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行人无声无息就离开了王区, 混战中, 并没有人对他们特别留意。
到底是没吞噬过晶核, 又一路从王居奔跑到外, 陈凉息跑进茂林没多久,就弯下身子, 半撑着膝盖再跑不动。
呼呼的喘着大粗气。
第四战队队员一路来早已被悉数落在城中, 闻人诀身边只跟着十来个赌坊异变者, 加上陈凉息随身带着的亲卫精锐, 现下全都团团围绕着他, 警惕着四周。
维端趁机说话:“这十八区的计划挺周密, 怎么就出了这个差错, 留了这么个口子让人给跑了呢。”
闻人诀适当给陈凉息递上壶水, 男人站直身子, 仰着头就“咕噜噜”喝个没完。
看人毫不犹豫喝光壶中水,目光很是深意, 闻人诀心识中淡道:“十八区总共多少人?今晚攻击王区的和作为内应的,哪里还有人手布在外做包围。”
维端恍然:“您是说, 这只不过是障眼法。”
“幕后主持之人, 大概也怕陈凉息真龟缩王居撑到天亮, 你没见我们一路来的很是顺遂吗?”
维端彻底想通了, 后知后觉道:“但十八区也怕陈凉息真跑了,因为不能全部的方向都把控, 所以故意留下个口子, 把人引过去。”
闻人诀没再理它, 因为表情本冷漠的他忽的站直身子,盯视着茂林后方突喝了一声:“谁?!”
他这一声大喝,原地短暂休息的百人都慌了。
陈凉息几步后退到所有人身后,也紧张的盯着前方黑暗。
因为穿着普通战队成员衣服,陈凉息趁乱离开王区倒也真没太多人注意,更没人会认为他是王。
但那些人中,绝不包括蓝岸。
本在动乱后,蓝岸就已经赶到了门洞附近。
但他并没有亲自上场,只是召集了第二战队看守门洞的队长们,找了个临街门面,作为暂时指挥部。
后来为了视野方便,在战斗激烈时,他又把指挥室挪到了二楼。
陈凉息一伙人跑过街道时,他本以为只是散兵,稍投注了会注意力,本都准备扭过头了。
可就那么的,他居然看见了那张颇为吸引人注意力的面具。
王居中,除了第四战队队长没有人会戴面具。
把自己半个身子探出窗户,悬在外面,借着突然炸响的炮弹光芒,确认了自己没有认错人……可还没等他好奇生起,照着远处火光,那个被闻人牢牢护着的,看似很普通的男人面庞在半明半灭的枪火下,让他看了个分明。
居然,是此刻本该好好在王居里待着的陈凉息!
虽然看到了本该呆在大后方的王,但蓝岸却没惊动任何人,注视着那群人逐渐跑远,他的目光慢慢深邃。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就见他低着头,在原地静默了会后突然抬头跟身旁的战队高层们交代了几句,而后就扭身,双臂撑在窗柩之上,一个纵跳,直接跃下了二楼。
身后隐隐约约传来分队长们的惊疑叫声,蓝岸置之不理,目光坚定的追着前方那群人而去。
他速度极快,身手又好,在两军中穿梭并不交手,实在有拦路的便挥刀砍倒,就这么的,追着那群人的背影,跟进了茂林。
陈凉息停下来休息,他则更快了步伐,终于在追到人后,先观察了会。
只还等不及他自己出去暴露,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厉声喊了出来。
蓝岸是有一刹那的震惊的,因为那个声音的主人并不难猜,是闻人。
那个手无缚鸡之力,柔弱无力的男人,怎么就第一个发现了自己的存在?
不过,对着那些枪口,他无意再掩饰自己,双手举着,慢慢从林木间走出。
“是蓝岸?”震惊的不只是炎振他们,维端也很吃惊,因为天眼不在,它的视力弱到可怜,居然连个大活人跟在身后都发现不了,真的心塞。
盯着那个从黑暗中跨步走出的人,闻人诀慢慢眯起眼,语气很是冷淡,“蓝队长怎么跟来了?”
