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誓,他只是不想自己的衣裳被她连累而已。
毕竟,他买一身衣裳的钱,足够买百只烧鸡还有剩的。
在冷风嗖嗖,摆放着数百牌位的祠堂中,他们二人却不被这里阴森的气氛所惊吓,依旧在此自得其乐,时不时还能传出杜子衡夸张而又隐忍的笑声。
其中一人是因为早已习惯,另一人则是出身佛家,自是不怕鬼神。
感觉气温越发低,杜子衡自然的往安泽清身旁挪了挪,当然她是不怕自己冻坏的,她只是怕这好好的人来了一趟祠堂后变得病弱。
“安兄怎么想着要来我杜府了?还是行的梁上君子的手法?也亏的安兄身手不错,不然若被我杜家护院发现了,等待安兄的必然是一顿棍棒相加。”
杜家的霸道远近闻名,面对这种半夜爬墙的人,他们遇上了必定不会手下留情。
见他越凑越近,大有贴在自己身上来的趋势,安泽清不自觉的伸手挡在二人中间,而后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只把某个原本理直气壮的人看的心虚不已。
杜子衡气弱的摸了摸鼻子:“安兄,虽然你长得确实秀色可餐,可我没有占你便宜的意思,我只是怕你在这阴冷的地方冷病了,两人挤一挤总能暖和一些。”
安泽清无奈,终是将手放了下来,由她去了:“秀色可餐一词并不是用来形容男子的。”
若换做以往,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有一日竟会与一个不像姑娘的姑娘躺在同一床棉被之上。
虽然他们只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杜子衡笑眯了眼,像是偷了腥的猫。
“不过安兄,你为何自己找到杜家来了?”
明知道她想听什么,安泽清竟然也满足了她的小心思,淡淡的说道:“杜姑娘是个言而无信之人,我却不是,既然约好了今日见面,即便面前有千难万阻,也该见上一面。”
杜子衡笑了笑,自觉将他说的这一大堆话总结为一句话——为她而来。
只要知道是这个理由,她就心满意足了。
哪怕知道他来找自己,只是为了让她能更好的医治糖糕。
不过,她可不能让这人误会自己是一个不守信之人,连忙解释道:“安兄,你也看见了,我现在是自身难保,若换做平常,我必定不会言而无信。”
他们杜家最重视的便是信誉,商户人家,没什么比诚信更加可贵。
见他竟然有些着急的样子,安泽清只摇了摇头,看天实在不早了,便掀开被子自己站了起来,神奇的是,他身上的白衣一点褶皱也没有。
“今日太晚,我先走一步,明日再来看你。”
孤男寡女,同在一室已然不妥,他虽想报复十年前被戏耍之仇,却从未打算坏人名声。
即便杜子衡名声本就不好,已经没什么能坏不能坏的了。
杜子衡追问,打趣的道:“也像今天这样吗?”
安泽清却没有给出回答,只斜睨了她一眼,悠悠的勾唇而道:“看我心情。”
确实要看他心情,他若心情好,就想办法把她从祠堂中弄出来,他若心情不好,可能就要委屈她在祠堂中多呆几日了。
说完以后,他轻易的从开始破开的屋顶钻了出去,顺便将上面被移开的瓦片一片一片回归原位,随着从那个缝隙透进来的月光消失,杜子衡也摇头叹息。
想撑着身体站起来,手掌心触碰到的却是安泽清离开时还未消散的余温。
直到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也许刚才他们的所作所为,已越过了某一条界限。
然而即便如此想,她也只能无辜的抬头望屋顶,很快睡意袭来,打了个哈欠,毫无形象的躺在棉被上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杜府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安静,只可惜里面再喧闹都打扰不了远在祠堂中的她。
杜府太夫人亲自恭迎来客,手杵着拐杖,在宿嬷嬷的搀扶下,一丝不苟的跪在地上,高呼道:“民妇携家中女眷见过谢侯爷。”
再怎么见过大场面,杜家也只是小小的商户之家,未曾与朝堂有丁点接触,是以,杜太夫人虽面上看着淡然,可实际上心里却有点忐忑了。
杜家的人一听说面前的男子居然是侯爷,个个面上都露出了惊愕的表情,显然,他们也想不明白,他一位侯爷为何驾临他们小小的杜家。
