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欲结盟两府议亲
大冢宰宇文护刚刚回府,就见府里一团混乱,一问之下,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向赵越喝道:“将那畜生给我叫来!”自己拔腿向地牢而去。
赵越见他一脸怒意,也不敢劝,匆忙去叫宇文会。
幽暗的地牢里,炭火时明时暗,柱子上绑着两个刚刚被抓回来的钱商,都是以黑袋罩头,看不清面目。听到有人进来,二人同时拼力挣扎,嘴里发出“呜呜”声,却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场面,宇文会司空见惯,也不以为意,见到父亲张嘴就道:“爹,你要给儿子做主!”他揉揉被打肿的脸,满心想着如何出这一口恶气。
“给你做主?”宇文护咬牙,挥手一记耳光打在宇文会脸上,指着他道,“如今多事之秋,你不想着如何为父分忧,还去抢女人?”
宇文会被他打蒙了,愣了一会儿,才讷讷问道:“父亲,什……什么多事之秋?发生什么事了?”
宇文护指着二人,怒道:“就是这两个笨蛋,行事张扬,被独孤信抓到把柄,若是让他查到我们身上,这事还不知要如何了局!”又指指宇文会,怒其不争地道,“你呀你,不知为父分忧,却到处惹事!”
宇文会低头,嗫嚅道:“儿子知错了!”心里却不以为然。
这大周朝廷,连天王都要听从父亲摆布,区区一个独孤信又算得了什么?只是他想归想,话却万万不敢说出口来。
宇文护见他一副孬样,更加来气,厉声喝道:“抬头!我宇文护的儿子,纵然是错,也不许低头!”
宇文会连忙抬头挺胸,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目光微斜,迅速扫了宇文护一眼,心里有说不出的惶恐,生怕父亲仍不满意。
宇文护训斥一会儿,怒气稍减,示意赵越除去那两人头上的布袋和嘴里的东西,冷声道:“怎么,翅膀硬了,连本官的话都不听了?”
二人脸色惨白,吓得身子直抖,颤声唤道:“大……大冢宰……”
宇文护脸色阴沉,注视二人片刻,才缓缓说道:“说吧,你们都向那独孤老儿说了什么?”低沉的声音,充满无穷的压迫。
两名钱商顿时喊起撞天冤来,一人大声道:“大冢宰,我们可什么都没说啊!”
另一个也连忙接口:“是啊,大冢宰,我们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宇文护冷冷逼视二人,冷笑道:“这么说,独孤信当真找过你们?”
对上他阴冷的眼神,两名钱商顿时背脊生寒,才知中了他的圈套,连忙摇头,矢口否认,却已经迟了。
宇文护冷笑一声,不再听二人胡说八道,向宇文会道:“他们交给你,教他们如何说实话!”再不多看一眼,起身向门外走。
赵越连忙跟去,赶在前头替他开门。
牢门在宇文护身后被关上,隐隐传来宇文会的喝骂声和钱商的哀求声,紧接着,皮鞭声响起,伴着两名钱商的惨叫声。
宇文护走出十几步后停住,微微闭眼,默想片刻,漫声道:“独孤信……”
赵越躬身跟在他身后,闻言上前一步,低声道:“大冢宰,宁枉勿纵啊!要不然……”说着话,比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独孤信手握兵权,跟声望极高的楚国公赵贵交好,这二人联手,果然是个后患!
宇文护点头,看着赵越的手,嘴角泛起一个阴冷的笑容,招手将他唤到面前,在他耳边仔细嘱咐。
赵越躬身听完,嘴角也泛起一抹阴冷笑意,大拇指一挑,谄媚地赞道:“大冢宰当真是神机妙算!”
宇文护得意至极,哈哈大笑,大步向牢门外走去。
两名钱商突然失踪,大司马独孤信急请楚国公赵贵、大将军高宾二人过府议事。
赵贵听完他的话,顿时坐立不安,急得团团转,向独孤信问道:“独孤兄,前几日不是说已经找到宇文护的罪证,怎么突然又没了?你究竟在查什么?再不动手,国将不国啊!要不然,我们直接动手除掉他!”
