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他并不了解她,连她碰没碰过棋盘都不知道,是也不知黎礼到底是其中高手,还是毁棋之手。
“……白子。”黎礼这下是真不好意思了,大有要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意思。
她容易吗?
为了好好下一盘棋,没日没夜的研究各种资料,结过研究过来研究过去,还是这般不堪入目的模样……
偏偏还被他看见了。
突然想死,怎么办?
安逸尘眼角余光看到她如此模样,便也没有再怀疑,只是坐在了白子一方,向黎礼伸了伸手,示意让她也坐下,两人各自手执一棋,一黑一白,分别显明。
见他没有再问,黎礼便知道暂时算是瞒过去了,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心中暗叹,幸好她没轻易让姑姑跟着回来,否则现在应该已经在他面前暴露了吧。
“白子已被逼到死角,它本已无突破的可能,但是黑子大意了,你可以从这儿突破,毁了它的包围之势。”
一边说,安逸臣手中的白子一边落在了棋盘上的缺口,成功的将黑子快要形成的包围圈突破。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要用这残局,与黎礼对弈一番。
即使他的处境已不能用危险来比喻,可他面上依旧不紧不慢,丝毫不担心自己会不会输。
或许他从来也没想过输赢的问题。
该黎礼落子了,她看不太懂,又怕他等着急,只能慌不择路的放在她认为还不错的地点上。
眼睁睁的看见黎礼将子落在那个地方,安逸臣沉默了一下,忽然说道:“我可以给你三次悔棋的机会。”
这句话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显然就是直白的在告诉黎礼,她所走的位置很不好。
黎礼没有犹豫,坚定的摇了摇头:“士可杀不可辱,我绝对不会悔棋的!”
她这个人虽然没有棋艺,但棋品很好,根本不需要让别人故意相让。
而且这一局本就对他不公平,要是她还贪心悔棋,也太不知趣了。
生怕安逸臣因顾及自己而手下留情,黎礼又道:“大哥哥,你千万不要放水,不然就不好玩儿了。”
见她语气诚恳,又一本正经,安逸臣再没有丝毫犹豫,三下两下的扭转了局面。
原本是白子不堪一击,在经过他手之后,黑子一方永无翻身之地。
直到最后一子落下,棋局宣告结束,黑子胜出。
“下棋不适合你,或许你能重新找一个东西打发时间。”安逸臣说的委婉。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是黎礼故意藏拙,所以后面一步接一步将她逼到死角,可是却没想到,这人哪里是在隐藏实力,她根本就是对这东西,一窍不通。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极度工于心计的女人在这方面竟然如白纸一般。
黎礼至今不敢相信,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冷汗,甚至有些失态的紧盯棋盘。
安逸臣还以为是自己打击到了她,还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只见她忽然睁大了眼睛,神情略显兴奋的喊道:“原来下棋这么有意思!”
她看懂了。
原本她是有机会能赢的,甚至被唾手可得的胜利迷晕了脑袋,可是后来白子弃车保帅,硬生生的糊住了她的思考。
这才是真正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有意思?
安逸臣抿唇不语,忽然淡淡笑开。
“你若是喜欢,恰好听书阁有几本我曾收藏的棋谱,等会儿晚饭后你随我去拿。”
他不在意她的棋艺有多差,也不讽刺她口中的有意思,甚至只字不提刚才她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只是平静的跟她说,他那里有棋谱,她可以去拿。
“这不好吧……”黎礼难得的扭捏,她的技术自己闹闹也就够了,要是用棋局大家的棋谱来教育,也太夸张了些。
“很好,放听书阁着也是放着,放你这儿也是放着。”
“那…”黎礼心里笑开了花,眼神亮晶晶的盯着安逸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大哥哥,我就知道大哥哥最好了。”
安逸臣被她看的心中一慌,唔了一声,掩饰性的喝了一口茶,借以压下心里奇怪的感觉。
恰好这时,也有下人进来,黎礼亲自动手增添炭火,又一次搅乱了他的思绪。
“够了。”安逸臣忽然开口打断了黎礼的动作,面对她懵懂的眼神,他竟有些不敢看她,只得微微偏离了与她的对视:“不必添太多,我……有些热。”
“哦,好吧。”黎礼放下碳夹,差人将剩余的拿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天寒地冻的为什么会让他感到热,可她至少也知习武之人体质极好,比较抗寒,当然,也许是因为安逸臣刚从蔚州回来的缘故。
