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慈魂不守舍迈出茶舍,脑子里一片空白,想快些逃离这让人心灰意冷的地方。
蔚蓝色的晴朗天空不知何时漂浮几片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在人头顶,要将人吞噬。狂风呼啸而过,吹得树叶簌簌落下,塑料袋子在风的鼓动下于半空中打着旋儿,所到之处皆是狼藉。
纪慈的长发随风飞舞,风打在脸上很是刺痛,她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像只漂泊无依的流浪狗,踟蹰在人来人往、车流湍急的街头,不知何方才是归路。
她喜欢苏御,
从一开始便是错的吧。
她曾经不敢奢望苏御会注意到渺小不起眼的自己,两人在一起后,竟然可笑地期盼起未来。
纪慈脸颊湿漉漉的,抬手抚上去,手心上冰冰凉凉,湿润黏腻。
她怨恨自己懦弱无能,一边是放在心尖上的男孩,一边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她只有认命妥协,选择保护妹妹。
视线模糊,看不清路。
她仰头望向阴郁的天空,双眼空洞,茫然无措,泪水依旧不止,从眼角涌出,在脸颊流淌成河。
“苏御,对不起。”
“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
转眼间,高考如期而至。
最后一堂理综考试,窗外淅淅沥沥坠下连绵细雨。
考场里,来自不同学校的考生埋首奋笔疾书,与时间赛跑,力争大好前程。
纪慈坐在座位上茫然若失,她心有杂念,捏在手心的签字笔磕磕绊绊,试卷上练过千百次的计算题目猝然陌生,沉不下心,下不去笔。
墙上电子挂钟的数字不停闪烁,一分一秒都是对她的残酷凌迟。
时间接近尾声,铃声骤响。
四周窸窸窣窣收拾试卷的声音搅得她心烦意乱。
考官收完试卷,她随人流走出考场,取回小件存放处的包。背包里搁了厚厚一沓复习资料,是苏御抽空为她整理的。
资料上贴有两张红色便利贴,一张是苏御的理想院校,另一张是纪慈的。两张便利贴寄托他们对大好未来的无限憧憬。
纪慈隐忍太久,终是绷不住了,短短瞬间,眼眶里的泪水决堤,心破碎的四分五裂。
她和苏御,真的到头了。
急促的电话铃声从包里传来,纪慈充耳不闻,抱紧背包向校门缓慢走去。
霎那间,雨势加大,豆大的雨点像断弦的珠子砸向地面,水花飞溅,染湿纪慈的裤脚。
朦胧的视线里闯入熟悉的身影,纪慈的头顶凭空多出黑色雨伞,替她遮风挡雨。
苏御特地提前交卷来接纪慈。
他一身白色短袖配黑色运动裤,发丝似淋过雨,有些湿润。
纪慈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打扮。
他的笑容在沉郁的氛围里分外惹眼,见纪慈淋成落汤鸡,有些责备:“怎么不带伞呢?”
这个男孩总是对她体贴入微,纪慈心一颤,埋下头,没有说话,
苏御察觉纪慈不对劲,她的鼻尖微红,眼睛湿润,像是哭过,他蹙眉问:“怎么了?没考好吗?”
纪慈垂着眼,无力地摇头。
“没事儿,到时候成绩出来,你去哪里,我跟你去,”苏御将雨伞稍稍向纪慈那方倾斜,避免她淋着雨,没顾自己湿透的右肩,“散伙饭在伊川酒店,我们这会赶过去,半个小时能到。”
纪慈耷拉着肩膀,思绪混乱,她捂住隐隐作疼的心口。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面对苏御,苏御每多说一句话,她就更加痛恨憎恶自己。
苏御只当纪慈是考试没发挥好,想尽办法安慰她:“不要不开心,一次考试而已,嗯?”
“我堂哥送了两张迪士尼门票,过几天带你去。”
“如果你愿意,我带你去帝都玩玩?顺便见见你妹妹。”
“我们也可以……”
“苏御,”纪慈打断苏御,她攥紧怀里的背包,咬咬牙道出在家练习数遍的台词,“我们分手吧。”
苏御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扬起的嘴角僵在脸上,他满脸讶异,一时没从纪慈丢出的重磅信息里回神。
他目不转睛看着纪慈,满是流光溢彩的黑眸瞬间黯淡失色,嘴唇蠕动两下,发出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明显的不确信:“你说什么?”