高宾吓一跳,连忙摆手,说道:“赵兄,兹事体大,不可莽撞行事!”
赵贵满脸愤恨,急声道:“我莽撞行事,总比束手待毙强吧?”
想宇文护仗着太祖托孤,把持朝政,独断专行,残害异己,赵贵整个人更是焦躁不堪,看看高宾,又去看独孤信,盼他能拿个主意。
独孤信也是满心焦灼,可是知道此时急也没有用,只好劝道:“赵兄,你先坐下,我们从长计议!”
赵贵见他还是不急不缓的模样,心中更觉烦躁,摆手道:“不必了,你们慢慢计议,我先告辞!”向二人拱拱手,往门外走去。
高宾急忙追去,连声喊道:“赵兄!赵兄!”
赵贵却好似没有听到,径直大步出府,撑着门客萧左的手上车,仍然气哼哼地说道:“妇人之仁!养虎为患!养虑为患啊!”
看着赵贵的身影消失在府门外,大将军高宾叹一口气回来,见独孤信捏着茶盏沉思,凑到他身边问:“独孤兄,可是在担心消失的人证?”
独孤信点头,叹口气道:“想来是被宇文护察觉,杀人灭口了!”
高宾皱眉,心里不禁担忧,小心地看看门外,试探道:“若果然如此,独孤兄要防宇文护挟私报复,难道,真要依楚国公之计?”说着,做一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独孤信轻轻摇头,慨然道:“我查宇文护,也不是非杀他不可,不过是敲山震虎,令他有所收敛,不要再祸国殃民罢了!我独孤信一生行正止端,也不怕他来报复我!”
高宾点头,心里盘算片刻,凑近独孤信道:“独孤兄,若想堂堂正正扳倒宇文护,必得实力相当,或者,我们可以联络随国公!”
随国公杨忠曾是独孤信部属,更是沙场老将,手握两支精兵,连宇文护都极力拉拢。只是杨忠不愿介入朝堂党争,始终没有应允。
独孤信展颜,在高宾肩膀上重重一拍,笑道:“不枉我们相识多年,倒是想到一处了。我们已经说好,让伽罗与他家的大公子见上一面!”
虽然说是为了与随国公结盟,可是伽罗也已到议亲的年纪。那杨大公子初入仕途,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右小宫伯,可是他自幼养在佛门,品性纯良,性情温厚,也是伽罗夫婿的最佳人选!
高宾又惊又喜,连忙问道:“随国公答应了?”见独孤信含笑点头,更是大喜过望,起身向他作揖,笑道,“此事能成,高某愿为大媒!”二人又细细计议片刻,高宾才兴冲冲地离去。
日影渐渐西斜,独孤伽罗才悄悄摸进府门,瞄一瞄前院没人,稍稍松一口气,顺着墙根往后院溜去。她刚刚走出十几步,就听见一道威严的声音:“小七!”随着声音,父亲从前厅里出来。
独孤善跟在独孤信身后,他看到独孤伽罗,又是挤眉弄眼,又是比手势,见独孤信眼风扫过来,连忙规规矩矩站好。
独孤伽罗摸摸后脑,讪讪一笑,说:“爹,你在家啊?”
“怎么,我不在你就能胡来?”独孤信目光在她身上一转,见她又是穿着一身男装,不满地皱眉,叹口气说道,“小七,你这样子哪里像个女儿家?”
独孤伽罗低头瞧瞧自己。这一天下来,又是派米,又是纵火,身上一袭男装已经不成样子,她连忙吐吐舌头笑道:“下次知道爹爹在家,我换了衣服再回来!”
独孤信瞪着她,一时无语。这是换衣服的事吗?
独狐善忍不住笑出声来,劝解父亲:“爹,小七还小,横竖她知道进退,不会闯祸!”
“还小?别府的小姐,到她这么大,早就议亲了!”独孤信摇头,想要说那门亲事,又停住,看看独孤善,丢下一句“都是你们惯的”后甩袖子离开。独孤善瞠目结舌,心想:关我什么事?
