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斐然看出了墨钰的为难虽然他不觉得那个嬷嬷会给她带来什么压力,而且黎礼也没有隐瞒将军府和当初秦羽非之间的矛盾。
她犹豫了一会儿,扶了扶额间的碎发,试探性地问道:“若阿钰不喜欢,我让阿娘将她挪走好不好?”
她实在弄不清楚这人每天到底在想什么。
知道了自己过世的母后还有心腹留在世上,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犹豫。
果然,在皇宫里长大的孩子心思一如既往的深沉,深沉到连他都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在得知母亲与先皇后之间的羁绊后,她的第一反应十分抗拒阿娘将先皇后的心腹放进府里。
虽然那个嬷嬷口里说的是只求陪伴在大皇子身边,但谁又知道她心里隐藏什么狼子野心,况且,她总觉得先皇后似乎留了一手。
但是这话他却不好和墨钰说,毕竟,就算墨钰从未见过先皇后,但那还是他的亲生母亲。
听到安斐然说的话之后,墨钰终于回神,掩饰性的喝了一口桌上早已冷却的凉茶,眉眼不动,缓缓摇头,朝她说道:“不必了,看在母后的面上,他愿意呆着就呆着,只是多的也没有了。”
这就是要将侍言当成透明人处置,就是不知道她要一直坐冷板凳到什么时候了。
就在安斐然心里暗自点头,准备将这件事抛之脑后的时候,墨钰又不依了,他想起了侍言的烦心,便又说道:“你等会儿与我一同去一趟离歌院,至少想办法将她从我近身调走。”
一个时常会在伺候他时走神的下人,他实在不敢要,有些错误,他只能容忍犯一次,而那人却没有犯第二次的可能。
安斐然挑眉:“阿钰是想将我当挡箭牌,还是想让我做一次恶人?”
墨钰毫不掩饰的点头:“都有。”
既然她是母后身边的人,那他就不能亲自将人赶出去,免得在外人眼中落了口实,说他不善待母后旧人,没有尽到应有的孝道。
安斐然自然明白墨钰的意思,也不扭捏,半开玩笑似得望着他,打趣道:“我的出场费可是很贵的,阿钰准备用什么报酬来打动我,让我帮你做事呢。”
这些年来,她在皇宫中坑到的东西数不胜数,每年来自皇贵妃和皇上的赏赐就有许多。
但最让安斐然高兴的,是她每一次用各种各样的借口在墨钰身上挖来的宝贝,如果是普通的东西也就算了,偏偏她所挖的宝贝都是让他极为喜爱的。
她不喜夺别人所爱,却总喜欢看墨钰抓心挠肺,一副有苦说不出的表情。
这或许就是俗话说的爱他就要欺负他吧。
安斐然自顾自的在心里为自己加戏,错过了墨钰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等他回神时,只见对面的人淡定的放下了手里的茶杯,顺手从腰间取下了一块玉佩:“这是我近日所得,听说来自前朝美玉,由父皇亲自与我,你若是看得上,便拿去把玩几天。”
安斐然一向是个识货的人,她见这块玉佩通体通透,眼睛一下子变亮了起来,不等墨玉慢吞吞的递过来,便已经伸手主动去抢了,喜不自胜的在手里翻转了几遍,仍旧不死心的问道:“只是把玩几天,不能直接送给我吗?”
墨钰头痛扶额:“这些年来,皇子府里的东西都快被你搬光了,你若是再把这块玉佩讨了过去,在父皇那里,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交代。”
皇子府是宫中皇子居住的地方,说只是一个府邸,但却占了好大一块地,只是在里面至今为止只有大皇子一位皇子,所以也就只有他一个人的东西放在里面。
想起那位整日坐在龙椅上面严心慈的皇帝陛下,安斐然心底不可遏制的软了软。
她从皇贵妃那里听到了关于皇上的许多好话,对他的印象也是好得不得了,况且这些年来皇上也是将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在疼爱,这时候见墨钰将他拿出来当借口,她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强抢了,便勉强的点了点头。
“好吧,不过把玩几天由我说了算,等会什么时候玩腻了,什么时候再还给你,保证不私吞。”
她就自欺欺人一段时日吧,在她玩腻之前,反正就算墨钰强行想要回去,她也不会给的。
等到两人去了离歌院之后,侍言发现自己莫名其妙被离歌院里面的下人孤立了,别人都是三三两两玩闹作一团,只要大皇子不在时,他们一般状态十分放松,并无半点紧迫的样子。
但是她不同,无论在哪一处,她都与人融合不进去,哪怕她放下颜面,厚着脸皮主动与人搭话,那人也只对她爱搭不理。
久而久之,她也不愿热脸贴人冷屁股了,在她满心焦躁,使尽脑汁想办法与大皇子拉近关系时,大皇子在将军妇居住的时日也到了期限。
原本只有三天,在大皇子请求了皇上之后又变为了十天。
十天过后,一切恢复如初,他重新回了皇宫的皇子府,被皇上拉到御前考核。
墨迹然瞥了他一眼,一眼就注意到自家儿子腰间的配饰又换了一个,他原本紧皱的眉头忽然一松,眼里出现几分笑意:“朕赏给你的前朝美玉又被那丫头给要过去了吧?”
