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逐渐深沉,这夜是个没有月色的夜晚,月亮缓缓隐没进缥缈的云层之间。聂西羽和云文凯此刻已经回到了云氏。
主卧房中,聂西羽正手执一杯红酒矗立在窗前,平静凝望着远处的夜空,云文凯缓步出现在敞开的门前,停下脚步,一脸愁绪万分的神情沉默地凝望着自己的母亲聂西羽。
“今晚,注定是个让人睡不着的夜晚了吧?”聂西羽此刻并未回头,只继续平静凝望着窗外回应,云文凯依旧长久地保持着沉默,聂西羽随即缓缓转脸望来。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毕竟,谁忽然知道这些事时,心情都不会好受吧。”聂西羽边说边缓步走向房间一侧的沙发边坐下,快速一饮而尽杯中的红酒,又紧接着为自己再次倒上一杯。
“所以参与这些事的人里,也有我的父亲是吗?”这时,沉默良久的云文凯终是心情沉重的长叹口气,聂西羽晃动着手中的红酒杯,无奈冷笑起来。
“是啊,他们说到底是一路货色了。”
“所以您这次还是跟以往一样,跟父亲飞往了不同的地方?”云文凯一脸平静的询问,聂西羽只默默点了点头。
“从有了你以后就一直如此,你父亲那个人啊,他是最懂得怎么样能在媒体面前,树立他好男人、好丈夫以及好父亲人设形象的。所以,每年一次的,带老婆去重温蜜月甜蜜的环游世界之旅,是怎么都不会省略的。
只是,所有人都不会知道的是,我们坐上了一趟飞机,飞往了一个地方后,就开始了各自旅行玩乐的生活,你父亲他现在啊,说不定正在某个温暖热情的小岛上,跟一群青春活力的美女们在一起,独享自己的美好假期呢。
这不就是他吗?要不然,他也不至于在你刚出生不久,就找来专门的摄像团队,把你的幼时成长经历,都要拍摄成纪录片,用所谓的初为人父的紧张和感动噱头,在镜头前演绎着,让广大吃瓜群众们,信以为真的感动戏码。”
“呵,这一点,母亲您跟父亲是半斤对八两吧。”云文凯听到这里,却默然无奈冷笑一声打断,聂西羽听闻,诧异不解地缓缓抬头直视向云文凯。
“我对于你们两个来说的价值,是一样的吧。仅仅是你们能够利用着对外宣传的资本,不管是父亲利用我赚取他顾家好父亲、好男人的人设,还是母亲您现在以爱和责任的名义,逼迫着我除了优秀无路可走外。
你们自始至终在乎和衡量的,仅仅只是自己利用我,能够得到多大的好处吧,我仅是一个绝佳的宣传噱头,一个让媒体和受众,乐此不疲疯狂想要挖掘的舆论爆炸点。
但是你们谁也没有在意过的是,抛去这一切来说,我也只是你们的儿子吧,也跟其他同龄的孩子一样,渴望父母真心关爱,一心只为我想的孩子吧。
偶尔想要跟父母撒娇,想要得到父母的关爱,也会想要在害怕的时候,向你们求助,更想要看到父母和睦恩爱在一起的画面。不过,这一切于我来说,可能永远都只是奢求吧!”云文凯无奈苦笑着,第一次向母亲合盘托出了自己的全部真心话,聂西羽听闻此话,只长久沉默地注视和凝望着他。
许久后,聂西羽再度仰头一饮而尽,随即举起酒瓶倒了满满的一高脚杯红酒,随后便快速起身缓步向云文凯走来,待走到云文凯面前,望见云文凯一副平静凝望向她的神情时,聂西羽就势举起手臂,将一整杯的红酒,缓缓顺着云文凯的头顶倒下。
鲜红色的酒体如假山上流泻而下的涓涓细流,打湿了云文凯的发丝,顺着头顶到脸颊、脖颈、前胸一直流淌而下,而散发着浓郁酒精气息的鲜红色酒渍,此时也缓缓浸湿了云文凯全身。
但在这个过程中,云文凯却依旧一动不动,平静的如一尊大理石雕像般,镇定自若又习以为常的矗立在原地,直到母亲聂西羽倒完了一整杯满满的鲜红色酒体。
“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终于在倾倒完酒体后,聂西羽淡然一笑的望着云文凯询问,云文凯缓缓抬脸,强忍内心的波动情绪凝望向她。
“我知道,我刚刚说了不合时宜的话。”
“所以是明知故犯了?”
