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章
十个夜晚的潜行让洛书对南风馆了如指掌。洛书在前, 子车痕在后, 就像一大一小两朵飘过长廊的云。
“渊临, 你……”
“啊――!”
“鳞儿, 他……那一定是……无穷,不如让我也来……如何?”
夜晚的南风馆吵杂无比, 过于敏锐的耳朵将房内的情景忠实地反馈给洛书, 洛书耳朵动了动, 与子车痕对视一眼,悄然停在了房门前。
房内的声音模模糊糊, 看得出这一间的房子虽说与旁的房间看起来一样,但是内有乾坤,隔音效果极好。
洛书示意子车痕警戒, 自己趴在了门上。
“呜呜啊――”
“住手!他可是……”
“有什么关系,反正……”
洛书眉头狠狠一跳。
这里面有三个人,其中有一个的声音听起来与馆主极像,还有一个却是属于孩童的嘶吼惨叫声。
这让洛书不由得担忧, 龙宇到了现在还没回来,莫不是被发现了?!
洛书深吸一口气,内力运转, 右手拍在门上, 将开门的声音尽数隐没。一个闪身就进到了屋内。
屋内有三个人。一个带着黑色面具的男人、馆主、还有一个少年, 洛书看着他那张极为令人惊艳的脸, 想起了他的名字。
夏至。
那个药鼎。
只是洛书却没想到, 再次与他见面, 却又是在地狱。
面具人举起鞭子,地毯的暗红已经分不清是血还是地毯本身。
这一刹那,洛书猛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馆主身上血气浅淡,馆中众人却怕他如同蛇蝎。
一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有很多。
一是众人怕的不是他,而是他的身后之人。
金鳞两者皆是。
金鳞他的手段残忍,所以众人怕。而他背后人的手段更加残暴,所以众人离。
洛书原本的打算,是先制住金鳞及金鳞的“影子”,而后强行逆转身形,易容扮做金鳞的样子,与庞贵两人叫来的官兵里应外合,将南风馆一举拿下。没料到今晚居然出了变故。
洛书冲子车痕点点头,子车痕反手一动,自手中射出一把银针,七十二口银针针针直点面具人七十二大穴位,银针的尖端黑漆漆一片,显然是淬了剧毒。
洛书看也不看,向着金鳞方向甩出一把薄如蝉翼的飞刀,起身爆射向金鳞方向!
飞刀比银针大得多,但是速度居然比银针更快!金鳞看见一道银光转瞬到了面前,心底耸然一惊翻身而起,却被身上道道伤口牵制住了身形,已经凝固的血痂崩开,与飞刀在右臂上划开流下的血液混在一起。
金鳞翻身的声音刚好遮住了银针破空之声,面具人见金鳞突然翻身远离,不由地一愣,接着就感觉左手一阵酸软,鞭子掉在地上。面具人连忙跳起躲避,半空居然硬生生地翻了个身看向了背后,一转头就看见了点点银光连成瀑布向他涌来!
面具人也是个好手,面对如此劣势面色一沉,转瞬便已经恢复了冷静,他拔下腰间小臂长短的金属棍用力一甩,金属棍节节暴涨,变成了一根一头尖一头钝的空心棍子。一手棒法舞地虎虎生风,将银针扫开了大半!
然而子车痕的银针又怎么可能是这样好相与的,面具人感觉自己的行动越发笨重,心下疑惑,低头一看他手臂上的麻意逐渐蔓延,转眼之间一条胳膊已经变成了墨似的黑,接近手腕的地方已经有了小腿粗细!
面具人眸色更暗,须知越是狠毒的毒越是让人感受不到疼痛,他这是撞上了铁板。这也是个狠人,发现自己中毒之后,动作果断地将棍子尖端狠狠扎入左臂,自手腕到手肘划下一道伤口,如同黑漆一样粘稠腥臭的鲜血顺着手淌下,手臂慢慢恢复了痛感,而他的背后,却也出了一身冷汗。
子车痕怎么可能会让他的手臂慢慢散毒,七十二道银针过后,一百二十八根金针又至,这些金针出手角度更加刁钻,或是直奔人体大穴而去,或是借力打力直直转向面具人脑后,更或是一根击在另一根之后,使得速度节节提高。如同夏日雷雨似的暗器令人防不胜防,更有子车痕间或洒出各色药粉,面具人左支右绌,忽然似乎是下了什么狠心似的,棍法一变。
这一根漆黑的棍子被使得虎虎生风,棍影重重恍惚间已经看不清楚棒子本身,点戳之间蕴含无数道意,一招一式均是寓意无穷,与刚刚的那套棒法完全是云泥之别!
子车痕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他寻得了一线生机!
然而棒法大多是以右手为主左手为辅,面具人左臂受创,动作自然不如原来灵活,加上精力受损,他现在万万不是子车痕的对手。面具人四下一扫,就要带金鳞离开!
然而金鳞碰上的却是洛书。
金鳞与面具人先后跳开,地上便只留下了夏至一人,洛书借着身形小巧掠到夏至身边,把了一脉怒火顿生。他的皮肉肺腑皆有损伤,洛书一探便知这是在鞭打他时用上了内力,这是要至夏至于死地!
洛书当初将夏至留在这里,是想到了夏至对金鳞有用,金鳞一定会好好养着他,却没料到金鳞身侧还有一人,因为对金鳞爱到病态,以至于要毁了金鳞所有的身边人!
金鳞受了一击也不去管身上的层层伤口,上挑的丹凤眼直直看了过去,却不由一阵愕然。
一个孩子?
