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思公墓位于申城东南部的小县城崎县,纪慈的父母都出生于崎县的贫苦人家,两人高中相识,毕业后携手到申城打拼。
出事那年,父母存折里的钱加起来不过八千块,纪慈只得委托舅舅卖掉了老家唯一的平房,她把这些钱凑在一起,替父母在永思公墓选了块方位较好的墓地。
公墓地址偏僻,被崎县有名的崎古山连绵环绕,此时又恰逢工作日,难得有人前来吊唁,偌大的墓园里很是寂静。
墓园里种植着各式各样郁郁葱葱的青翠树木,微风轻拂树叶,“沙沙”声尤为明显。
年过半百的墓园看守人手拿扫帚簸箕,弓着腰一丝不苟清扫着道路上的落叶。
纪慈肃立在父母的墓碑前,静静默哀。
墓碑上的照片在岁月雕磨里变得有些模糊,却依旧能看出父母亲切的模样。
温婉大气的母亲与憨厚老实的父亲,这本是他们的结婚证件照,却刻在这双人墓上。
苏御穿着早上特意新买的黑色大衣,陪在同样一身黑的纪慈身边,他神色凝重注视着墓碑上纪慈父母的相片以及上边那串文字。
――“慈父纪云、慈母沈冰之墓”
苏御心口隐隐作痛,甚至有些难以呼吸,他很难想象年幼的纪慈在经历父母双亡惨重打击后,是如何从绝望深渊里挣扎出来的。
她过的真的太苦了,在大多数学生吃喝玩乐的时候拼命打工赚钱,时刻用“坚强”的外壳伪装遍体鳞伤的自己。
苏御喉间发涩,眼眶也发酸。
“苏御,你知道吗?”身旁沉默良久的纪慈忽然说道,“我爸妈辛劳付出一辈子,就只为看见两个女儿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
苏御紧紧握住纪慈的手,不发一语,静静听着纪慈的倾诉。
她的声音很淡然,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悲惨遭遇:“我去参加歌唱比赛,报名费就要1000块,这抵得上我爸一个月工资了。他没有迟疑,坚持让我去参加,因为那是他女儿为数不多的爱好。”
纪慈停顿一下,浅浅吸了一口气:“我现在还记得妈妈当时说的话,她说啊,我们念念唱歌最好听了,说不定拿个大奖回来让他们沾沾光。”
“可谁知道呢,”纪慈扯起嘴唇自嘲地笑,“他们还没亲眼看见我站上大舞台,人就没了…”
苏御呼吸一顿,想阻止纪慈继续说下去,他怕她想起伤心事会再一次走不出来:“纪慈,别说了…”
“我没事儿,你看,我今天都没有哭,”纪慈笑着说,“从看见他们盖着白布被推进太平间那天起,我总是自我厌恶,如果不是我一时兴起非要去参加那该死的唱歌比赛,他们应该还活的好好的。白天呢,我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我要照顾纪瑶,不能让她看见姐姐的脆弱模样。我真的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出阴影,或许眼泪流干了,现在再看见他们的相片,竟然不会有想哭的冲动了。”
苏御立在原地强忍着通红的眼眶,纪慈将手从他的手心抽离,笑着说了句:“我去抽支烟,等我回来。”
纪慈一离开,苏御便再也绷不住了。
他的念念,一个人默默承受了太多。
而他,怎么狠心让她独自待在国内继续受苦,回过头来还无情伤害她。
苏御缓缓弯下腰,向纪慈父母的墓碑深鞠一躬,泪水径直从眼眶里坠落掉在地面。
“叔叔,阿姨,我是苏御,很抱歉过了这么多年才来看望您们。我不知道念念她…她有没有向您们提起过我,即使没有也没关系,”苏御顿了很久,他的嗓子干涸发抖,很难发出声音,“我曾经犯傻做了许多对不起念念的事,懦弱无能没有阻止我的家人伤害她,我向您们道歉。可是我…我真的很爱念念,我会一辈子对她好,不会再让她受任何委屈的…所以…叔叔,阿姨,我求求您们,能不能把纪慈,把你们最爱的女儿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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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返回申城的途中,纪慈和苏御都没有说话,两人身心俱疲,各怀心事。
上车前,苏御给父亲发了条微信,那方一直没有回信。
车辆开进申城市中心,苏晋来了电话,苏御从后视镜里瞟了眼后座看向窗外发呆的纪慈,拿出蓝牙耳机塞进耳朵。
“爸。”
“嗯,是的。”
“下周回来。”
“好的。”
短短几句话,苏晋便挂了电话。
苏御再次看向后视镜,纪慈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坐姿一动不动。
“念念,”苏御取下耳机,“待会儿想吃什么?”
纪慈被苏御轻唤回神,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将碎发捋到耳后:“你还记得食吧吗?”
食吧是申城一中小吃街有名的摊位,专卖些炒面炒饭。
纪慈与苏御谈恋爱的时候,最爱去的就是这家小吃摊。
菜品种类丰富,味道有特色,老板娘热情好客。
纪慈现在一想起当年全身名牌的大少爷,不情不愿坐在略显脏乱的小吃摊,皱紧眉头一脸嫌弃地尝着臭豆腐,便忍不住莞尔一笑。
“记得,”苏御轻打方向盘绕进路边的小路,抄近道向一中小吃街驶去,“你该不会又想让我吃臭豆腐吧?”
纪慈将手腕上的项圈套上头发,扎了个马尾,吃东西的时候披头散发不大方便:“那你现在能忍受那味道吗?”
苏御食指敲打着方向盘,一想起当年背着纪慈强迫邹睿和自己来吃臭豆腐的日子就好笑。
两个帅气大男孩各自端着一碗臭豆腐蹲在小吃摊边,五官紧皱一起,嫌弃巴巴将臭豆腐丢进嘴里,每咀嚼一次便干呕一次。
连老板娘都看不下去了,掩着嘴笑的欢:“小伙子诶,实在吃不惯就别难为自己了。”
“怎么说呢,”苏御不自然摸摸鼻头,“练习了很久,还是习惯不了那味道。”
“练习?你练习什么啊?”纪慈很会咬文嚼字。
苏御不愿让纪慈多问,毕竟这些事说出来挺掉价:“没什么…”
纪慈最烦别人说话只说一半,不依不饶继续问:“你倒是说啊!你练习什么了?”
“真没什么,别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