纪慈别开脸,不敢看苏御受伤失望的眼神,她怕多看他一眼,便无法从这份感情里果断抽离。
纪慈按捺内心的愁闷,装出薄情寡义的模样,一字一句轻声重复刚才的话:“我们分手吧。”
苏御呼吸一滞,握住伞柄的左手渐渐收紧,仿若要将其捏成碎粒,语调却在竭尽全力维持平稳:“如果你是觉得没考好,我刚说了,我不去帝都,你报哪,我就报哪。”
“不是这样的,”纪慈顿了顿,藏在背包两侧的双手握紧成拳,“苏御,我们……”
“我们不合适。”
苏御脸上失了血色,如炬的目光死死盯着纪慈,快要把她烧出个窟窿:“什么叫不合适?”
“苏御……”
“我知道你是心情不好,才会说胡话,”苏御的心沉入谷底,却还在极力挽回,他隐忍克制着内心的绝望与不安,“你先回去缓缓,有什么话,咱们之后再说,行吗?”
那么高傲自负的男孩,竟然低声下气央求她。
纪慈噙着泪花,她不能心软,苏御那样的天子骄子,没了她,会过得更好。
她只要按照约定离开,纪瑶就不会受到伤害。
纪慈心一狠,淡淡地说:“不合适还需要理由吗?相处久了,发现不适合,及时止损罢了。”
“及时止损”四个字给苏御当头一棒,他丢掉手里的雨伞,任由雨水打落在两人身上,双手摁上纪慈的肩,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他几乎是怒吼出声:“那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不合适?!哪里不合适?!”
“在一起这么久,你现在才告诉我不合适?纪慈,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不能再等了,每多纠缠一分钟,她就更不愿放弃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
纪慈抬头望向苏御,吐出的话如利剑,将两人刺的鲜血淋漓:“高中生谈恋爱,不就是过家家,喜欢就在一起,玩腻了就分开。我现在不想玩了,你别死缠烂打行不行?”
苏御瞳孔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纪慈,一向明静如水的黑眸逐渐涌出熊熊怒火,他的眼神直勾勾的,不放过纪慈脸上任意一丝微表情。
纪慈的脸上,决然,淡漠,却没有他希望看到的悔意。
苏御咬紧牙关,一字一字从齿缝里溢出:“玩腻了?”
苏御是真的生气了。
纪慈坦然与他对视,仿佛眼前的男孩不是自己的爱人,而是毫无干系的陌生人,她挑挑眉毛,笑的冷酷无情:“是,我玩腻了,游戏结束,ok?”
苏御松开纪慈的肩,趔趄着后退两步,拉开与纪慈的距离。头微微低垂,碎发在额前投下道阴影,阴影下的黑眸看不出情绪,他唇瓣轻启,声音嘶哑:“行。”
“纪慈,你耍我耍的也太狠了,”他缓缓抬头,眼尾泛红凝视着纪慈,漆黑的眼睛射出凛冽刺骨的寒光,声音不带一丝温度,“陪你玩这么久,我也累。”
“纪慈……”
“我放过你。”
苏御徐徐转过身,缓步离开,他从始至终没有留恋,回头看一眼他爱的女孩。
纪慈站在雨里,泪水伴随雨而下,婆娑的泪眼目视苏御渐行渐远的背影,想把他永远烙印在心上。
与苏御相识、相知到相爱,美好的点点滴滴在纪慈的脑海里回放。
“这伞给你用,快回家吧。”
“你有没有想过,你眼里的我,并不是真实的我。”
“我外婆冬天老是腿疼,又喜欢喝热水,给她买的时候,想起你好像是老寒腿,顺便多买了一套。”
“纪慈,和我去帝都吧。”
“黄一飞,老子有没有告诉过你,她是我的女人!”
“以后不会再有人敢伤害你了。”
“纪慈,你耍我耍的真狠。”
“行,我放过你。”
温柔了纪慈整个青春的耀眼少年,她再也不会遇见了。
“苏御,再见了。”
我们没有能力改变一切,就只有被这世界所改变。
苏御,希望你一生平安顺遂,
喜乐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