捧着茶碗喝了口茶,淡然给出答案:“旧帝去岁已死,无需打探了。”
荀彧侧过头来看他:“奉孝如何得知?”
“我整日无事可做,在洛阳城里到处走走,自然能听到些风声。”
荀彧唇角僵了僵。
这处村落距离洛阳城不算近,难不成每日郭嘉都坐着马车去洛阳城只为散步?
不过荀彧还是信任郭嘉的,他知道自己这好友不是信口开河之人。
“此次伐董,若奉曹公或孙公为首,必定是能成功伐董,可若是奉袁公为首,曹公不若想着该如何在这场博弈中多得到些好处为好。”郭嘉放下茶碗,面色平平,说话也有些不甚客气。
可偏偏这话却让曹操眼底一亮,看向郭嘉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赏。
“名声、大义、民心、曹公总是要得到一个才行。”
戏志才坐直了身子,笑笑:“我亦是这般想的,主公,旧帝已死,董卓不敢杀幼帝,如今幼帝便是他的护身符,袁公性情多疑不愿承担责任,却又想在数路诸侯间建立声望,心思恐怕不纯,反倒是孙坚孙公,嫉恶如仇,去岁他逼死了荆州刺史,又杀南阳太守,可见性情耿直,届时恐怕唯有此人会竭尽全力伐董。”
所以孙坚那不叫耿直,那叫脑袋一根筋。
郭嘉听着戏志才这般说,顿时也来了精神,干脆拿出自己临摹的一张简易版的舆图,与几人就洛阳地势侃侃而谈起来。
郭嘉素来自在随心,却又有些利己主义。
某些观点与曹操不谋而合,这一点,士族出身的荀彧是无法切身体会的,唯有从小在京城因出身而备受歧视的曹操能感同身受。
一个寒门士子,一个宦官之后。
纵使在平民百姓眼里早已是极其尊贵的人,可就好比荀彧之于郭嘉,袁氏兄弟之于曹操一般,他们虽说不会刻意鄙夷,可偶然一瞬间,那融入骨血的骄傲,不经意的高高在上依旧会伤到他们。
等聊完之后,郭嘉才捧了茶碗,心情好了许多。
“郭先生可有空与曹某细谈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