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误会
新年后不久便迎来了三年一度的殿试,周祺佑才思俊逸, 见解独到, 在一众考生中脱颖而出, 高中状元。
邢辰牧照例封他做翰林院修撰, 可仅一个月后,邢辰牧便宣公孙尚德入宫,提议由公孙尚德举荐,升周祺佑为户部侍郎。
翰林院修撰为六品官职且无实权, 往往需任满三年才会根据任上表现另行安排。
而户部侍郎乃是正四品官职, 户部分管户籍、田赋、关税等,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自古由翰林院修撰升为户部侍郎者不少,但仅一月便如此破格升迁者却是从未有过。
宰相虽认同周祺佑的才能,但也不敢如此贸然举荐:“微臣斗胆一问,圣上可是早就认识此人?”
“是。”邢辰牧走下主位,将公孙尚德从地上扶起,赐了座,这才道,“师相可还记得当年的关卫军统领周峰?”
“自然记得,周峰当年跟随先帝征战沙场英勇无比,后得封关卫军统领, 可惜身子一直不好,无暇顾及军务, 最后才落得那般下场。”
说起故人公孙尚德仍有些唏嘘,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邢辰牧忽然提他的用意:“莫非周祺佑是......”
“对, 是周峰膝下独子,当年周峰离宫后一直在替朕暗中调查,他离世后则由周祺佑继续追查,宁远等人谋逆一事,朕能事先知晓并有所准备,其中少不了周祺佑的功劳,但有些事,朕无法摆到明面上,便只能拜托师相了。”
邢辰牧这么一说,相当于是明白告诉公孙尚德这人他将来必定重用,让公孙尚德来保荐,日后周祺佑念着这份恩情,多少会帮扶公孙家后人,对公孙尚德而言此举百利而无一害。
公孙尚德心中也清楚,如今朝中邢辰牧的心腹不少,若论说话的分量,辅政王邢辰修绝对在他之上,真有心要找人保荐周祺佑,邢辰牧多的是选择,如今找上他不过是邢辰牧有意缓解之前秋狩时两人间的那点摩擦。
邢辰牧给了甜枣,公孙尚德并不打算推拒,只是想想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心中不免更加怅然,便又道:“圣上对卓贵嫔情深义重,之前是微臣狭隘了。您此前曾跟微臣提过,婧儿的婚事日后您替她做主,微臣见周祺佑此人长身玉立,风度翩翩,与婧儿年岁也合适,不知您意下如何?”
周祺佑今年该是才满弱冠,而公孙靖恰好二八年华,邢辰牧思索片刻,倒真觉合适。
他正要开口,卓影却在此时跃至他身后,道:“圣上曾答应过公孙尚宫,不会强行给她指婚。”
“是,这是朕给她的承诺,不过周祺佑文武双全,举止得体,想必能让她满意。”经卓影提起,邢辰牧也想起这事,便对公孙尚德道,“师相,这门婚事待朕先问过公孙尚宫自己的意思,若她不反对,朕立刻下旨赐婚。”
公孙尚德心中清楚公孙婧会求圣上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家中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便不敢再多言:“如此甚好,那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待公孙尚德离开,卓影道:“周祺佑与公孙尚宫这婚事该是成不了。”
“哦?为何?”邢辰牧本还以为卓影只是单纯提醒他一句,但如此看来似乎是另有内情。
“不确定之事我可不敢乱说,牧儿还是自己问问公孙尚宫的意思吧。”卓影眨了眨眼道。
邢辰牧没追问下去,只是捏了捏卓影的鼻尖笑叹:“阿影现在都学会对我卖关子了,真不知道我是该高兴还是伤心。”
“你往日总嫌我对你太过客气生分,如今自然是该高兴。”
邢辰牧这次笑得更加开心,半晌后点头道:“是是,我们家阿影说什么都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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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早朝上,邢辰牧提起了空缺已久的户部侍郎一职,公孙尚德果然很快站出来力荐周祺佑,众人虽觉诧异,但也不敢冒着得罪当朝宰相的风险直接反驳,邢辰牧顺势便将此事定下了。
早朝过后,邢辰牧留了周祺佑到轩明殿议事。
周祺佑年纪轻轻,入朝不过一月余便得封户部侍郎,如今朝中明眼人皆能看出他将来必定前途无量,除公孙尚德外也必然有其他人会试图以各种方式与他结交。