蓝岸双手伸出往下压了压,示意那些对着自己的枪口放下,陈凉息在后头颤颤喊了声:“蓝岸?”
“王,是我。”他高扬了声,目光坚持在那些举着步\\枪的人手上。
陈凉息上前几步,等真确定了是他,便命所有人放下了枪支。
问了个之前闻人诀问过的问题:“蓝岸,你怎么来了?”
“王,我本守卫在门洞附近,刚才无意间看到您,担心您的安危便自己追来了。”蓝岸回的快速,只是看着闻人诀的目光很是玩味,拖腔道:“我们的闻大队长,怎么带着王出来了?”
听他拖腔拉调,闻人诀便知不好对付,人很冷静,绝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可忽悠的。所以他也不打算忽悠,口气依旧的平淡:“王居四周都是敌人,太过危险。”
没再多谈,瞥一眼蓝岸出现的方向,闻人诀回头果断命令炎振和刀戈,“带王继续跑,千万别被发现。”
歇了一阵,陈凉息的面色已经好看许多,听见他下的命令急道:“你们怎么办?”
闻人诀没答,细长眼睛就那么盯视着蓝岸。
对视着他目光,蓝岸突然意义不明的笑了下,而后扬声对着前方陈凉息恭敬道:“王,您先跟着人跑吧,我啊,先跟着闻队长清理一下踪迹,稍后就跟上你们。”
虽跑的够远了,但这处还是能听见远方厮杀声,陈凉息心中还惶恐着,听了这话不再多说,只沉声命令了句:“那你们尽快追上,寻了安全处,我们再重新召集战队。”
“是!”蓝岸高声应道。
从刚才起就维持沉默的闻人,目光依旧直直落在自己脸上,蓝岸镇定自若,再等片刻,依旧不见身前人发声。
陈凉息早带着人再次跑远,他只好委婉着开口,满怀深意道:“闻大队长,玩什么呢?”
闻人诀还维持着沉默。
蓝岸无心再玩,一语道破:“你准备对咱们的王做些什么呢?”
闻人诀:“为何一个人追出来?”
“哈!”摊手耸肩,蓝岸突然有些好笑道:“为何不敢一个人出来?”
“有趣的问题。”闻人诀低了头,慢慢抬起自己一只手,刚才跑动间无意划到树枝,刺破点皮,没出血,但有丝丝疼痒。
虽对自己的实力绝对自信,但在这种刻意维持的沉默中,在闻人若有似无的目光中,蓝岸还是莫名觉的有些心神不定,总感觉,今晚身前之人,大不相同了。
不是说样貌,也不是说对话的语气,只是气质,和以前摸不着搂不住的飘渺难猜不同,突然变得很是锐利和寒凉。
心照不宣的,他再次开口,轻笑道:“闻大队长,有什么有趣的游戏,可一定要带上我。”
闻人诀盯着他,神色没什么变化。
蓝岸虽察觉到潜藏的危险,但本性的恶劣让他继续调侃道:“不知道你信不信缘分二字,其实吧,从我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的,你想让我做什么都行,或者……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话中取笑之意太明显,蓝岸看着闻人诀身后,陈凉息等人估计早跑的没影了,不知为何,只和一个往日自己单手可提之人面对面站着,他却仍察觉到巨大压力,这重压下,让他本能的想找个突破口打破。
不管是调侃,还是别的什么。
没被他的阴阳怪气所影响,闻人诀在盯着人看了会后,突然微微一笑。
看他笑,蓝岸自是松了口气,嘴一张,刚准备说什么,身前五步远处的身影就突然冲自己急“射”而来。
本能觉的不妙,那种死亡迫近感让他就势滚倒,只不过逼上来的人反应同样快到不可思议,长腿如鞭般,他才纵跳起一半身子,就横扫了过来。
震惊之下,他躲避不过,只能双臂交叉在胸前,硬是扛住了那一击。
闻人诀一言不发突下杀手,而后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毫无迟疑,招招毙命。
蓝岸是真没想过,他会对自己动手,更没想过,对方只是单脚轻扫,就能把自己狠狠踹飞。
可虽没防备面前之人会下手,但在人动手那一刻,他就警觉的反应过来。
而后真的不是他不想躲,是躲不过!