谢怲笑眯眯的,却不说话。
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县太爷也不好在装傻充愣,忙在一旁赔笑:“侯爷,这便是杜家了,面前这位就是杜家掌事人,杜家太夫人。”
谢怲极好相处的摆了摆手:“诸位不必多礼,将太夫人扶起来吧,我来此处也不是为了别的事,只是有一事想要与太夫人商量罢了。”
众人纷纷起来,杜太夫人更是谨慎的侧身向旁边让开:“侯爷若不嫌弃寒舍简陋,请进来饮热茶一杯。”
“不必,在此处说就可。”谢怲淡声拒绝,本身就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要不是某人提着他的耳朵威胁,他才不会来。
想到这,他又用一种极为幽怨的视线将旁边的某人盯着。
他穿一袭白衣,看着仿佛月光一样洁白。
只可惜所有的好处都叫他占了,坏人却要自己来做。
谢怲磨了磨牙,心中的怨气无处发泄,以至于脸色都变了,将旁边的县太爷和杜太夫人吓得不轻。
杜老太太更是谨慎,恭敬的说道:“侯爷请讲。”
“前两日我与表弟二人携家中爱宠到府中三姑娘的医馆看病,因爱宠身患急症不好搬动,而我表弟又太担心,所以便在三姑娘的医馆内叨扰了一夜,结果恰巧遇上了两个地痞流氓前来闹事,那人还污蔑三姑娘与我表弟不清不楚,我心中极为生气。”
当他说完,县太爷终于接了话茬,迫不及待的说道:“侯爷放心,那件事情我早已查清楚了,那一男一女确实是夫妻,不过他们都是常年行骗的骗子,所说之话皆实不可信,我已昭告县中人,还了三姑娘一个清白。”
谢怲懒得去管那两个人得了什么样的下场,更仿佛感受不到县太爷的讨好。
相比县太爷,杜太夫人则上道了许多,立刻揣摩到谢怲的意思:“若是因为侯爷的爱宠病情加重,自然该是由衡儿经手解决,民妇这就派人去将衡儿带来。”
说罢,她挥手便要吩咐下人去叫,却被谢怲阻止了。
“太夫人的阵仗不必如此大,你只需解了她的禁足令,三姑娘自会前来医馆,至于我的身份,太夫人也可全然当做不知。”谢怲说道:“爱宠不是我的爱宠,乃是我表弟的,他们已相互陪伴十年,我不希望任何原因影响三姑娘的心绪。”
说到这儿,他又顿了顿:“既然是三姑娘接手的小畜生,若是在三姑娘手中出了事,不论任何原因,杜家恐怕难以交代。”
话已至此,该如何去做杜太夫人心中已有了计较。
她又轻声问道:“不知道侯爷的表弟是……”
谢怲看了一眼仿佛事不关己的安泽清一眼,心中恨的咬牙切齿,面上却不动声色,如沐春风的介绍道:“这就是我的表弟,太夫人可还有什么疑问?”
他伸出手,很想直接将人扯过来,可在他似笑非笑的注视下,一点捣乱的心思都升不起来。
看似气势汹汹的伸手,实则力道很温柔的将人带到杜太夫人面前。
“若太夫人不介意,便让我这不争气的表弟虽杜家下人去祠堂接三姑娘出来如何?”
杜太夫人自然点头称是,在权势下,哪怕固执如她也只能退步。
谢怲终于满意,施施然的退场离开,杜太夫人也连忙派人带安泽清到祠堂。
直到他们都走以后,县太爷才摸了一把额上的汗水,朝着杜太夫人说道:“这可是位京中来的祖宗,您老人家别犯糊涂,除了让你那重孙女儿好好的行医之外,别对她透露太多的事情,以免影响了她。”
因这些年杜家与县太爷的关系不错,在大事面前现在也愿意提点她们几句,既然他都这样说,就代表着那个人他们杜家真的惹不起。
对于无法掌控的危险因素,杜太夫人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远离,若换做以往,她早将这烫手山芋扔到别处去,只可惜杜子衡早已接手,现在说扔却是不能扔的。
她应了一声:“县太爷放心,这点眼力见儿,老婆子我还是有的。”
说完后,她又拿出当家人的气势,朝身后的一众人吩咐道:“你们也记住了,切记不可在三姑娘面前透露风声,直到她将侯爷表弟爱宠的病治好。”
从见到这两个人开始,外面流传风言风语,杜太夫人是半点没放在心上。
这样身份尊贵的两人,别说是与她家三姑娘有牵扯,哪怕多看三姑娘几眼都已经是恩赐。
更何况……
想到安泽清的面容,杜太夫人稳稳的将心放回肚子里。
这等如天上明月,心怀坦荡之人,定是不会与衡儿有任何不正当的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