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到了立夏,天气也变得越来越热,我到饭摊的时间比之前又早了一些。因为来得早,我总会绕个远路去菜市场,好好感受一年里最惬意的季节。今天,我和大叔也是一样结伴去了菜市场,我们在米摊老板那里买了很多江米,今天立夏,我们要蒸立夏饭。
“立夏饭?”在听到大叔的提议后我有些疑惑地问道,“那是什么?”
“立夏的传统饮食,禾智没有吃过么?”大叔帮着我把成麻袋的胡萝卜往手推车上搬。他显然对于我的体温有些惊讶,搬东西的时候还顿了几秒。
菜摊老板在一边搭话:“现在的孩子哪里还讲究这些哟,他们可能连今天立夏都不知道的嘞!”
虽然菜摊老板的话不中听,但是我也没有能反驳的理由,我确实不知道今天立夏。我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大叔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没关系,没有吃过大叔今天给你煮着吃,以后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就不会觉得陌生了。不过说到立夏饭,禾智,我记得你是不爱吃荷兰豆的吧?”
我点点头:“准确来说,基本上除了豇豆,所有带豆字的菜我都不是特别爱吃,立夏饭和豆子是有什么联系么?”
大叔点了点头:“如果是最传统的立夏饭,实际上是由四种豆子泡软后和江米一起蒸出来的饭。因为豆子用到了绿豆,红小豆,黑豆和黄豆四种豆子,加上江米,正好凑成了五种颜色,所以这立夏饭最开始也叫做五色饭,五种颜色,五种五谷杂粮,寓意着五谷丰登,吃到可以讨个好彩头。不过这是最古老的吃法,也是在古代畜牧业还不发达的时候的吃法,后来畜牧业发达了,肉类便代替了黄豆出现在了五色饭里。再之后人们便开始尝试着用不同食材蒸五色饭,只要凑够五种颜色,都能当作是立夏吃的五色饭。我记得江浙一带好想有用竹笋和肉丝来代替黄豆和黑豆的,先在锅里炒完,再和饭一起蒸熟,也挺好吃的。虽然锅里经常会有食材的替换,但是迄今为止唯一没有换过的就是这五色饭里的最为基础的—江米饭。传说用江米,是因为江米能够提前帮助排走榊体内的湿气,这样到了夏天,人们就不会因为湿气在体内堆积而感觉四肢无力。听我娘的话说就是江米甜,古时候的人没什么机会吃甜的,所以尽量找个由头做好吃的给自己解馋。我觉得也是挺有道理的,五色饭的味道确实不错,小时候物资匮乏的时候,也确实常盼着能有个由头吃点好的。所以无论是什么样的寓意,我觉得只要味道好吃就可以了。”
“那大叔小时候的去的饭又是什么样子的呢?”我好奇地看着大叔,推着车慢慢往饭摊走。
大叔想了想:“那时候随便有什么就放什么,没有特别的讲究。不过不讲究的原因也是因为小时候家里太穷了,凑够五种颜色什么是菜都可以。不过我会去山上采点口蘑,挖点野菜,我娘也会找人买一块便宜的腌咸肉,回家时再挖上一根地里挖的胡萝卜,回爱一起切碎了,在锅里炒炒就和江米一起蒸了吃,我觉得也挺好吃的。所以我今天就想给你和今天的客人们做我小时候吃的这种去的饭吃。不过食材确实比我小时候随便挖来的要好得多。”大叔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是我小的时候,这立夏饭也会经常吃,因为比较方便,不过就是有一点,平常没有咸肉,所以只能叫作四色饭,和立夏吃的还是有些区别。我觉得最好吃的还是加了肉,在立夏才能吃到的五色饭。”
我和大叔继续慢慢往饭摊走着,听他给我讲这些,我倒是觉得非常有意思,从大叔的话里我仿佛能看到一个缩小版的大叔背着背篓在山林中穿梭的样子。
