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字号是两年前在蔚州落定的医馆,名声极好,短短的两年时间壹字号便在蔚州城里开了数间分馆。
将手上的人送到医馆中最为安全。
景致和柏弦自然是满口应下,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她们看见那惨烈的场景时,仍旧有些接受不能。胆子小一些的景致甚至已经跑到一旁吐了起来。
医馆根本无法容纳所有伤者,所以,黎礼让人就地搭建了一个大棚,将轻伤的暂时安置在外面。
几个白胡子老头手挎着医药箱行走在伤者中,景致发现,那些受伤的人手上都有布条。
黎礼顺着景致的目光看过去,说道:“手上缠着黑色布的不要管,那是没救了的,红色布的伤者我们也帮不上忙,所以我们的目标是黄色和绿色布的伤员。”
这是她当初利用现代急救原则制定的,为的就是不浪费抢救资源。
景致和柏弦听懂了,她们率先靠近手缠绿色布的伤者,发现他们身上的都是轻伤,虽然看起来恐怖,但没有伤及到根本。
刚开始,她们的动作还很笨拙,直到伤员越来越多时,她们的包扎技术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一车又一车的药材运进蔚州城,壹字号各大备用仓库也全程打开,里面全是这些年他们储存的各种药材。
这些东西就像是不要钱一样一股脑的用在了伤者身上,手笔之大令人乍舌。
这场战打的就是消耗战,看谁能坚持更长的时间,百部的时间肯定不多,所以他们才会攻得又凶又猛,他们只要坚持到援军来,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就算没有援军,也只要坚持到百部坚持不下去……
想象是好的,但是事实总会有许多差距。
蔚州城的天空弥漫着浓浓的药香味,还有随处都能听见的闷哼和惨叫,黎礼从刚开始的不适应,到最后都能眼睛也不眨的看别人截肢,任由鲜血沾到脸上都没有感觉。
因着天气的缘故,黎礼怕这些人身上的伤口化脓感染,又不得不专门分出一批人在这方面费功夫。
只是可喜可贺的是,蔚州这一场战打的并不艰难,他们的所需物资从来不少,都是从各种地方运来的,要粮有粮,要药有药。
但是蔚州的人并不知道,朝廷根本没有分配下来他们的军资所需,这一切都是黎礼自掏腰包的。
就连黎宁看每日她花钱如流水的样子都忍不住心疼。
当蔚州所有青壮年的都上了战场之后,黎礼知道,这场战争要不了多久就能结束。
不是百部退避,便是蔚州沦陷。
又是三天过去了。
值得庆幸的是,等到城墙上第一声欢呼声响起时,黎礼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如果不是黎宁一直守在她身边,恐怕她都能直接倒在地上。
整整一个月的僵持战。
连黎宁都没想到蔚州居然能坚持这么长的时间,她望着筋疲力竭的黎礼,嘴角含笑道:“看来,你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没白用。”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那些东西本来就是要用在他们身上的。”
黎宁啧啧两声,又幸灾乐祸的问:“变卖所有嫁妆,从暴富到暴穷的感觉怎么样?”
