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天淡星稀(4)
街上行人流转,叫卖吵嚷的声音皆不见了。沈宛这时一时间只听得见马车碾过地面的声音。
马车颠簸,即便这车里颇为华奢,车厢四边也置了几个软垫子,叫人坐的舒服些。可是沈宛坐着,还是觉得十足不舒服。
不光是身子不舒服,这心里头也不舒坦。
她想着大约怪不得这些物什,全要怪身边坐着那位冷着脸的太子爷。
方才她被他捂着嘴,说不出话来,一心挣扎着想叫他放开。这时他放开倒是放开了,却撂下那么一句话。
听着就扎耳。
不过沈宛可不敢惹他。这位是尊大佛,生杀予夺系于一身的。她也就只敢不动声色地往边儿上挪挪。
以此表示自己对他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挪了一下,唔,不够。两下,那边好像还有位置。三下……
“哐!”的一声,头就撞到了车壁上。
疼得沈宛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自觉地出了一声。
女子声音娇细,这样一声呻.吟,像极了床笫之间,动情之处口中溢出的艳音。
沈宛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这时,门外坐在马车车厢外头的小厮元水十分不合时宜地咳了两声。
……
什么时候咳不好,偏生挑了这会儿?
倒像是他们在车里头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惹得沈宛脸上登时染上红晕。
眼睛不自觉看向身边坐着的男子,才发现对方也在瞧着自己。
一瞬间,像是心跳漏了一拍。
只见男子端端坐着,面上无波无澜,却不知为何,总叫人觉得从那双眼里看出了一丝玩味。
沈宛颇有些尴尬地别过脸去,这下子在这马车里更是坐如针毡了。
她踌躇片刻,还是轻轻掀起了那车帘子的一角,十分小心地向着窗外看去。
马车行得颇快,此时已出了方才那处闹市地段。外头看着都是高门大户的人家,纷纷紧闭着大门。
全不似先前那处小集市有人间烟火气。
不过这儿四处瞧着莫说是晋王府护军了,连行人都没有几个。
沈宛放下帘子,转回身来。捏着手指头纠结了片刻,还是开口道:
“此处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多谢贵人捎这一路,我这便下车去了。”
沈宛说这话的时候,因着有些心虚,还怕秦沅一个不高兴取了她这条小命,便一直垂着头说话。
谁知话说出去,久久没得到回音。
沈宛有些沉不住气,抬眼去瞟秦沅,却见对方若有所思地冷着脸。
许是地位光环的原因,纵然两个人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又有过婚约。沈宛还是打心眼里有些怕他的。
正如此时,她瞧见秦沅冷着脸一言不发。她方才说了一句话,他却像全没听着似的。她的心里也有些打鼓。
嘴上也就憋着不敢说话了。
这一憋就憋到了东宫门口了。
车马骤停。
沈宛瞧了眼帘子外头,怎一个华贵气派形容得来?可说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了。
知道自己此刻身处何方,沈宛的心一下子一沉。口中还是试探着说:
“民女一路多有叨扰,现下车既停了,也就下车去。昨夜之事民女既不挂在心上,今日贵人相救也算是两相抵过,日后山长水阔自是没有再见之日,便在此同贵人道个别了。”
她可不想和他们秦家扯上什么关系。尤其是欠上什么人情,这可是说不清的。
秦沅这才抬眼看她一眼,却并未同她多言,反而是转头掀开车帘子,对着外头唤了声:“元水。”
“爷有什么吩咐?”
秦沅微一挑眉,“晋王府的人像在找什么人,你过去瞧瞧。”
话音一落,还没等元水走出去,就已被叫住:“等一等!”
马车已停在东宫门前,出来迎的小厮丫鬟排排站着。只等着他们太子爷呢。
沈宛这时坐在太子殿下的马车上,一脸的欲哭无泪。
今天这车,她是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若下了车,则明摆着进了东宫这个虎狼穴;可若不下车,这时太子爷本尊正眼巴巴看着她。
唔,瞧着怎么都会得罪他,她便抵死挣扎了下,说道:
“我瞧着贵人是人中龙凤,实在不好这样贸贸然跟着回府,况且我一个姑娘家,这般传出去名声总是不好的。”
秦沅微微点头:“在理。”
他看着她,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琐事:“孤这才想起,五弟也来了书信请孤帮忙寻人。”
当今圣上子嗣不多,只堪堪有五个儿子。
秦沅在众皇子中行二,他五弟自然是晋王秦涣了。
沈宛生于崇阳大将军沈家,虽没什么巾帼英雄的风范,却也养就了一个直来直往,爽快的性子。一听这话,知道事情没了转圜之地,便道:“你要我做什么?”
……
“伺候我。”
* *
东宫自与旁的府邸不同,东宫建在皇宫边儿上,四舍五入仔细说来也算是皇宫的地盘了。
沈宛上辈子在沈大将军府住过,在晋王府住过,倒是从来没住过东宫这样富丽堂皇的地方。
她垂首跟在秦沅后头,规规矩矩地走着。上辈子吃过不小心的亏,这辈子就要拼了命小心谨慎。
刚下了车走到门口,就见一个仆从装束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开口颇有些疑问道:
“殿下今日怎么这般早下朝?”
秦沅信步走着,答道:“今日父皇抱恙,免了早朝。”
沈宛暗暗眨巴眨巴眼睛,心下了然。难怪方才会在那巷子又碰上秦沅。
方才那位穿着仆从衣裳的男子叫蔡和,是东宫的掌事,总管东宫内外大小事务。
蔡和打从秦沅回来,就瞧见他身后跟着个样貌不凡的姑娘。不过因为公事多,也就没先提起来。
这说着说着,也就走到了秦沅在前院的书房前。
蔡和是秦沅的心腹之一,两人正谈论着:
“今日的奏折已有黄门送来了。几位大人都等着见殿下呢。”
对于蔡和汇报的事情,秦沅都一一应下。
继而说道:“你这差事倒实在辛苦。前院的事打理得有条,后宅的事也要经心才是。”
那蔡和恭敬行了一礼,道:“奴才定当不负殿下所托。”
秦沅颔首:“退下吧。”
……
说完,这才转身看向此时正乖乖站在身后的沈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