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知秋?向阳诧异了, 但看王疲倦神色, 终究还是闭嘴安静下来。
花城背靠西兰山, 城外有两条河流交错流淌, 构成天然屏障。
一是地利,二是十区内暂时妥协出了结果, 联盟军在这里受到打击不奇怪, 可十三区这种时候是怎么也不会答应退让, 坚韧的开始了持久战。
夜色浓黑如墨, 天边炮火像极流星, 从城外划落城中。
不出五分钟, 双方的火力已经映染的天边一片火红。
夜袭开始的突然, 结束的也快, 凌晨十二点开的火, 夜里一点半双方就又默契的安静下来。
闻人诀坐在营地最中心的帐篷里,桌子左边垒了一堆未批的文件, 右边摊放着几张地图,帐篷角落, 一盏明亮的落地灯正散发光芒。
这处离前线不远, 偶有炮弹击落附近, 帐篷内都能感受到清晰震动, 更别说那震耳的响声。
余刚紧绷着身子站立,精神紧张, 他要负责王的安危, 这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大意。
闻人诀打着哈欠, 漫不经心。傍晚的时候向阳来说了一声,今晚会有夜袭,已经跟十三区那边商讨好了,问他的意见。
他能有什么意见?
这种正面的战事能不搀和他尽量不加入,釜底抽薪,这才是他这次来,想做的事。
眯缝着眼,梦里被巨大响声惊醒,他有一瞬是懵的,慢慢清醒后,第一反应是摇头。
如果可以,他想呆在十七区的王居中,安逸睡他的大觉,可这件事情,不是自己来就不放心啊。
维端从他醒来后就没出声,现在听着炮火弱下来,心识中道:“您确定古知秋会来前线?”
主人到这后也打了一个月了,至今还没收到什么确切的风声。
“现在已经不是要不要改换身份的事情了,古知秋那帮人已然开始威胁王位,江柏峯能够忍耐大胆多久呢?”
维端:“那也不一定会把他外派出来啊!”
“他现在能够占据主动是因为古知秋这帮人的猝不及防,没人想到他对王区的掌控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但是论起根基,江柏峯不是古知秋这帮大家族的对手,事情再拖下去,对江柏峯来说,局面会很糟糕,他现在对古知秋的心态应该很复杂,歉疚,愤怒,心酸,戒备,后怕,等等情绪会促使他做个了断。”闻人诀一字一字在心识中说的清晰。
维端听的也仔细,“所以您判断江柏峯会借战败的压力,把他外派出来,切断他跟王区中力量的联系,也是要借我们的手,看能不能除掉古三。”
“嗯。”这一声,闻人诀是直接发出的。
余刚就在下方站着,听到声音扭回头,发现自家王低垂着脑袋,压根没看他。
帐篷内又没第三个人,疑惑的,他又扭过头去盯着帐篷口。
“可……”维端更奇怪了,“您怎么好像确定他现在已经来了?”
“这两天的战事。”换回心识中开口,闻人诀干脆闭上眼睛假寐。
维端了然,他还当主人这两天啥事没管,原来早把细节放在心中。
静默又一次在帐篷内蔓延,直到半小时后,维端突然一声:“来了!”让闻人诀抬起脑袋,目光平视。
帐篷帘子被挑起,战事刚刚彻底结束,之前零星的炮火和枪声现在全都消失,夜的宁静又一次光临这片被战火洗礼多日的土地。
向阳面色古怪的第一个走进帐篷,右手却还拉着帐篷帘子,对身后人示意。
他之后,又有一个高挑男人头罩黑袍,弯腰走进。
“吾王。”走到正中,向阳跪下。
闻人诀平视着二人,目光更多的在黑袍人身上停留,口中随意道:“起来。”
“是。”向阳很快站到他下方去,双手垂在身旁,模样肃穆。
“真是意外。”是闻人诀先开的口,语调有些许感慨,目光落在黑袍人下巴上,笑道:“你还真来了。”
邀请是发了,但没想到,人还真敢来。
他虽然在等,但对古知秋究竟来否,把握不大。
他早准备好了几套方案,这路不行,立马改换。
“不是你邀请的我吗?”语调清冷,黑袍人终于抬起头来,灯光下,露出了下半张脸。
“今晚的战事如何?”明明对面站着的这个男人就是十区如今前线的最高指挥官,可闻人诀却非常坦然的向他问询今晚的战况。
古知秋似乎在透过头罩观察他,半晌后才淡声道:“很热闹!”
这个形容可就满含深意了,向阳和十三区部长费尽心思的偷袭,到他嘴里就成了热闹,可见对他而言,没有丝毫威胁。
“我也觉的很热闹。”闻人诀却认同了他的看法,对着余刚吩咐道:“上座。”
余刚在发觉帐篷正中的男人是谁后,大眼瞪的都快掉出来了,就连听到主上的命令都还“啊啊”了两声,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赶紧去角落搬来张椅子请人落座。
古知秋倒也不客气,步伐稳健的走过去,在整理好衣摆后端正坐下,双腿并拢,目光对望着上头。
口气中听不出半丝仇视或者惧怕,很是冷淡道:“你就是传闻中的三区共主,那个神秘到经常失踪的新王?”