我看着大叔不禁有些发呆,大叔看到我愣愣地看着他,便问我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我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了大叔:“没有啊,我最近很奇怪吗?”我反复回想了一下这几天自己的状况,除了和平常一样在饭摊打工,偶尔调查一下大叔之前的事情,这些和之前毫无一样的日常以外,我并没有关注其他的事情,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大叔还是摸着下巴有些奇怪地盯着我看:“禾智最近变的爱说话了,以前都是只听我说,偶尔点个头,或者啊、哦一生算作回答,平常很少说话。但是最近禾智却总是主动找我说话,着让我觉得,怎么说,呢虽然算不上奇怪,但是还是让我觉得那里似乎有了变化。”
听到大叔这样说,我不仅想起了前两天在饭摊和老张的聊天。那天老张吃完饭问我大叔最近是不是变的很有干劲。我就行了一下,发现真的是这样,便问老长大叔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没想到老张却摇了摇头。
“一到这个时候,他是不可能开心起来的。”
我有些不解,按理说如此积极主动,应该是有好事发生才对。
可是老张否定了我的想法:“每年从五月底开始,他就会陷入情绪的低潮,他姑娘是在六月的时候离开的,自己结束的生命。所以每年的五月和六月对于你桀灵大叔来说,是最难熬的时候,又一次他和我说一到这个时候他就会不自觉地想起女儿离开时候的场景,他不敢闭眼睛,不敢一个人待着,只能用忙来掩饰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他又不愿意让别人同情他,所以还要装作积极开朗的样子,其实每年这个时候,都是他内心最苦的时候,我现在越发能体会到他这个时候的伤心,却又无能为力。我自己都是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我又怎么能治好桀灵的心病呢。不过孩子啊。”那时候老张看向了我,他的眼睛不知何时闪起了泪光,“我总觉得你可以把他从这种情绪里救出来呢,要是可以,替我拉他一把吧。”
我不记得我怎么答应的老张,我只记得我好像也流眼泪了,还让老张自己也好好调节情绪,但是老张却摇了摇头,没有理会我的劝解。
所以刚刚大叔问我为什么开始主动说话的时候,我想了想还是吧老张的话重复给了他:“我不是同情你,而是想让你在反击那些悲伤的情绪时,能在你身边陪着你和你一起努力。”这也是为什么最近我拉着大叔陪我一起上货的原因。从在我第一天看见他落寞地蹲在饭摊前一个人抽烟时我就做了这样的决定,至少陪着大叔一起努力,努力拉住大叔,不让他被伤心的深渊拖进地底。
所以我每天都拉着大叔和我一起去菜市场,也会提前想好聊天的话题,不愿意让大叔完全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里。
这样想着,我再次看向了大叔,发现他正在偷偷擦去眼角泛出的眼泪。
大叔看我在看他,便勉强冲我笑了笑,低声埋怨老张的多嘴,但是我仍然在这埋怨中听出了一丝感动。大叔和我默默走着,在到饭摊门口的时候,大叔小声对我说:
“谢谢你禾智,谢谢你肯陪着我。”
“不过禾智,你们家立夏真的没什么特殊的饮食么?”大叔平静好情绪之后,接着刚才的话题又和我聊了起来。
被大叔突然这样一问,我也有些不确定,不过我家确实对于节气没什么特别的讲究,不过我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情:“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饭菜,但是我知道一到立夏就会有好吃的。大叔对我这样的表达有些困惑,他歪了歪头,好奇的看着我。
我咧嘴笑了:“这时候我爱吃的樱桃,山杏什么的可都大批量的下来了。这时候的樱桃最好吃,又大又甜,杏也不涩了,吃到嘴里味道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虽然没什么立夏的特殊饮食,但是每当立夏,家里水果的品种丰富起来也是不争的事实。还有菠萝,这时候的菠萝,切成小块,泡在盐水里,我能吃一小盆呢。这个时候是我最喜欢的时间。”