一脚把人横向扫飞出五六米,施施然的,闻人诀把还抬着的腿放下。
立在原地,轻“啧”了声。
吞噬晶核之人,夜中视力比起普通人好了不知多少,所以蓝岸才可在夜中依旧灵活行动,追上他们。
维端早在他动手的那一刻就痴呆到现在,直等他拍干净裤腿,才在心识中结巴道:“主……主人?!你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因为它自己恢复的并不完全,所以才没察觉到主人什么时候,居然已经恢复了!
“离开王区的车中。”语气很是冷漠,闻人诀看倒飞上树根之人滚落下来,张嘴就“哇”的吐出摊血。
他悠悠踏着步子上前。
维端想了片刻,突然叫道:“就是那次您被排挤出王区,跟我说着说着就突然睡着了的那次?”
它当时还生气主人怎么就睡得这么快,吊它胃口。
原来如此。
往后飞出去时,双臂上的刺痛就在提醒蓝岸,身前之人不对,或者说,没不对,只是一直以来伪装的太过完美。
这样大的力道和速度,让对自己实力足够自负的他惊惧不已,朦胧视线中,那高挑身影正缓步向自己走近。
步伐很慢,就仿佛踏在自己心上。
从没有过的压迫和恐惧,让他无自觉的,屁股着地往后挪了几步。
长手一捞,修长手指在人脖间收紧,闻人诀把人轻松提起。
蓝岸本就被踹的气息混乱,呼吸不匀,眼下被掐着要害整个提起,更让他难受,张了张嘴,他想说什么,但还在脖颈上加大力道的五根手指,让他有心无力。
血沫开始顺着他开合唇齿往下流。
闻人诀目光冰冷,语调柔和,温言问了句:“怕疼吗?”
“咳!……你?……”喉间收拢的手指绝不温柔,蓝岸艰难挤出两个字,双手死命拉拽着掐住自己脖子的那只手,只可惜,并不粗壮的手臂,力道却如铁钳般,让他挣脱不得。
察觉到他微弱抵抗,闻人诀稍显不耐,再往前一步,把人直接顶到大树根下。
后背撞上树根,两脚离地,被掐的面色青紫的蓝岸开始拼尽最后的力量死命扭动起来,双脚不自觉的往下伸直踢踹。
把人掐举在空中,闻人诀仰头抬眸,神色间有些走神,对手中之人的挣扎和扭曲没太过在意,轻柔相劝:“怕疼也没关系,这样死不疼,顶多,难受一些。”
语气很像在哄劝不肯吃饭的孩子,蓝岸垂死中,双目中泪水不断滚落。
他错了,他犯了一个绝对致命的错误。
虽早觉的闻人不正常,摸不透,但这些感触带给他的违和感仅表现在对方的行事作风中,从而让自己觉的,这个人本质上,是没大问题的,是自己的自满,让他只看到了这个人的冰山一角,就敢自信满满的去挑衅、去接触、去刻意亲密,妄图撞进这个人的心中,去肆无忌惮的观赏。
他的这份心理很像叛逆,如今,在毫不遮掩下,对方表露出的这份脱离言行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扭曲,真正,真真正正,让蓝岸害怕了。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还是个人吗?
虽有深沉心计,高超手段,但在这些遮掩下,作为一个人类必须要具备的人格和思维,闻人真的有吗?
对方一直以来偶露出的矛盾和违和,难道不正是刻意塑造模仿人类灵魂,但又不够完美时表现出的漏洞吗。
他不该,招惹这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