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训生到位很快，隔不到一周，某天沈淮下楼溜达，突然发现，走廊尽头的训练室里已经坐满了。

　　 训练室的两面都是玻璃墙，里头面对面摆了两排电竞椅和电脑，一共三十个人，都是男孩儿，有二十出头的，也有十五六岁的，头上带着耳机，都窝在电竞椅里专注训练。

　　 沈淮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只有一个粉毛转过来看他。

　　 这两年他脾气好了很多，这种情况就算良好，很快拿着水杯满意地走了。

　　 楼上训练赛刚停，都在吃饭，战队经理来了，队员又追着姜宇问青训的事儿。

　　 “有几个不错的。”姜宇一回头，看见沈淮进来，笑道，“虽然沈教练还不太满意，但确实感觉不错，这轮估计能留下一两个。”

　　 一两个。

　　 青训一轮三个月，要给青训生们包吃住、开工资，只要签合同就要买保险，杂七杂八开销巨大，到最后最好也就是留下一两个。

　　 “Siriniubi呢？”老猫关心道，“他怎么样？”

　　 这也没什么好瞒的，他们在一队的训练室里说的话都没人再往外说，姜宇应道：“说的就是他，一天打底训练十四个小时，不知道你们注没注意，他现在亚服第五了。”

　　 “这人不像新手吧。”队员吉吉说，“我看了，他爬分好快。”

　　 吉吉是在沈淮退役离开AMA以后没多久进的战队，在队伍里的角色比较灵活，大多数时候负责保护狙击手。

　　 平时话少，但也对青训里的新星很感兴趣。

　　 姜宇解释道：“确实不是新手，之前在北美打cs，做狙击手，战队不大，但他本人风评挺好。”

　　 “北美哪儿？”吉吉又问。

　　 姜宇道：“加州。哦，说起来，跟你们教练一个地儿回来的。”

　　 “诶。”姜宇冲沈淮道，“你在北美不也是带CS？”

　　 他问沈淮：“认识吗？”

　　 “不认识。”沈淮说。

　　 见扯到沈淮身上，一屋子人更开始对这个17岁亚服第五的青训生感兴趣，嚷嚷着越问越多，沈淮起身，视线扫过半圈，骤然安静。

　　 “开始训练。”

　　 姜宇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站门口看臊眉搭脸的三个人坐回机位，一声不吭。

　　 有个队员回家结婚去了，所以他们最近的训练赛都是三打四。

　　 “科学家什么时候回来？”出门以后，姜宇问。

　　 沈淮道：“请了一周假。”

　　 姜宇说：“今天第九天了吧好像？”

　　 沈淮道：“第十天。”

　　 “可下周银河杯他不是不知道啊。”姜宇急道，“难道到时候你们也三打四？”

　　 “会回来的。”沈淮道。

　　 “但愿吧。”姜宇皱着眉走了，“温柔乡害人不浅，你们才多大，好的不学，学人家结婚。”

　　 半夜复盘结束，沈淮捧着保温杯又转悠到楼下。

　　 他一天总要下来看两回，觉得自己的心态跟农民伯伯看自己辛苦养的大肥猪差不多。

　　 其他人不敢怒也不敢言，姜宇不掺合他们对内拉踩，只有从沈淮开始打职业就认识的突击手老猫勇敢发言：“教练说得也太难听了，人家要这么比喻，也是说农民伯伯种大白菜，试问哪个爱护队员的教练会把自己的队员比成大肥猪呢？”

　　 沈淮耐心回道：“M762能把枪口抖到天上的人，你不是猪谁是猪？”

　　 这下终于没有了反对的声音，老猫怒而开始练习压枪。

　　 楼下青训生的训练室里就两个人了，俩人还坐得离挺远，沈淮推门进去，就近先走到门口那个身后，小孩儿手一抖，走火了。

　　 沈淮没看他，又到了那个白天转头看他的粉毛身边。

　　 粉毛背对他坐着，一时间没察觉，满屏论坛的水贴被沈淮看了个全。

　　 “李涛，沈淮到底是不是电竞圈颜值第一人【图片】”

　　 234L：见沈淮进【爱心】【爱心】老公我可以

　　 235L：一个打职业的得糊成啥样，粉丝才被逼着天天只能吹颜值啊【问号脸】

　　 ……

　　 243L：回235楼，我家淮是拿大满贯后退役望你知，两年职业生涯除了奖杯没别的，退役后应北美之邀担任QUESTION教练带领战队拿到北美邀请赛冠军，不知你家蒸煮有无“糊成这样”呢？

　　 粉毛被抓个正着，握住鼠标就关论坛，然后从电竞椅上起来，站在沈淮面前：“对不起教练。”

　　 “累了就去睡。”沈淮说，“坐着要有用，猪早会飞了。”

　　 粉毛摇头：“不累，还能练一会儿。”