这是今晚的绝品谷雨?!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是他自七岁学武,至今已经十八年,难道他这些年的苦练与委曲求全都是白费力气?以是金鳞在看清洛书的一刹那,就如同捕食的野豹一样扑向了两人!
不过是区区一个六岁的顽童!
洛书正是在气头上,感受到有人来袭,冷哼一声不躲不闪,衣带翻飞一掌拍出!
石头怎么会担心自己与鸡蛋相撞?泰山怎么会担心自己被一条小溪掀翻?
雄浑的内力如排山倒海一样向着金鳞涌来,金鳞睁大眼睛,那张永远懒洋洋、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名为“茫然”的表情。
不是惊恐,只是茫然。
那感觉就像是一粒石子妄想填满大海,却在进入大海的一刹那便分不清了方向。
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如此雄浑的内力?!
他甚至都没有用技巧,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内力对撞!
金鳞在半空中仰面喷出一口血,直到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眼中近乎空洞的茫然,才转换为了深深的恐惧。
只一下,只一下他的五脏六腑皆是重伤!只要他下手再重那么一丝,那他便会命丧于此!
洛书将夏至安顿好,抬头便与面具人四下扫视的目光对上,接着一条长鞭以横扫千军之势打向面具人!
孩童纤细的身体与粗长狰狞的长鞭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面具人连忙举起长棍格挡,却被其上蕴含的内力反震出了一口血。
面具人感觉脸颊一凉,低头一看,玄铁所制的面具竟然已经被劈为两截。
面具下是一张极为普通的脸,但是在右脸,自脸颊到眉心,竟然纹着一朵鲜红的牡丹,让他看起来艳丽又妖异。
子车痕瞳孔骤缩,呆立当堂!
面具人亦是眼神一凝,子车痕不过晃神了短短眨眼之间,在战场上却是随时可能致命,面具人抓住了一刹那,如同孤注一掷一般猛地探身抓向子车痕!
子车痕使的是暗器,与面具人距离并不接近,但是屋子到底只有这样大的地方,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
子车痕感眼前有风压来,连忙躲开,身形后仰,一头黑发就像在空中绽开的花。
“刺啦”一声,子车痕脸上的面具也生生被扯了下来。
那人的指甲,竟然是带着钩子的!若是子车痕的脸中了这一下,恐怕脸上的脸皮都要被撕下来!
子车痕感到脸上一阵清凉,僵住了身形,身子开始不正常地微微颤抖,黑发垂下来遮住他的半边脸,而露出的半边脸上,自额头到脸颊,有一大块黑紫的胎记,就像一块丑陋的尸斑。
洛书狠狠一掌拍到面具人身上,清脆的骨裂声响起,在被洛书打中的地方,清楚地印出了一个凹陷的手掌印。
然而洛书已经无暇顾及,他连忙将子车痕的脑袋勾下来,子车痕如同失了魂魄的傀儡一样顺从地蹲了下来,任由洛书抱住脑袋。
洛书像给猫儿顺毛一样不断地抚着子车痕的脊背,他颤抖着把脑袋拱在洛书的怀里,手指紧紧抓住洛书的衣襟,因为用力而变得冰凉苍白。
面具人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知道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当即扛起重伤的金鳞,不顾金鳞吐出的血浸湿了衣襟,蓦然长身而起,直欲飞出窗外!
洛书眼神一厉,他伤了小五还想跑?!
洛书左手动作轻柔地拍打着子车痕的脊背,右手狠狠甩出,带着狰狞倒刺的长鞭直取面具人后脑,活口只要留一个就可以,这一鞭下去此人必定会脑浆迸裂!
鞭声呼啸划破长空,洛书对自己的力度与准头向来有信心,却不料面具人居然将金鳞自肩上抓下来挡在了身后!
饶是洛书,也不由得呆了一呆。
不是情深似海吗?不是因为嫉妒金鳞对夏至的关注,对夏至下了狠手吗?
为什么……?
金鳞之前已经被洛书打到失去了行动能力,如今面对这一鞭他避无可避。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划过,速度比回巢的燕儿还要快上几分。
“砰!”
血花四溅。
温热的血,溅在了金鳞的脸上,金鳞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面具人将金鳞扔在地上,他的脚已经踏上了窗沿,向前一步就是碧海蓝天!
他想起洛书,眸色阴沉尽是血色,面颊上的牡丹开得越发妖艳。等他逃出去带人回来,定要将这小崽子扒皮拆骨,抽了他的筋做鞭子!
洛书再次出手,一柄薄而利的飞刀向面具人背后激射而出!
而就在这时,有一个打算翻窗而入的人刚好和面具人来了个眼对眼。
来人盯着面具人脸上妖异的牡丹,怒而拔剑低吼。
“血牡丹!”
面具人眼前是熠熠长剑,进无可进,只好后退,接着被洛书的飞刀捅了个对穿。
他低头看着穿胸而过的飞刀,眼球几乎要爆出来。
面具人这一停猝不及防,来人长剑收不住,又从前胸往后胸捅了个对穿。
来人看见面具人胸前的飞刀,猛地回头,就看见了只露出一个头和两只手的师父。
正是方尚清。
方尚清能先去救龙宇,是因为信自己师父绝不会被人轻易占了便宜。而现如今、现如今这种姿势,这满屋成年男人都懂的味道,自家师父光|裸的小臂,还有那一地象征着某人身份的金银针……
方尚清的头几乎要炸开,哑着嗓子嘶吼着一掌拍出――
“毒医!放开我师父!!!”
洛书悚然一惊,连忙伸出了尔康手哀嚎着阻止:“住手!这是你师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