“啊哈……”闻人诀没想过自己在外区高层眼中是这么个形象,摊了摊手无奈道:“我保证我有尽到一个王的责任。”
古知秋没接话,实在这话没法接,他有什么立场得到身前这人的承诺呢?他们眼下可是日日交火的仇敌。
从收到专门为他准备的请帖后,他就在猜想这个神秘的王者有什么用意,左思右想逃不过当前的局势,对方请柬中那句“想不想要个保全之法”让他起了来一趟的兴趣。
扭头想看一眼外面的天色,可惜有布挡着什么也看不见,回身时没了耐心,古知秋直接道:“说说您的用意吧。”
“哦。”闻人诀倒也没生气,面具只遮挡了他右半边脸,露出来的脸庞上笑意浅淡,漠声道:“就是想杀你。”
脸上笑意还在,最终吐出的却是杀意。
古知秋只抿了下唇,就不屑的别过脑袋,“您费尽心思往我身边安插人给我传递请柬,就是为了骗我过来,杀了我?”
“不然呢。”笑意渐深,闻人诀坦然道:“这个计策虽然很傻,可你到底是过来了啊。”
古知秋没话说了,可也没急着离开,更见不到一丝的慌乱。
闻人诀就那么盯着他,肆意释放着自己的杀意,半晌后又突然拍掌笑起来,“这个玩笑不好笑吗?”
“不好笑。”这次古知秋倒是接口了,蹙着眉头,他的神情越发冰冷。
“你呢,为何赴约?”右手习惯性的从桌面拿过笔,在五指间灵活转动。
“为了来探底看看,究竟是不是三区的共主来了,这样才好在万军中斩首。”话说的很认真,古知秋不畏不惧的就那么平视着闻人诀。
眯了下眼,闻人诀失了打机锋的心情,开口道:“做个交易。”
“愿闻其详。”挺直身板,古知秋目光认真起来。
闻人诀也跟着稍稍坐正一些,毫无拐弯抹角之意,沉声道:“我知道你的势力大部分集结在秋冬二城和花城,把这三城让给我,我替你来守护。”
饶是做了心理准备,可古知秋还是被这话震到,言语失了些冷静,尖利道:“您在和我开玩笑?这个是交易?”
“怎么不是呢。”闻人诀很坦然,这份坦然让下边的向阳都有些汗颜。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的主上居然还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一面呢。
这话就算是他听了,都觉的不可思议。可自己主上却还一脸的认真。
不急不缓的,闻人诀继续刚才的话,淡然道:“凝聚你的势力到这三城来,避免他们在外继续消耗,你若留下他们在十区,江柏峯能放过他们?我就不一样了,我答应你保全这三个王城的所有体系和阶层。”
“所以呢?”气急了,古知秋反倒冷静下来,目光冰冷的注视着上头男人,好脾气的准备继续往下听听。
“你要在这三区存在,我就给你单独划立出来。”
“我好好的十区首执者不做,来管理这三个分城?”
“何苦自欺欺人,首执者。”最后三字拖了腔,闻人诀目光直白的让古知秋不好意思就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说。
深吸一口气,干脆开诚布公道:“我虽然和王之间发生了一些矛盾,但那并不代表我就要背叛第十区。”
闻人诀完全漠视了这话,平心静气问了句:“不背叛,那前月下三城怎么丢了?”
“那只是个失误,是我们没能防备你们会和十三区联手。”
闻人诀继续慢条斯理,“失误到你被放逐到前线来?”
这可真是哪里有伤口就往哪里戳啊,向阳有些不忍的瞥了一眼下方的男人,就算是在这种时候,男人的气场与神色还是那般淡然稳重。
丝毫未受刺激,古知秋平缓道:“就算我现在真要找个合作者,难道不应该去找实力更为强大的十三区吗。”
“啧。”闻人诀一改刚才急切的语调,从容不迫道:“就算逼不得已要离弃第十区,你也会尽可能保全十区存在的资本,不是吗?”没等古知秋做回应,他继续平声道:“把秋冬花三城交给十三区,这条大鳄可就有了真正的能量去吞吃十区,这是你想要的吗?”
“把三城交给你,同样不是我想要的。”古知秋冷静道。
“你如果还想继续在十区斗争下去,那么你这次就不会被逼出来,古知秋,我相信你有这个能耐,你的出来本身就意味着你的放弃,但是,你能放弃你自己,你还能放弃那些追随在你身边不离不弃的下属,那些和你有血亲关系的族人吗?”
一句句逼问触及心底,古知秋沉默下来。
这个真相从无人看穿,可是面前的这个敌区王者,却……真正看透了他。
是讽刺吗?
闻人诀继续推心置腹道:“三城若交给我,十区当前的局势就会演变成僵局,后期不管是江柏峯做好准备攻打回去,还是我们之间分了个胜负,起码你拥有了足够的时间和壳子,去妥善安排身后的力量。”
“古知秋,你还想待下去吗?”
闻人诀压根不在意他突然的沉默,继续声情并茂道:“江柏峯当你是要抗衡他乃至夺权,可是我知道,你只不过是……想要离开。”
唇角挑起,闻人诀起身逼近到椅子前,缓缓伸出手去,柔和道:“交易吧,我送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