邢辰牧提点了他几句,末了又道:“这些年来辛苦你为朕奔波,日后只要你好好为官,秉公办事,朕定然不会亏待了你,你如今也到了适婚之龄,朝中少不了人动这方面心思,你自己注意些,不要贸然答应了,至于你日后成婚的人选,朕自会替你留意。”
凡是皇上要重用之人,多是由皇上赐婚,或是尚公主,或是与另一重臣子女联姻,这是朝中不成文的规矩。
周祺佑世家出身,其父当年便是先皇赐婚,对此他自然早有准备,但此时听邢辰牧如此说来,他脑中却浮现一张巧笑吟吟的脸庞。
“怎么,爱卿可是有什么顾虑?”见他难得地出了神,邢辰牧又问道。
“臣失仪。”周祺佑很快压下心口那丝疼痛,恭恭敬敬行了礼,“微臣遵旨。”
邢辰牧未想太多,见他应下便道:“嗯,没什么事了,你去忙吧。”
“是。”
周祺佑从轩明殿退出,缓步往宫门走去,才出宫门,就见一道浅紫色身影朝自己扑过来,他本能地伸手去接,少女柔软的身子伴着白薇花的淡淡香气,一道落入怀中。
“你今日怎么出来这么迟,我等了好久呢。”华白薇笑嘻嘻地戳了戳他的肩头,语气听来却没有半分抱怨。
华白薇乃是周祺佑住在祁灵山脚时所结识的,自打当初他意外救下被猛兽困在林中的华白薇,华白薇便时常到山脚寻他,一来二去便熟悉起来,算算日子,两人相识至今也有五年之久了。
“今日圣上升我为户部侍郎,留我宫中说了会儿话。”周祺佑将因担心她摔着而虚护在她腰上的手挪开,简单解释道。
“真的吗!”华白薇闻言满脸喜色,在原地转了个圈才稍稍平静一些,“那你是不是可以去向我爹提亲了?”
提亲一事,华白薇在年前曾与周祺佑提过一次,但当时他满心想的只有考取功名,便直言待日后功成名就再考虑婚事,周祺佑苦笑,如今想来,若当初他提了亲,如今又何须这般苦恼。
他虽从未给过华白薇任何承诺,但心中其实早已经将对方当作未过门的妻子那般看待,否则男女授受不亲,他断不可能由着对方这般胡来。
可邢辰牧要给他指婚,他拒绝,丢了前程事小,怕只怕连累了华白薇一家。而若他接受了邢辰牧的赐婚,华白薇再要跟她便只能做小,无论对方答不答应,至少在他这里,他连自己这关都过不了。
周祺佑闭了眼,一时心乱如麻。
可他沉默不语,看在华白薇眼中自然是另一层意思。华白薇脸上的喜悦慢慢褪去,轻声问道:“周祺佑,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从未想过要向我爹提亲?”
“小薇,你是姑娘家,矜持一些,别总是把提亲挂在嘴边,若是让人听去了,对你的名声不好。”周祺佑微微皱了眉。
“名声不好......是啊,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也不够端庄持重,所以你现在是嫌我丢了你的脸?”华白薇双手在袖下绞紧了,脸色带上了几分苍白,她自认一直是这样的性格,周祺佑以往虽偶尔也会提点几句,但与今日这般到底是不同的。
华白薇性格直率敢爱敢恨,周祺佑还住在祁灵山脚时,曾因对宁远的调查陷入僵局而自厌烦闷,是华白薇陪他走出了那段迷茫的日子,华白薇就像一道温暖的阳光,永远明亮,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而现在那抹阳光却仿佛被乌云遮盖了光亮,显得暗淡,周祺佑见不得她如此,正欲开口解释,可想起邢辰牧刚刚说的那些话,便又犹豫了。
“你说话啊!”华白薇抬头看他,看得格外认真,“周祺佑,我是不够矜持,不够端庄我承认,但我以为,你至少对我也非全无意思,所以才会如此,我以为你不会在乎这些......”
周祺佑自然是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的,在他父亲被迫离开銮城的那段时日里,他们全家尝遍了人情冷暖,明白人间真情最是可贵,可也正是因为明白华白薇早已经捧了一颗真心在他面前,他才不敢在这样的时候贸然应下提亲一事。
想来想去他也只能道:“姑娘家,注意些规矩总是没有坏处的。”
“好啊。”华白薇牵了嘴角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来,“我明白了,你现在是堂堂户部侍郎周大人,自然要娶大家闺秀,是我太自己为是了。”
“小薇!你别这么说。”见华白薇转身欲走,周祺佑伸手想拉住她,可触到的瞬间想起什么又立刻松开。
华白薇看着他弹开的那只手,未再开口说一个字,使了轻功纵身离开。
周祺佑犹豫片刻后并未去追,只是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华白薇近段时日不联系他倒也好,让他先冷静下来想想该如何解决此事。
至于其中缘由,也只能待他将事情处理好之后,登门提亲时,再向对方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