无论在皇宫还是在将军府,能够从大皇子手里要东西的人只有一个。
墨钰不甚在意的回答着:“那丫头瞧玉佩极为喜爱,儿臣便借给她把玩几天。”
把玩几天?怕是在他不想还的时候,都是‘把玩’吧。
墨迹然明知道安斐然惯用的强盗手段,此时却只当不知,反而不赞同墨钰小气的说法,在他们皇室,各种好东西多了去了,又不缺那么一块玉佩。
他说道:“借什么借,平白把你自己弄的小气吧啦,依朕看,直接将那块玉佩送给娇娇丫头最好,她也难得如此喜爱一件物什,你若是不舍得,等日后朕再发现了好玉,便做主送给你一块。”
是送不是赏,两者意思差了天与地,墨钰等的就是墨迹然的这句话,听闻了之后更加不做掩饰,干脆的应了下来:“既然有父皇为她说话,儿臣便依父皇所言,反正那玉佩也是父皇赏给儿臣的,儿臣等会再派人去与她说一声,免得她整日里惦记的挠心挠肝。”
墨钰从来都是个不会让自己吃亏的角色,他只是付出了一块原本就不属于他的玉佩,就得到了双方对他的好感。
他了解父皇,就像墨迹然了解他一样,他们父子二人这些年来总在一种奇怪的氛围里维持着平衡。
已经四十来岁的墨迹然难得畅快的笑了一场,他看着下方自己站得笔直的儿子,高兴得差点扯下一撮胡子,仿佛已能看见娇娇日后成为他皇家儿媳妇的场面。
墨迹然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轻咳一声道:“如此甚好,你们二人能和平相处,实在让朕心甚慰,还望皇儿日后也能如此,处处包容娇娇。”
安家为他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可当他成为皇帝后,他发现他能够给予安家的依旧很少,所以他便给他们腾了一个皇后的位置,哪怕外戚强大,有干政的嫌疑,墨迹然也从不放在心上,只因他了解安家父子的品性。
“儿臣明白,还请父皇放心。”墨钰平静的回答着。
他一向是个听话的儿子。
想到这儿,又想到至今还在将军府的先皇后旧人,墨钰难得抬头直视天颜,又蓦地垂下眼皮:“儿子近日遇上一件事,不知该不该在父皇面前说出来。”
得知两个小辈感情日渐深厚,墨迹然心情极好,也不在意墨钰一次两次的越界,便道:“皇儿有话直说。”
“儿臣在将军府里遇上了一个下人,名唤侍言,她自称是母后身边的旧人,想要待在儿臣跟前侍奉一二。”
墨迹然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抿着唇,语调变得极为危险:“先皇后身边的旧人,侍言?”
“正是。”
早已退了休,由小三子接任高公公以往的位置,小三子站在一旁,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听到父子二人的对话,又见他们共同提到了一个敏感的人物――先皇后,他不由得惊得满身冷汗冒了出来。
大皇子殿下怎么这么想不开?明知道陛下厌恶先皇后,还敢在他面前提起来。
外人都说皇上对先皇后情深至极,在先皇后去世之后中宫之位一直悬空,即便安氏之女已贵为皇贵妃,可她离咫尺之遥的皇后之位依旧很远很远。
当然,那只是不知情真相的人心里的版本,而在他们这些人心里,这些年来,已足够看出皇上有多抗拒先皇后的存在。
不说别的,就说每年逢先皇后的忌日,皇上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只大手一挥让一切如常运转,就连大皇子想前去拜祭一二,都必须先过了皇上这一关。
或许就是因为先皇后在两人中间盒子,这些年来,两人父不似父,子不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