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呀?”陆绵想不明白他这么说的理由,坦白地告诉他:“可是我很想去啊。”
陆绵总感觉她说完这句,陈央表情似乎僵了一下,不过再看,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她想,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陈央定定看着她,纯净的瞳孔里没有过多的情绪,抿唇沉默,什么也不说。
越是这样,陆绵越是心虚忐忑,等了半晌,还是没等到陈央开口,她又讪讪自己主动解释:“我吧,其实挺喜欢篮球的,小学那会儿我就想学来着,是我妈说要我以后保护你,非逼着我学跆拳道……”
她瞟一眼陈央,小心谨慎地察言观色,想利用他的愧疚心理再以退为进,面露遗憾,可怜兮兮地说:“算了,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了,省得回头我妈知道又得说我不体谅你,不顺着你。”
那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的样子她演得逼真到位,可陈央何等聪明,又怎么会看不透,可即便一眼透彻又能如何?
她如此费尽心思的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他再纠缠,就是不通情理,不知好歹了!
“……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他颓然放弃,只觉胸膛里那股牵扯的痛感越来越清晰,暗自深呼吸稍作调解,然后从台阶上往下走。
陆绵一听他这话,忍不住雀跃得眉眼都弯了起来,那种心情仿佛是得到了家长的特许,她可以心无旁骛地放肆胡闹。
她兴冲冲跟在陈央后面,还不放心的追问:“你什么意思啊陈央,是同意我去了?”
那张欢喜兴奋的笑脸,都快腆到他眼皮子底下了。
“你绵哥恣意随风,来去自如,做什么事何须旁人来同意?。”陈央赌气,话里存心透着讥诮。
反正怎么说她都不会懂,读书这么简单的事她都整不明白,还指望她能参透更为复杂的人心吗?
…
晚上回来,陈央胸口越发难受,晚饭都没吃就回房间躺着去了。
他不舒服,陈思远和赵明惠也跟着没心思吃饭,其实从陈央出生以后这十七年来,每一次但凡他身体有一点风吹草动的迹象,夫妻俩就如坐针毡,焦虑得满屋子乱转,什么也干不了。
陈央忍着胸腔里的疼痛,躺在床上,睁眼盯着天花板直出神,思绪涣散,脑子里一片混沌。
他听到外面赵明惠在给陈付生打电话。陈付生是陈思远的堂弟,是陈央的叔叔,也是他的主治医生。
不去听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这么多年了,无非是老生常谈的话题。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你也体谅体谅我的心情,我只有央央这么一个孩子,你能保证手术百分之百成功不出一点问题吗?”
赵明惠情绪激动夹杂着陈思远安抚规劝的声音一起传到了陈央耳朵里。
这些话,他听了很多年,已经麻木得生不出一丝情绪,眨了眨眼,赵明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更为激动:“我不管,药也吃了,他现在还是疼得厉害,你赶紧过来看看情况,需不需要马上住院。”
听到最后一句,陈央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仿佛立刻就能闻到那股熟悉又讨厌的消毒水的味道,嫌恶地闭上了眼睛。
差不多等了不到半个小时,陈付生就赶过来了。
熟练地帮陈央简单做了一系列常规检查,最后摘了听诊器,眉目舒展地对赵明惠和陈思远说:“没什么大情况,不过还得继续观察,有问题及时送医院。”
赵明惠夫妻紧绷的神经,听到他这句话,终于重重呼出一口气,放松了不少。
不过劫后余生的喜悦刚在夫妻二人脸上漾开,陈付生又说:“大哥,嫂子,你们还是听我一句劝,尽早让央央把手术做了,再拖下去,情况肯定不容乐观。”
陈思远睨一眼床上的陈央,知道这孩子心思重,不想在他面前讨论这个话题,指了指客厅,对陈付生说:“去喝杯茶,咱坐下来聊。”
他的用心,陈付生又怎会不懂,无奈地点点头,跟着他们夫妻往客厅走,刚要顺手带上卧室的门,陈央突然叫了他一声:“二叔。”
陈付生抬头,看向缩在被子里精致漂亮却单薄脆弱的少年,他挤出一个浅淡歉然的笑容,苍白的脸上立刻生动不少:“不好意思,辛苦您大晚上跑一趟。”
陈付生摇头:“没事儿,这是我作为医生该做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好好养病。”
从房间退出来,他叹了口气,脸上尽是苦涩无奈,回头对陈思远 他们说:“央央今年十七了吧,明年都成年了,有些事情,你们是不是也该听听孩子的意见?”
赵明惠想都不想就把手摆得飞快,一脸坚决:“不可能,在不能保证手术绝对安全之前,我绝不会让央央以身犯险。”
“可嫂子你要明白,事情不是你逃避它就不存在的,这个病它也不是感冒发烧,养一养就能自己痊愈,不做手术,央央一辈子就都是这幅样子……”
“那就让他这样,只要他活着,哪怕他什么也干不了,我养他一辈子就是了。”赵明惠不等他说完就意气用事的喊,止不住伤心,眼泪瞬间就出来了。
陈思远急忙过来拍肩安抚她:“付生是医生,比我们更加知道其中的厉害,听他的不会错的,你冷静冷静,不要一听到手术就激动。”
他本意是劝慰,结果没想到这么一说赵明惠的情绪更加激烈。
一下子把他推开好远,带着哭腔愤然道:“你说的那么轻松!别人不能理解我,难道你也不能吗?你知道的,我们只有央央,要是他有个好歹,咱俩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他们之后还乱糟糟地吵了些什么,陈央靠在卧室门后,只觉头重脚轻,已经没心思再去细听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躺回到床上,又开始望着天花板发呆。
赵明惠生陈央的时候遇上了可怕的羊水栓塞,虽然万幸的捡回了一条命,不过也导致了她从此丧失了生育能力。
原本她以为就算以后不能生,有了陈央,她和陈思远也可以满足了,却没想到天意弄人,没几个月,小陈央竟然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这个病,原是越早手术越好,可赵明惠一连遭受两次人生重创,所有的希望和寄托都在陈央身上。
她害怕失去这个此生唯一的孩子,不敢轻举妄动,手术的风险她根本承担不起。
其实做不做手术这个问题,这么多年,陈央自己从来也没考虑过,倒不是没想法,而是刻意迫使自己不要去想。
他总认为,赵明惠是为了生他才遇上羊水栓塞,都是因为他,她才失去了再生育的能力,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本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结果他自己还不争气,心脏居然有问题,十七年来让父母饱受胆战心惊之苦,那种如履薄冰,随时害怕失去的滋味儿,简直能把人折磨疯了。
所以从小到大,他什么事都听赵明惠的。
赵明惠让他带伞,哪怕明知道天气预报说今天没雨,他也会把伞装书包里;赵明惠说今天要降温,哪怕这个季节穿毛衣显得怪异且他也并不觉得冷,但还是会乖乖把毛衣套身上。
因为觉得自己欠了她太多,而这条命,原本就是她给的,按照她所满意的方式方法去生活,赵明惠高兴,他自己心里也好受很多。
不过,唯独一个例外。
赵明惠让他离陆绵远一点……
这件事,他始终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