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芍药一直养在正院,即便当初被挑中伺候安斐然也没断了与正院的联系,是以,她和黎礼之间的关系比较亲密,后者也愿意惯着她几分。
此时听到连夫人都不愿意站在自己这边,她死鸭子嘴硬道:“圣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奴婢天生笨拙,恐怕要浪费了姑娘和夫子的一番好意。”
黎礼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浪费了就浪费了,将军府还不缺你这一份束脩,等会儿我便差人将你的束脩送给姜夫子。”
在安斐然之处碰了软钉子后,芍药又接连在黎礼这儿碰了一颗实打实的硬钉子。
连自家夫人都如此财大气粗的给她浪费的机会,她要是再不识趣,恐怕夫人再好的脾气也要不满了。
安斐然在一旁偷笑,好不容易才止住脱口而出的笑声,望着芍药憋屈的样子,连饭都比往常多吃了一碗,她心里不由得十分欣慰。
原来在这世上除了芍药能让他们憋屈之外,还有人能让芍药憋屈,真是十分得她的心。
第二天一早,按着往常的时辰,芍药为安斐然梳洗上妆,只不过那梳洗的速度宛如乌龟爬一般慢到极致,和往常她利落的性格完全不符。
安斐然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一眼看穿她的想法,悠闲的撇嘴道:“你不必浪费时间,我昨日已差人与夫子说好,除了正常的听课时间外,你的两个时辰一分也不能差。”
芍药:“姑娘,奴婢……”
安斐然:“你闭嘴吧,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不得已,小心思被看穿了,哪怕芍药胆子太大也不敢真的耽搁正事,手上的动作渐渐利索了起来,不多时,安斐然便被打扮得周周正正,十分喜人。
不得不说,虽然芍药姑娘缺了根筋,但在眼光这方面委实不差。
两人向着府中特意圈出来的学堂走去,姜贤早已拿着一本厚实的游记在里面等着,在他右手旁边还放着四书五经,每一本的厚度,都让芍药忍不住头晕眼花。
他随便一看,目光落到姜贤手上的游记,灵机一动,笑眯眯的赞叹道:“夫子果然博览群书,连小小的游戏也看得津津有味,只不过奴婢很想知道,游记是否能成为正式教学的课本?”
其实她更想直接说明白一点,整日抱着一本游记会不会影响教学质量,但是看着自家姑娘越来越危险的眼神,芍药到底没敢作死,只好将那句话重新咽了回去,只眼巴巴的等着姜贤的回答。
姜贤淡定如初,动作悠闲的将游记翻开放在芍药面前。
芍药只看了一眼,心中就忍不住骂娘。
卧槽,是哪个没良心的竟然用狂草书写游记?!
看来看去,她认识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字。
看着芍药微微扭曲的表情,姜贤终于满意的笑了:“若芍药姑娘队这本游记有兴趣,贤愿意以此书为例,教导姑娘书写狂草。”
芍药呵呵的笑着,牙酸不已:“还是算了,奴婢不忍心耽误夫子太多时间,就这狂草书法,就算赔上奴婢的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学会,而且狂草乃是狂人所作,奴婢怎么也狂不起来。”
所以不会写,不会认,简直太正常了。
所以芍药并不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怯,反而十分理直气壮。
安斐然忍不住在一旁头痛的抚了抚额头,这丫头的一张嘴永远都这么气人,夫子只不过是随意提了一句话,开玩笑似的想让她学习狂草。
结果人家心里不乐意,直接一句回敬给夫子,话里话外都在说夫子是个狂人,让她简直心累。
不过,她记得芍药一向不喜与人生气,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十分好相处,就算有矛盾也是当时就解决了。
但是她怎么好似将夫子一直记恨着?
