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占赫收到那件绣有“赫”字的羽衣时, 是怎样的表情, 也不说书易突然改换的奇怪态度, 单说闻人诀晚上回去要应付的, 就是让他深感无力并且很是暴躁的白檀。
从进门的那一刻起,白檀就站起身围绕着他走, 可人愣是一句话不说, 双眼眨巴着欲言又止, 神态扭捏的闻人诀无法直视。
就连二人坐下来吃饭, 白檀也没消停, 嘘寒问暖, 态度巴结。
闻人诀面无表情, 暗自忍耐, 就当身前没这么个人的存在, 吃完后放下碗筷起身去泡澡,回来后看到的就是白檀那张继续献媚的脸。
目不斜视, 他坐下来批文件,在随意放到一旁被白檀及时归类后, 他终于无法继续视而不见, 托着自己脸颊, 闻人诀歪着脑袋, 目光有些深沉的注视着人,半天后迎着人晶亮眸子开口问了句, “想做什么?”
白檀好不容易等到人开口跟自己说话, 半蹲着的身子瞬间站起, 兴奋的看着闻人诀,雀跃道:“我听所有人都在说,笑桑语回来了?”
回来的路上就有传言,到了王居,动静更是不小。
要不是有带着人跑没成功的记录在,怕惹到闻人诀,白檀问的会更直接一些。
“是回来了。”手中笔尖点着文件,闻人诀未在意墨汁的沾染,别有深意道:“想去找他?”
白檀眉开眼笑,“可以吗?”
“唔,不是不行。”笔尖在纸页上打着圈,闻人诀托着脸颊,侧眼打量着白檀,蓦然问了句:“不怕被人算计了?”
“呃……”想起不愉快的记忆,白檀也有些恼火,但是,“我也没说一定要跟他和好,我就是想去看看他,毕竟他唤鸟的本事……”
没有揭穿白檀的口不对心,闻人诀带着看好戏的心情,径直打断,“他死了。”
“我就是看他好看,不是说就忘记他算……”顿了顿,白檀突然瞪大双眼,傻了老半天,才结结巴巴道:“你……说,说什么?谁……谁死了?”
勾着唇角,闻人诀托着脸颊的手放下,转移了些方向,正面对着白檀,慢悠悠的一字一顿重复道:“笑桑语死了。”
白檀懵了。
慌手慌脚捡起手中掉落的文件,蹲了半天才重新站起,将信将疑道:“你开玩笑的吧,他今天才回来,不是……吗。”
所有质疑的话都被吞回肚子,白檀脸色发白的看着闻人诀浅笑着的那双眼睛。
是真的……
闻人诀现在的表情,绝对不像在开玩笑。
望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白檀惊恐万状,顿口无言。
闻人诀却站起了身,一步步逼近到他身前,伸出右手卡住他下颚向上托起,阴柔道:“还想去找他吗?”
“唔……不,不去。”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虽然下巴被挟制让发音变得有些模糊,但白檀怕极了这个时候的闻人诀,极力出声否认。
闻人诀的表情顿时变得意兴阑珊,似乎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但还是撤开手,扭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白檀吞咽着唾沫,右手小心揉捏自己疼肿的下巴,到地球这么久,他越来越明白一件事情,这些进化中的家伙,力道大的跟机器人一样,他是无论如何也无力反抗的。
还沉浸在笑桑语死掉的这件事情里,他虽然对人之前算计自己感到恼恨,但真正记在心里的却是自己的莽撞。
笑桑语被送走后,他甚至想试着求情。
不管怎样,美成那样就像是天造,上天都会对他格外怜悯吧。
保护珍稀物种人人有责,美成这样的人类也应该好好保护吧,白檀在王居中的这些日子,也有些愧疚当日自己对人的态度,不管怎么说,他还是相信笑桑语那次并不准备伤害自己。
看个电视都能伤感的他,听到那样一个爱情故事,脑中那日花树下人的眼神举止,白檀记得清晰。
可是身前这个坐着的男人却告诉自己,笑桑语死了,那个在花树下歌唱,长睫上落有花瓣,身周盘旋着飞鸟的完美男人,死掉了。
依稀还能记得笑桑语说起信远时的眼神,那样柔和充满希望的光芒。
就是被那样的目光所触动,才决定帮助他……
“他……是怎么死的?”僵立了得有半个多小时,白檀才总算断续着出声。
闻人诀已趁这段时间,批好了一堆文件,听到他问话,头也不抬的随口道:“自杀。”
“为什么?”语调哀伤,白檀特别不能理解的瞪着低头自顾自批文件的男人。
那样满怀希望的一个人,为什么会选择死亡?
笑桑语能够忍耐分离,能够接受侮辱,甚至靠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去经营谋略,抓住每一个逃生的机会,为了去见自己的爱人,为了和相爱的人相守,那又是为了什么,在这种时候选择放弃?
想起那日茶楼中他相逼自己时的坚韧表情,白檀相当不理解。
“谁知道。”闻人诀似乎懒得应付他的问题,将批阅过的文件随手扔到一旁,撇下钢笔后,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又伸了个懒腰。
白檀还直勾勾盯着他,怅然若失道:“他那么努力,我以为他们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为什么?”
