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传来两声刀下留人,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太监打扮的人带领人往法场奔驰而来。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
陆文正望着奔驰而来的老总管泣涕涟涟, 陛下终于回转心意,相信他是冤枉的。刚哭两声,只觉得身上一重, 侧头去看,自家夫人虚脱般地靠在他身上。
此刻的陆清漪已然是梨花带雨,往下去看沈文昶,对方正笑着抹眼泪。
‘死冤家, 看起来, 你与我今生缘分不浅呢!’陆清漪瞧着沈文昶, 心里一阵欢喜,一番磨难,两心更坚,得此不离不弃之人, 纵是女郎,亦为难得。
刑部衙役闻言愣在原地,刀下留人?皇上改主意了?刑部衙役只觉得不好, 转身便想溜走。
“来人啊, 把这衙役给本官绑了。”刑部侍郎如释重负之后瞥见衙役似是要跑,连忙唤人,这衙役太嚣张狂妄, 他是决不能轻易放过的。
“吁!!!”老总管勒停马儿, 由内侍扶下马来, 双手举着圣旨,急匆匆地进了法场,上了刑台。
“圣旨下,跪!!!”老总管打开圣旨,“奉天承运,陛下诏曰,查陆文正盗取贡品《千竹图》一案疑点重重,未免忠臣冤死,国失栋梁,特遣内务总管押送陆文正进京候审,陆府内眷暂押南通大牢,地方官员不得私加刑法。朕素以仁孝治天下,仁待百官,亦盼百官恪尽职守爱民如子,免教我朝冤案遍地,天下无冤,则朕心甚慰矣。钦此!!!”
“陛下圣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刑台上下,官员,书生,老百姓,跪了一地,喊声响彻天地。
老总管朝自己下属挥了挥手,内侍上前给陆文正解绑,一左一右搀扶陆文正走到囚车旁,老总管见状喊道:“给陆大人备辆马车,这一路天寒地冻,坐囚车上京会冻出病来。”
内侍闻言领命去寻马车。
陆文正双手交叠朝老总管一拜。
刑部侍郎趁空档,上前低语问道:“老总管,陛下为何会回转心意?”
老总管闻言看了眼刑部侍郎叹道:“侍郎大人,陆大人当真对偷盗贡品一事供认不讳吗?”
刑部侍郎大惊,问道:“供认不讳?老总管,此是何人所言?”
“不是大人折子上所写吗?”老总管惊疑。
“自然不是。”刑部侍郎满脸惊慌,“下官折子言尽陆大人冤屈,甚至提到钱将军,难道,难道,下官的折子被人换了?”
老总管细细琢磨便知此中有猫腻,拉着刑部侍郎的手道:“此事非同小可,速速启程回京。”
马车很会被内侍寻来,马车前陆夫人和陆清漪正在同陆文正惜别,陆文正言语安慰,抬头看向人群,问道:“青喆人呢?”
陆夫人闻言按住陆文正的手,低语道:“老爷,青喆人怕是已快到京城了,今日法场上的是沈家少年郎。”
陆文正大惊,看向女儿,见女儿点头,内心顿时不平静了,这纸岂能包住火?到了京城,众人瞧见他儿子,自然就知道南通这个是假,这可罪名怕是要被京城敌党扣死了。
“此事我已知道了,此去京城权宜行事,你们母女在狱中宽心等待。”陆文正嘱咐几句,便上了马车。
正陆家话别之时,沈夫人悄悄带了沈文昶去了王家马车,让沈文昶在马车内更换衣裳。少时,马车帘被人从里面拉开,走出来一位翩翩少年郎。
沈文昶知道陆家人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且陆青喆等人已经有了实证马上就要到京城了,心情瞬间好了起来,一身深蓝色菱纹的长袍穿在身上,发丝一丝不苟地梳好用蓝色发带束好,整个人精神俊秀不少。
王家和彭家的外公外婆围着马车,看着满仓问长问短,沈文昶很高兴地回着,正当他得意时,一声怒吼,险些吓破她的胆。
“小畜生!!你还有脸笑,看我不死你。”沈仲南脱下右鞋,拿在手里就朝沈文昶冲了过去。
沈文昶闻言拍了拍外婆的手道:“啊~~那个,外婆啊,明儿个我去看你啊,先走了啊。”沈文昶说罢拔腿就跑。
沈仲南并不含糊,拿着鞋奋力追去。
沈文昶快速跑着,前面迎面一颗参天大树,可她已然刹不住了,只得左脚踏在树干上,借力往外在空中翻了个跟头。
陆文正的马车刚走,众人还未从离别的感伤中走出来,便听得身后‘啊’的一声。回头看去,只见一少爷在空中翻了个漂亮的跟头,可一只鞋却狠狠地砸向少年的屁股。
众人听得少年在空中吃痛的‘啊’了一声之后,又见少年十分帅气地落地。
“好!!!”人群中有看热闹的,见了如此一幕竟然拍手叫好。
沈文昶落地时单膝跪地,正疼得龇牙咧嘴,空中被砸了一下力道没掌握好。
沈仲南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捡起落在地上的鞋,因为脚底冰冷想穿上,可看见不远处的儿子,气不过将鞋攥在手里,卯足劲冲了过去。
“哎呀,满仓啊,你快跑啊,你爹追过去了!”彭家外婆急得往前走了两步。
沈文昶闻言往后一看,嘴张得老大,连忙站起来,险些摔倒,左膝疼得她想咬人。