“不是的妈,只是我……”
“想要寻求一般孩子一样,能够得到的温暖父母之爱吗?”未等云文凯解释,聂西羽却率先抢白解释着,云文凯听到此默默点了点头。
“可你知道有多少享受着父母满满温情之爱的一般孩子们,却在羡慕你这种伸手就可摘星辰的富家子弟吗?
小凯,你犯了个最大的错误,你刚刚在跟我抱怨,知道吗?”聂西羽一脸淡然的回应,说到此,立即转身将那只高脚杯狠狠的搁置在身旁的矮柜之上。
“人永远都是这样,总是仰望别人的天堂,而沉溺于自我的地狱,这是所有人都无法逃脱的怪圈,于是,就继续有了羡慕、嫉妒、奢望、渴求等各种各样的想法和情绪。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的一点就是,当你被这些情绪所左右的时候,那你就注定了只能永远在你自己的地狱沼泽中越陷越深,所以从你小时候起,我一直告诫你的是什么?”
“遇事不抱怨,冷静寻找解决方法,痛苦时不沉溺,享受它给你的犯错机会,并警醒自己,下一次不重蹈覆辙。永远不把眼光放在任何外人身上,只关注和专注于自己内在的本心。
过程的曲折和蜿蜒都无所谓,但不能忘记,心中一直要达到的那个终点是哪。”云文凯此刻深吸口气,快速回忆起母亲曾对自己多次教导过的话语。
听到此回答,聂西羽长久凝望着云文凯一阵,终是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好,所以为你刚刚犯下的错误去接受惩罚吧,今晚不许睡觉,把后院的杂草清理干净,趁清理的过程中,你顺便好好捋下你现在有些混乱的思绪吧。”聂西羽最终如此总结,云文凯也未在反驳,默默点头应予,随后便转身准备离去。
然而在刚刚走到敞开的大门前时,云文凯再度停下脚步转脸回望。
“可是妈,你真心觉得,今晚把那些残酷的真相给王佳妍和聂磊看,是明智之举吗?”
“当然了,这是他们有权利知道的真相。不然你觉得,应该像你外公那么做吗?编造假的美好真相,去哄骗他们?”
“外公没有编造,外公只是不想让他们因为上一代的恩怨再次受到伤害,所以他选择了让大家仅接受最少伤害的方式,为什么妈,你就看不到这一点呢?”
“我看到的只有,他的那种告知方式,会完全让王佳妍误解了她妹妹的死因,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真相和真实,从来都不是跟美好画等号的。既然王佳妍她一心想要的是真相,那对她最好的尊重方式,就是应该如实完整的告知她这些。”
“您与其说是想告知王佳妍真相,倒不如说是,您的真实想法其实是希望着,王佳妍一气之下曝光这些不光彩的内幕,好让世人来一起痛斥聂磊的父亲。
让世人用最恶毒的方式来咒骂他,让他即便已经去世也无法安息,这样您觉得,藏在您内心中的伤痛,就能得到一丝缓解了对吗?
但如果今天换个人呢?如果那个想知道一切真相的人,不是您了解的,那个拥有很大影响力和影响背景的王佳妍,而只是一个单纯想查明自己妹妹死因的普通女生,您还会做出现在这样,毫无保留的全部奉告吗?”云文凯一语说中了聂西羽的心思,聂西羽听闻,瞬间一脸震惊的凝望向他。
“但是妈,我最后想说的是,这个方法,根本就不能让你缓解和抚平一点伤痛。一点也不会,即便所有人都知道聂东亭的龌龊和罪恶,即便他们一时心血来潮的,开始痛斥和谴责聂东亭。
但是很快,当这阵的热潮过去,当他们的注意力被别的事吸引走,您就会发现,根本没人会在意和真的同情您有过的遭遇,而您失去的那些,也都不会回来了。
而唯一即将会受到伤害的,只是那些完全不能决定在自己出生之前,发生的这些事的人。”云文凯再度冷静总结,最终快速转身离开,只留下聂西羽独自一人站在黑暗的房间中,无法抑制的流下了情绪复杂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