说到立夏的水果,我突然又想到了家附近的那家甜品店:“这样说的话,不什么知道甜品店里的樱桃派什么的是不是也和立夏有关系。不过说到立夏,虽然我家没什么迎接立夏的活动,但是我倒是知道一立夏我喜欢吃的水果酒大批量下来了。每年这个时候,很多蛋糕店都会很应景地做一些樱桃派啊,樱桃馅儿的小点心什么的。就像前一段时间,草莓大批量的下来的时候,蛋糕店就做了很多夹着草莓和奶油的甜甜圈,还有巴菲什么的,我都特别喜欢吃,蛋糕也是粉粉嫩嫩的,看上去就很'草莓'。我这两天没去蛋糕店,想煿蛋糕店又会像往年一样充满了樱桃甜蜜的味道了吧?”一想到立夏之后能吃到好吃的水果和水果派,我觉得我肚子里的馋虫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禾智很爱吃甜食吧?我看你说的都是很甜的水果。”大叔边问边解开装着胡萝卜的麻袋,把胡萝卜拿出来清洗干净,我则在一边也跟着忙活起来。
对于大叔的疑问,我也不好回答:“很甜么?事实上我比较喜欢口感偏酸甜的水果,不过像梨这种水果我就不是很喜欢,小的时候最讨厌喝梨水了,我现在也是。”
大叔被我有些孩子气的话逗笑了:“但是梨和梨水对嗓子有好处。”
我对这个结论不予置评:“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啊!而且对嗓子有好吃的还有枇杷吧?枇杷也很好吃啊。不过,大叔呢?大叔都喜欢吃什么水果?我以前还没来大叔这儿打工的时候,我看见大叔盾蹲在饭摊门口啃过西瓜。”
大叔“嗨”了一声说道:“那是夏天给食客们切的西瓜,我嘛,对什么水果感觉都一般般啦。要说爱吃的东西,西红柿算不算,我总把西红柿当水果吃。”
“那千禧呢?就是小小的那种西红柿?”我比划了一下。
但是大叔摇了摇头:“那个啊,还真的不是很喜欢呢。看来我还是不太爱吃水果呢。大叔我啊,只爱吃肉的。”
食材清洗干净开始切丁切块的时候,大叔还是不甘心地问我:“禾智家真的没有立夏的习俗么?至少也话裹立夏蛋吧?”
听着着新名词,我皱起了眉头:“没有。立夏蛋?那是什么?”
大叔似乎被我打败了,他停下来和我解释:“立夏蛋就是用茶叶末或者胡桃壳煮的鸡蛋。”
我嗤笑出来:“那个不是茶叶蛋么?怎么又叫立夏蛋了?”
大叔摇了摇头,重新开始了手上的工作:“虽说是茶叶蛋,但是在立夏这天吃法不一样,要佐以绍兴的黄酒和细盐,这样吃完了以后才会在夏天身体健康,平平安安。那时候还会特别织一个小袋子,将壳完好的茶叶蛋装起来挂在孩子的胸前或者床栏杆上,挡灾祛煞,祈求孩子在夏天也能平平安安。好像民间还有一句话怎么讲来的,‘立夏胸挂蛋,孩子不疰夏’,就是在立夏这天给孩子身上刮了立夏蛋,小孩子一个夏天都会好好吃饭,健康长大。禾智小的时候没有挂过立夏蛋么?”
我摇摇头:“没有,即使有我也没有印象了。”
大叔有些遗憾地撇了撇嘴。
我们两个人开始着手准备立夏给食客们煮的饭菜。大叔和我将所有的食材清洗干净,大叔决定翻拌自己小时候的五色饭。只不过他把山里的蘑菇换成了市场上买的鲜香菇,腌的咸肉换成了新鲜的里脊肉。
大叔切将里脊肉切成薄薄的肉片,我则在一边小心地切着胡萝卜丁和香菇丁。
里脊肉片在炝着葱蒜香味的热油锅里爆炒了2分多钟之后,我把其他的食材(胡萝卜丁、香菇丁和切碎的穿心莲)扔进锅里有爆炒了半分钟才关火。与此同时大叔已经将江米淘好,将我炒好的食材和江米一起倒进蒸锅,重新开火,耐心等待这一锅五色饭蒸熟。
不肖一会儿,蒸锅里慢慢飘出炒肉和糯米混合的香味,期间还夹杂了一些蔬菜的清香,大叔动了动鼻子用力地闻着厨房里飘散的香味,转过头对我微笑道:“这就是我小时候的味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