陆清漪在人群里心里一紧,从沈文昶表情里她能看出来那人怕是落地时磕疼了。
沈文昶此时压根跑不了拉,沈仲南逮到机会的那一刻竟然兴奋起来,多少年了头一回啊,沈仲南激动地抬起鞋就往儿子身上招呼。
“哎呦,爹,别,别打了,疼,疼啊。”沈文昶狼狈地招架着,身上挨了好几下之后,左膝渐渐不疼了,瞅准机会,弯腰从沈仲南扬起胳膊下面蹿了出去。
沈仲南一愣,连忙转身,沈文昶早已跑出去十米远。
陆清漪见状笑了,一旁的陆夫人瞥了眼女儿摇了摇头,这毛头小子也就是重情重义,不然,她才不把宝贝女儿许给她,这样顽劣,也不晓得自家女儿为什么这么欢喜他。
“陆夫人,陆小姐,请上轿,下官护送你们回狱中。”徐施上前道。
陆夫人福身施礼道:“大人客气了,我们尚且是戴罪之身,坐什么来的便坐什么回去吧。”
徐施闻言看了看四周百姓,人口众多,未免落个官官相护的骂名,想了想也就点头了。
“夫人和陆小姐受委屈了,牢中有什么需求只管提出,下官一定竭力去办。”
“有劳徐大人了。”陆夫人福身之后,带着女儿走向囚车。
“夫人,小姐!”小柔在囚车旁仰头看着,“夫人小姐把奴婢一起带进去吧,也好有人伺候夫人和小姐。”
“小柔,你的心意我知道,但总不能咱们都关里面吧,有你在外面,我和娘还安心点,听话,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等陆家沉冤得雪,咱们一起回家。”陆清漪站在囚车上道。
小柔闻言想想也是,自己在外面起码能给小姐跑跑腿,便不再坚持,含泪点头应了。
囚车缓缓动了,陆清漪站在囚车上,抬头往前看,那人已然上了树,蹲在树上不知道和沈老爷说些什么,周围一群人像是在劝解沈老爷,还有两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正一脸焦急地向树上的冤家招手。
“小祖宗啊,快下来,这要摔着这个冬天可怎么熬啊?”
囚车靠近时,陆清漪听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焦急的声音。
“外婆,我不下去,你看我爹那吹胡子瞪眼睛的,我下去,会没命的。”沈文昶嘴上如此说,可眼却看向囚车上的陆清漪,见陆清漪回头时朝她笑,便也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岳母,你看看他,你看看他,他哪里是一副害怕的样子,他作出这个样来是诚心要气死我啊,岳母你甭劝我了,今儿个我不好好教训他,他就是我爹!!!”沈仲南说着往上撸了撸袖子,两手附在树干上,抬起右脚,显然要上树。
“老爷,这哪成啊。”沈夫人见沈仲南要上树,连忙上前劝,这个样子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文昶低头去看,他爹怕是铁了心要上树了。
沈仲南爬了两下喘息着,抬头看了看上面的儿子,咬牙切齿:“等着哈,我马上就上去,看我不揍死你。”沈仲南说罢又往上爬了一点。
沈文昶蹲在树上往远处眺望,如今已然看不见她的衣衣了,低头去看自家老爹,已然爬了一半了,撇了撇嘴,沈文昶站了起来,在她爹努力闷头爬树的时候,一个跟头翻了下去。
众人见状倒吸一口气,彭家外婆和王家外婆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待见外孙落地后拔腿就跑了之后,无奈彼此看了一眼摇了摇笑了。
“这小子,这不逗他爹玩呢么。”彭家外婆笑骂一句。
沈文昶跑了之后又折了回来,拽着祝富贵就跑:“愣着干什么啊,走,玩去!”
祝富贵一边跑,一边看向沈文昶,喘息道:“满仓啊,都出这事了,还有心情玩啊?”
“事情不都解决了吗?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都在牢地待了那么久了,早就憋坏了,今儿个玩个畅快,晚上我还得去牢地看衣衣呢。”沈文昶边跑边道。
而那头,沈仲南爬到树干中央,见儿子翻个跟头跑了,顿时气结,小心翼翼费了半天劲下来,快速来到路中央,四周哪还有小兔崽子的身影。
“气死我了。”沈仲南意难平,“我就不信晚上这兔崽子不回家。”
“富贵啊,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嫂夫人,一会咱玩完回来,我去你家好不好?”沈文昶跑到河边,停了下来,边喘息边道。
祝富贵闻言笑了,捅了沈文昶一拳:“怕挨你爹揍吧,总不能以后都不回去啊。”
“哪能,总得等我爹气消了再回去,今晚回去我铁定皮开肉绽。”沈文昶撇了撇嘴。
“成,谁教咱们是兄弟呢。”
祝富贵话音一落,沈文昶乐了,晚上不用留宿街头,心里一高兴,右脚就迈到河冰上,一滑滑出两米远。
“满仓,等等我。”祝富贵小心翼翼地踩到冰面上,慢悠悠地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