喃喃自语着,白檀也不知道自己这句为什么问的究竟是什么。
在房中走了两步活动身体,闻人诀扭动脖颈时,顺便瞥了眼失魂落魄的白檀,见人还是一脸的纠结悲伤,他干脆掉转了脚步,朝着人身前走去。
白檀没有躲闪,他站在原位,傻傻看着闻人诀的靠近。
一手抬高,在白檀睁大的眼睛中落到他头顶,闻人诀痛快的揉了几把,方才温和道:“一切的悲剧源自于弱小。”
“弱小?”
“笑桑语和信远,他们双方只要有一方强大,这个结果便可避免。”眯着眼睛,闻人诀语调悠长。
“所有的都是吗?只要强大,就可以避免这些悲伤的事情吗?”没在意自己头顶的那只手,白檀自言自语着。
“所有不能相守的悲剧,都是因为过于弱小。”蛊惑般,闻人诀重复了一次自己的答案。
白檀低头沉默着。
闻人诀揉弄着人的头发,一时倒也没走开。
房间外头的院子中,巡逻的护卫们正在走动,有夜间活动的鸟类发出轻灵叫声。
白檀在闻人诀慢慢柔和下来的神情中,突然抬头否认道:“不是这样的,我在星际时见过很多单相恋,他们一样痛苦,一样无法在一起,难道这样的不相守,也是因为他们弱小吗?”
“只要有想法的一方足够强大,就可以避免。”闻人诀少见的耐心。
白檀却摇晃起了脑袋,一脸的不认同。
“你认为爱情来源自哪里?”闻人诀心平气和。
“心,人心。”白檀摸着自己的心脏,真挚道:“那是发自内心的感受。”
摸了摸白檀滑嫩的脸蛋,闻人诀轻柔道:“所以你以为,心又是什么。”
手心还按着自己心脏,白檀能感受到胸腔里的跳动,可面对闻人诀这个问题,他一时竟想不出答案。
有些不舒服。
可更让他不舒服的,继续了。
放下摸着他脸蛋的手,闻人诀向后退了一半,双臂抱胸,审视般从头到脚打量着他,平静道:“和你这两天买的那些玩具一样,都是可塑造玩弄之物,人心,并没有高等一分。”
白檀终于知道自己的不舒服来源于哪里了,闻人诀虽然在笑,说话也算温柔,可是他的瞳中,冰冷轻视,没有半点正常人的温度。
“你!”深呼吸着,白檀不可置信道:“你怎么可以这样看不起人?你还是不是人类?”
“是不是呢……”眯了下眼,看着白檀横眉冷对的样子,闻人诀转过身去,悠长道:“明天你可以去问问其他人。”
对话结束的很不愉快,但这仅仅是针对白檀而言,气的半晚没睡,他赌气的去了窗边睡木椅子。
闻人诀倒从始至终那张脸,看他不上床也没多说一个字。
白檀以前只觉的闻人诀冷血暴力,可晚上这一番让他有些迷糊的对话,虽然不确定闻人诀话中深意是什么,但最起码的,他弄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闻人诀轻视人类。
同为人类的他,那份轻视居然还是发自骨血的。
“真的还是人类吗?”虽然一晚上睡得不舒服,在天蒙蒙亮时白檀就醒了,可是昨晚贸然发了火,他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闻人诀,便干脆装睡,直到人离开房间,他才翻身坐起。
脑中想着昨晚的事情喃喃自语,他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来地球后见到的那些招手燃火,手劈巨石,脚底涌动泥土的家伙们,真的,还是人类吗?
生物学或者传统意义上的人类?
白檀忽然有些不安,这份不安让他坐立难安,却又不知道因为什么。
“您怎么能容忍他这样放肆呢?”维端和闻人诀怎么可能不知道白檀在装睡,从人呼吸上可以轻易分辨出来。
只不过闻人诀压根就不在意。
“这是他的权利。”迎面走来队护卫,见着他全数点头行礼,闻人诀颔首示意,心识中却还不忘回答维端的问题。
有些困惑不解的,维端“啊?”了声。
不知从哪里摸出本书,闻人诀晃了晃,红色封面上玫瑰图案的字体异常亮眼。
《论如何维持好夫妻关系》
维端:“……”
蓝色幽火无声燃起。
走廊拐角并无人,若有人见着这样一幕,定要被吓一跳。
凭空烧起火焰,很快燃起书页,闻人诀挑眉,神情自若的随手撇开,扔到脚下。
步伐一点没停顿的朝着会议厅走。
维端却还不罢休的在他心识中尖叫,“您又哪里找的邪门歪道的书籍?我……”
后面的废话太多,闻人诀自动屏蔽了。
直到走到大厅门口,匆忙赶来的黑虎带着一众十八区的高层齐刷刷跪下向他行礼,闻人诀才重新打开跟维端的连接。
“王,十区大乱,周家联合着黑渡地带几大黑帮,杀到了春城要闹独立,夏城那边原古家旧系,不肯蛰伏的一大帮家族也闹出了事端,所有还幸存的反对者都开始蠢蠢欲动。”
来不及等闻人诀走到王座,黑虎就急切道:“听说江柏峯不知怎么的和占佩暗下达成了协议,最近前线的局面已经越来越怪异,情况不容乐观。”
安安稳稳在王位上坐下,闻人诀伸出一手对黑虎安抚性的压了压,平和道:“好了,我知道,等人到齐了罢。”
看他表情未变,沉稳依旧,黑虎和一众匆匆赶来的十八区高层,纷纷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