独孤伽罗看着父亲走远,才缩缩脖子过去和独孤善并肩而立,幽幽抱怨起来:“大哥,爹在家,你也不给个暗号!”
“我哪知道你这副样子回来?”独孤善无奈,连自己也开始怀疑,这个妹妹,还真是自己惯的!他叹口气,揉揉她的发顶,说:“快去换衣服吧,母亲还等着和你说话呢!”
“说什么话?”伽罗警觉地看着大哥,瞪眼道,“我出去的事,你也和母亲说了?”
“还用我说?”独孤善也跟着瞪眼,“母亲找你一下午,你在不在府,她还能不知道?”这个妹子,没理也能说出三分理来,现在倒成了他的不对。
伽罗明知他说的是实话,却存心耍赖,撇嘴道:“你要是替我遮掩,母亲又怎么会知道!”
“小白眼狼!”独孤善被她气笑,心底却都是疼宠,推她道,“快去吧,别让母亲瞧见你这副鬼样子!”
“哪有这么美貌的鬼,大哥见过?鬼你都不放过,当心大嫂吃醋!”伽罗信口胡说八道,往后宅走。
她还真怕母亲瞧见她这副模样。
云欣早已回府,眼看着时辰不早了,伽罗还没有回来,早已经急得火上房,一看到她迈进院子,急忙扑上去,连声道:“小姐小姐小姐,你可回来了!”
伽罗见她一副如狼似虎的样子,忙往旁边躲了躲,皱眉道:“做什么像几百年没见一样!”心里倒有些过意不去,自己赶着救人,把她一个人抛在佛前广场上,她指不定怎么惶恐呢。
云欣见她没事儿人儿一般,急得连连跺脚,嚷道:“夫人差人过来好几次,小姐再不回来,这谎儿我可扯不下去了!”
“哦,你扯的什么谎?”伽罗顺口问,也不敢耽搁,连忙进屋换衣服。
刚刚收拾齐整,独孤信的夫人崔氏已经带着少夫人上官英娥进来,看看伽罗没有来得及收起的男装,忍不住皱眉,无奈摇头道:“小七,你又出去胡闹!”
“娘!”伽罗忙挽住她胳膊,将她扶到椅子里坐下,找了个借口说,“今天浴佛节,女儿去瞧热闹,换成男儿打扮只是图个方便罢了!”
“嗯!”崔氏应一声,也不再追问,抬头看看英娥,给她一个暗示。
英娥会意,笑道:“七妹,你只顾着自个儿热闹,怎么也不管娘?”
“娘怎么了?也想女扮男装出去热闹热闹?”伽罗眨眼睛。
英娥被她说得笑出声来,伸指在她额头上一戳:“怪不得你大哥成天说你像猴子成精!”她看看崔氏,想着之前独孤信交代的话,斟酌一下措辞,这才继续说,“你已到议亲的年纪,娘想让你一起去般若寺敬香,解解姻缘。”
“解姻缘?”伽罗一怔,原本明朗的心情,顿时像蒙上了一层灰,急忙摇头,“娘,女儿不嫁!”
听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崔氏不禁皱眉:“哪有女儿家长成而不出嫁的道理?”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娘知道你心气儿高,断断不会委屈你。那随国公府的大公子,听说是一等一的品貌,你爹已经和随国公说好,让你们见上一面,总强过盲婚哑嫁!”
伽罗听到连人都已经选好,更加气急,腾地一下站起来,跺脚道:“什么随国公府的大公子?就是天王的大公子,我也不嫁!”
英娥听她口不择言,又好气又好笑:“这可不是胡说?天王是你姐夫,贤儿是你外甥,你自然不能嫁!”
“大嫂!”伽罗听她打趣自己,急道,“大姐已经是王后,难不成爹爹还要枉顾伽罗一生的幸福,用伽罗做进阶之梯?”