两人并没能在礼院待太久,很快安嬷嬷便来请他们过去,说是安夫人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就等着他们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路面又滑,茶香一只手持灯笼,另外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搀扶着黎礼,生怕她不小心摔着。
黎礼习惯了,仍有茶香扶着她。
安逸臣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伸手将她带到自己身边,握住了她的小手,只朝着茶香道:“你在前方好好带路。”
茶香不敢反驳,只得担忧的看了一眼明显抗拒的五姑娘,内心叹了口气,便只能乖乖的向前多走了一步,硬着头皮带路去了。
她的状态很不对劲。
直到这时安逸臣才缓过神,试探性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借着微弱的灯光,黎礼模模糊糊的抓住了他:“大哥哥,你别拿手在我眼前乱晃。”
“你眼睛怎么了?”安逸臣只觉得喉咙干涩,连说话的声音都是干哑的。
黎礼没有察觉他的不对劲,很不在意的解释道:“夜盲而已,晚上没灯的时候看不清东西。”
她很清楚自己是缺了维生素A,但是三言两语又不能解释清楚维生素A是什么东西,只能简化了暂时的症状。
安逸臣很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走在正院门前,在大量的灯光下,黎礼终于能看清楚东西后,他又突然问:“怎么治?”
本以为他早就忘了这一茬儿了,结果没想到人家还记得这么清楚,黎礼想了想,便道:“多吃猪肝,鸡蛋,鱼,新鲜蔬菜吧。”
安逸臣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他到底记没记住。
至于黎礼,更加没有放在心上。
这不是大病,她的夜盲也不严重,只要稍微注意注意,很快便能恢复正常。
但是这里又没有像鱼肝油之类的东西,她只能退而求其次的从饮食上摄取。
只是黎礼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因为今天晚上她混不在意的一句话,硬生生的让她在几年内每天重复吃了这几样饮食,直到最后快吃吐后,安逸臣才勉强放过了她。
正院灯火通明,一切在黎礼眼中都很清晰,走廊上更是五步一盏灯,仿佛要枯败的正院在安逸臣回来还没有半天后恢复了生气,被安夫人毫不费力的改造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只有一桌子,安家一大家子人因为安逸臣的归来而上了桌。
其中包括本没有资格,不该上席的雪姨娘。
“大哥,你多吃一点,母亲这儿的鲍菇味道鲜美,个大肉多不说,味道也极为香甜,入口即化,是母亲特意让人从山上采来的。”
安然声音轻柔,听着便让人觉得舒心。
她经常在正院用饭,自然知道桌子这些菜的特色,此时突然开口也不让人感觉突兀。
安太傅眼中也多了一抹笑意:“是啊,你母亲为了这个,每天都要亲自盯着进度,早在你回来前两天便准备好了,你要是不多吃一点,却是对不起你母亲的心意了。”
恰好这时,黎礼拿着公筷夹了一筷子的鲍菇正准备大快朵颐时,凭空出现一只大掌握着她的手硬生生的拐了一个弯儿。
鲍菇落在安逸臣的碗中。
“既然母亲费心准备,自然是极好的东西。”安逸臣眼角带笑,不动声色的瞥了黎礼一眼,面色恢复清冷,眼中似乎又有一丝戏弄之意的道:“多谢五妹妹。”
谢她?那明明就是他故意虎口夺食的好不好!
她真的是打算自己吃的啊。
黎礼纠结的皱眉,又不敢声张,只得勉强的笑了笑,牙酸的说了句不用谢,心里差点将安逸臣骂死。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敢立刻去夹第二筷子,只得咬着牙,眼巴巴的看着鲍菇的方向,内心哀叹不已。
就在她心酸的不能自已的时候,碗中却多了鲍菇的存在。
顺着那只手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见安逸臣平静的表情,仿佛很嫌弃她的意思:“君子不夺人所好,五妹妹也快吃。”
徐娇看的极为惊讶,也不知自己儿子到底是怎么转了性子。
她要是没记错,这个儿子从小不喜有人动他东西,更别说是吃别人夹的菜了。
可是,他居然就这么面不改色的吃了黎礼的那一筷子,更重要的是,他还给黎礼夹菜。
安德气的不行,桌上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没有关系,明明她也是安家的一员,但是大哥进门开始,连看也没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