说到嫁妆,黎礼的眼皮也跳了跳,但她仍旧不动声色,丝毫不给黎宁看戏的机会。
蔚州陷入一片高呼声中,不论是上了战场受了伤的男人,还是手无缚鸡之力过了不惑之年的女人和老人,他们共同分享着这份胜利的喜悦。
壹字号里面,黎礼又去看了一眼那些被迫截肢的病人,将胜利的消息带给了他们,他们几乎喜极而泣。
要知道,这一场战争并不公平,百部是以二十万大军进攻只有十万大军镇守的蔚州,他们从没想过可以成功的将蔚州守住。
这份胜利太来之不易。
看着他们明明痛苦,眼中又留下喜悦泪水的样子,黎礼心里难受,垂下眼皮,在两个丫头的陪同下回了府。
将军府里也有伤者,黎礼将所有空余的房间都分了出去,一直都是茶香和花香还有府中的人在照料。
一走进去,就是浓浓的中药味道冲鼻而来。
同样忙了一个月瘦了一盘的李爷走上前来,已经习惯了黎礼衣装带血,素面朝天的模样,他低着头,尽职尽责的提醒她:“夫人,您也该去休息了,过不了多久将军便会回府,您只有休息好了,才能照顾好将军。”
整整一个月没有踏入将军府的安逸臣状况只会比她更惨。
她根本不知道安逸臣有没有受伤。
听了李爷的话以后,黎礼僵硬的点了点脑袋。
又见旁边的两个丫头虽面色憔悴却仍守在旁边,只道:“我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你们也下去休息,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一个月时间的持久战将整个蔚州都弄的浑身乏力。
黎礼随意的清洗了一下,等身上没有味道之后,才翻滚上了床。待她中途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旁边却多了一个人,她下意识的在他胸膛处蹭了蹭,半眯着眼睛想起来。
后面有一只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动作很轻柔,这种舒心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体会了,慢慢的又闭上了眼。
这一睡,直接从正午睡到日暮。
黎礼睁开眼,懵懂的望着床帐,有些分不清中途醒来时是幻觉还是真实。
直到她透过床帐看见外间的安逸臣时,忽然完全清醒,直接从床上一坐而起,连鞋子也没来得及穿,几步蹦跶到那人的面前,伸手幼稚的戳了戳他的脸。
她不敢戳其他地方,生怕不小心戳中他的伤口,也只有脸看起来是没有伤口的。
安逸臣眼眸带笑,一伸手,将娇小的她直接抱在腿上坐着:“怎么,还不相信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说着,他用一个月未曾打理过的下巴胡茬故意蹭她的脸,她挣扎着要下去,见他眼神微深,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竟然直接被他压在桌上亲。
书桌上的东西掉了一地。
她愣了,竟然忘记了反抗。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安逸臣这还是第一次主动亲吻她,而且还这么暴力,不给她一点挣扎的机会。
感觉到唇上的湿热,黎礼立刻从疑惑中清醒,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表示拒绝。
等安逸臣终于亲够了以后,他才放开了她,但是仍旧将她按在腿上不准动。
“大哥哥……你怎么了?”
该不会是中邪了吧,否则怎么会忽然发神经的亲她?上辈子她各种送上门,各种诱惑都失败了,这辈子差别也太大了吧!
安逸臣从怀中拿出玉虎,那是很久之前黎礼被迫送给他的,也是她父亲留下,唯一在她手上的遗物。
时隔三年,没想到还能看见这只玉虎,黎礼很高兴的接了过来。
她仔细的看了看,忽然看见玉虎中间有一条不能忽视的痕迹,她看了看他:“这是怎么回事?”
安逸臣摸了摸她的脑袋,又俯身轻轻啄了啄她的唇:“前不久我差点死了,她替我挡了一刀。”
似懂非懂,但她自以为弄清楚了安逸臣之所以这么激动的原因。
正是因为玉虎替他挡了一刀,而又是她送的他的,所以算起来是她间接性的救了他的命。
也就是说,他是因为救命之恩,忽然在男女问题上开了窍,打算日后好好对待她,将她当成真正的妻子?
虽然听起来有些邪乎和不可置信,但她了解安逸臣,也安逸臣的性子,是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又听见他差点因为那一刀而丧命,黎礼的脸色立马紧张了起来,想从他的大腿上跳下去,仔细检查他身上是否还有别的伤,但某人死活不松手,不愿放开她。
她挣扎了几番,又因为担心他的身体,不得不安分下去,只伸手扒拉着他胸前的衣服,还问:“大哥哥,你哪儿受伤了?给我看看,我给你包扎。”
经过这一个月的锻炼,她对自己的包扎技术十分有信心,还能进行简单的伤口清创术。
安逸臣按住她的手,忽然又将她压了过去,右手护住她的背部不让她难受,细细的亲吻起来,含糊不清的回道:“轻伤,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唔……”黎礼挣扎着不从,好的差不多了是还差了哪儿?
但他没有给她继续追问的机会,彻底扰乱她的思考。
她没有发现,安逸臣手上的那串佛珠断开了,珠子正一颗又一颗规规矩矩的摆在矮几上。
她更没有发现,隐藏在他眼底深处的复杂…有怜惜……更多的是悔意……还有狂喜。
他刚刚说的那一句回来了,并不是她理解的模样。
此回来非彼回来。
他一直都弄不明白自己重活一世的意义,可在不久之前,在那一箭射中他心脏位置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了上辈子最后的记忆。
在佛珠断裂的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一切。
重生一回,本就是他的意愿,是他与别人做的交易。
他有遗憾,有愧疚,有不甘心。
而她,就是他的遗憾,他的愧疚,他的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