“伽罗!”崔氏听她把话说重,脸色微微一沉,正色道,“杨忠原是你爹爹部下,也刚刚晋升随国公不久,你爹若是要用你做进阶之梯,选的就不会是随国公府的公子了!”
“随国公虽说原是爹爹部下,可是谁不知道,如今他手握兵权,也不知道有多少大臣想要拉拢,怕爹爹看上的也是他手中那两支精兵吧?”伽罗快速接口,虽然是气急之下的话,却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崔氏气结,指着她咬牙道:“这些话,若被你爹听去,岂不是伤他的心?”心里却不禁暗叹:这个女儿,太过聪慧,竟然什么都瞒不了她。
伽罗见崔氏生气,也不敢再顶撞,只是轻哼:“他若当真疼女儿,就不会如此相逼!”说到这里,心里不禁一酸,暗暗想道:若是他不曾相负,我又何至于为难至此?
英娥见母女二人说僵,忙道:“七妹,只是合一下姻缘,哪里就一定是他?若是你二人八字不合,爹娘岂会勉强?”说着,向崔氏使个眼色。
崔氏会意,突然“哎呀”一声,捂住胸口,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喘着气摆手,连说:“罢了,罢了,女儿大了,哪里还管娘?”
“娘!”伽罗吓一跳,忙扶住她,急声问道,“娘,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崔氏摇头,说道:“不打紧,只是心口疼,小毛病!”
“心口疼还是小毛病?”伽罗急得跺脚,冲外叫人,“云欣……云欣……你快些去和管家说,请大夫来给夫人瞧瞧!”
“不用不用!”英娥忙拉住她,“母亲这是心病,大夫管什么用?”言下之意就是:心病还要心药医,伽罗你就是一剂良药。
“什么心病?”伽罗疑惑。
“母亲成日担忧你的亲事,难不成你不知道?”英娥挑眉,露出一脸诧异之色,像是听到这世上最奇怪的话一样。
伽罗无语,默然片刻,才无奈点头:“好吧,我跟你们去敬香,可是若是八字不合,你们不能逼我!”
“当然当然!”崔氏连忙点头,生怕她反悔,站起来就走,“敬香赶早才显得虔诚,明儿一早我们就去。”短短一句话说完,人已经在门外,哪还有一丝心口疼的样子?
伽罗瞠目结舌,好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来,咬牙跺脚,气道:“娘,你又骗我!”
“七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哦!”英娥见伽罗上当,轻飘飘丢下一句,见她又要发怒,低笑一声也迅速出房去。
另一边,杨坚刚刚回府,就被三个弟弟围住,争着询问救人之事。杨坚含笑,将伽罗纵火、入室救人的事细说一回。
杨瓒生性谨慎,听说他们打了宇文会,不由暗暗担心。
杨爽却一脸兴奋,连声赞好,两只小拳头紧握,恨不得打人的就是自己,等听说那位少年公子实则是一位姑娘,更是“哇”的一声,满脸的钦佩。
杨整听着三人对独孤伽罗的议论,为自己没能躬逢其盛深觉遗憾。
随国公杨忠进来,看到的正是兄弟几人笑成一团的场景。他轻咳一声引起注意,见四人收起笑声上前见礼,微微点头,目光在杨坚身上一转,见自己的儿子长身鹤立,卓尔不群,更觉满意,说:“大郎,我已与卫国公约好,过几日,你去见见卫国公府的小姐!”
杨坚一愕,不解地问:“父亲,我见卫国公府的小姐做什么?”
杨忠笑道:“自然是为了你的亲事!”
杨坚听到“亲事”二字,满腔的喜悦顿时一扫而空,垂首低声道:“父亲,儿子如今刚入仕途,还不曾建功立业,不想成亲!”
杨忠摇头道:“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大丈夫要有所作为,必得先成家,后立业。何况我也问过,那独孤伽罗才貌双绝,也不至于辱没了你!”
杨坚伸手轻按怀中代面,心中、脑中全是一张清丽的笑颜。只是杨家家教素严,见父亲心意已决,他也不敢再说,只得躬身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