以前就算她嘴毒,也没毒到这个程度。
“夫子息怒,是学生没教好她,让她在夫子面前出丑了,等回去之后,学生一定好好教导于她,绝不会让她继续放肆。”
安斐然眼睛也不眨的说着鬼话,根本没将教训少要的事放在心上,只想着将夫子糊弄过去。
要她教训芍药,动动嘴可以,要真的动手简直不可能。
毕竟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丫头,再怎么样也有几分真情存在。
姜贤态度温和,并不因为芍药的失礼而感到气闷,反而面带微笑的对一脸愧疚的安斐然说道:“娇娇小姐客气,芍药姑娘的性子很是憨厚,贤自然也十分喜爱,如此也好。”
话落之后他便不再说话,将游记放在一旁,随意翻开手边最厚的一本书,看他的样子是要开始讲课了。
芍药和安斐然都不明白他葫芦里在卖什么呀,两人对视一眼,各自乖乖回到座位上。
安斐然用眼神狠狠警告了一番芍药,要她再敢在学堂上乱来,她定会扣了她一个月的零嘴。
姜贤平静站在讲台后面,一举一动都十分流缓,好似做过千万遍,撇去他那张嘴不说,他的长相确实让人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只看着就能多吃两碗饭。
芍药不由得在心里撇了撇嘴,这挂狗头卖羊肉的家伙还真属于衣冠禽兽一类的,表面上看起来善良的很,实则心里的坏水儿都快冒泡了。
“今日天气不错,我们便讲中庸之道,中庸之道是指处事不偏不倚,折中调和的处世态度。”
也就是说绝不能戴有色眼镜看人,因着这样会影响不偏不倚的初衷。
不知道为什么,芍药听着她的声音,总觉得刺耳的很,极为怀疑他在暗讽自己的行为作风。
毕竟,她今天所做的一切大有一股事事针对于他的意味。
芍药微笑,她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只是最讨厌在学堂听这些枯燥无味的课本,但是耐不住夫子要找她麻烦,每日硬生生的多加了两个时辰。
她心里过不去,谁都别想爽快。
时间分分毫毫的过去,芍药不知第几次脑袋砸在课桌上发出响亮的声音,瞬间吸引姜贤的注意力,安斐然恨不得捂脸当做自己不认识后面那个让人生气的丫头。
而姜贤早已习惯,见她快要睡着又或者已经睡着,手上拿着教鞭不经不重的敲在她的桌子上,闹出的动静足以将她唤醒。
“芍药姑娘,时间宝贵,贤所教导的就让芍药姑娘如此难受吗?”难受得恨不得分分钟闭上眼睛与周公约会。
他实在不理解芍药心里在想什么,放眼整个京都,想要听他讲课的人数不胜数,如果他在外放出一句愿意教学的话,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从将军府门口排队排到城门口。
然而芍药对唾手可及的机会视而不见。
芍药从臂弯中抬起头,迷茫的甩了甩脑袋,将快要将她压倒的睡意勉强压了下去,勉强听清楚了姜贤在说什么。
虽然她瞧不惯夫子要留她听课的作风,却也不能否认姜贤的优秀,没必要因为自己一人坏了夫子的信心。
想到这儿,她肯定的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夫子误会了,奴婢只是因为昨日晚上没睡好,今日见夫子长相诱人,与奴婢梦中的周公长相十分相似,极为合适困觉,所以比较困倦罢了。”
安斐然:“……”
她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怀疑,当初自己的眼光是有多差,竟然看上了如此不靠谱的丫鬟?!
光明正大议论一个男子的相貌真的是淑女能为的吗?还说出十分何时困觉的话……
若不是她是正儿八经的出生,换作一般人听到此话,铁定认为她是不正经的人。
而另外一边,姜贤手上的教鞭毫无预兆的掉到了地上,天知道他要用多大的自控力才能让自己表现得如平常一般。
他拿着书卷的手下意识用力,书卷微皱,指节发白,表情奇怪,在她长发垂下的位置,没人注意到,他的耳尖在微微发红。
活了二十年,他眼中阅过的绝色不少,甚至还有许多美丽佳人曾委婉向他表达心意,然而他都只一笑置之,丝毫没放在心上,但是今天他居然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给调戏了,并且调戏他的丫头还一无所觉。
芍药再次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哈欠,已经快要被瞌睡虫打败的她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说了多蠢的话。
她只默默只在心里祈祷,最好能快点结束这堂课,哪怕只给她一刻钟的休息时间,她一定也要好好趴在桌子上休养生息。
眼见丫鬟不争气,做主子的不得不出来打圆场,安斐然数次向姜贤表达歉意,愧然道:“夫子还请不要放在心上,芍药她是睡糊涂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姜贤偷偷舒出一口气,语气再度恢复温和,似若无其事的蹲下身将落在地上的脚边捡起来:“娇娇姑娘放心,贤自然不会与芍药姑娘计较。”
他闲的没事和一个万事不懂的小姑娘计较什么?有那时间,不如多喝点美酒,多读些圣贤书。
计较多了,免得人家说他堂堂男子肚量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