　　 沈淮耐着最后的好脾气，看了眼表：“三点了，以后最晚三点，去睡。”

　　 “好的教练。”粉毛低头走出去两步，又回头说，“教练，我叫Siri。”

　　 这个名字最近沈淮听过了太多次，只是一直没能跟人脸匹配，听他这么说，沈淮才认真看了看他的脸。

　　 确实有些眼熟。

　　 几个月前的北美邀请赛上，前期就是这个人最让他带的QUESTION忌惮。可惜Siri所在的战队本身不太行，早早就被淘汰出局了。

　　 神出鬼没的狙击手Siri，传闻中枪法跟抗日神剧有的一拼。

　　 沈淮听说过，但是见的次数很少。

　　 不论大小赛事，比赛途中的镜头大多给了明星战队，即便Siri个人实力不俗，出镜机会还是少得可怜，不紧盯着几乎找不着他。

　　 沈淮没想到他这么小。

　　 听姜宇说他未成年时没什么概念，现在实打实见着了，才觉得真的小，脸嫩身板儿薄，顶着头张扬的粉毛，是个好看的非主流。

　　 刚才就是被他惊慌失措地回头看了一眼，沈淮才没发火。

　　 要是十七岁就在北美打过一年职业CS，算一算放养时间估计比他还早。

　　 沈淮扬了扬下巴：“去吧。”

　　 Siri又点头，说了声：“教练晚安。”

　　 ――

　　 AMA的第四位队员科学家紧赶慢赶，终于赶在银河杯开赛前两天回来，据说是蜜月延长，新娘子闹着要多玩几天，不肯返程。

　　 “正常正常。”姜宇说，“平时见面机会太少，结一次婚不容易。”

　　 老猫举手：“经理！那我也申请去结婚！”

　　 沈淮看了他一眼，难得笑了一下，转而对其他几个人说：“这孩子又疯了，还以为他是刚进队那两年的小猫，有小姑娘猛虎扑喵，哎，看看比赛都把咱猫折腾成啥样了，可怜。”

　　 可乐憋着笑：“猫哥会有这种错觉不算过分，毕竟跟教练同时进的队，天天对着教练的脸，难免不跟自己联想到一起。”

　　 可乐，IDcola，是刚从二队提上来的替补，一队原先的阵容是老猫突击手、科学家狙击手、吉吉和另外一个搭档辅助，但另外一个在沈淮回国后没多久退了队，考量之下，从二队提了可乐。

　　 “忍了，我忍了。这阿谀奉承的战队，踩下捧上令人呕吐！”老猫狂点鼠标，突突死一队人，开了游戏麦说，“Siri，我这儿要开始训练了，撤了啊。”

　　 “猫，你跟Siri排啊？”可乐凑过去。

　　 老猫正憋屈着，阴阳怪气道：“怎么了，怕我跟Siri排多了，错觉自己脸和他一样嫩？我尽量克制哈。”

　　 他不搭理别人了，打开自己微博，试图寻找一些女友粉和老婆粉。

　　 @AMA-老猫V：天又亮了，斗转星移，为什么老猫依然这么帅【害羞】

　　 暴躁荡/妇：哥醒醒，现在北京时间13:45，天早就亮了，而你依然油腻得乳齿清新【害羞】

　　 闹闹很乖不闹闹.o.：猫哥看我看我，沈淮呢？你们教练为什么老不发微博啊？官博的也不转，再这样合理怀疑AMA囚禁前世界冠军强制训练了【害羞】

　　 橘子就要一口吞：之前在国外也就算了，沈淮回国四个月，女儿们都只在路人拍图里见过一次野生的，我问天问地问自己粉下去的动力到底是啥【泪流满面】

　　 七号角色：淮消失的第n天，想他想他想他xN【害羞】

　　 Purrrrrrrr：我尿黄我先滋为敬【害羞】

　　 一颗甜甜瓜：所以有老婶儿自拍没，发出来一切好说【可怜】您想让我们演啥粉我们二话不说就演啥粉【可怜】

　　 老猫点开编辑微博，默默将原文删除替换。

　　 “心碎了，一只猫的心碎，只需要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复读三次。罢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小儿小马郎：我竟分不出编辑前后哪条更油腻【疑问】

　　 就叫童童吧ovo：一个预言，猫哥再次上演五分钟后删微博，不删我表演倒立尿尿。

　　 “训练吗？”看见这条留言，老猫停下点删除的手，扣下手机，当作无事发生过，“房间弄好没，密码发给我。”

　　 可乐赶紧说：“好了好了，密码在群里。”

　　 起床先练四排，四个人速度进组开始训练，沈淮没穿队服，还是一件白衬衣，临窗站着往外看。

　　 老猫例行找事儿，叫他别骚了。

　　 沈淮没理，听见可乐问老猫：“猫哥，你跟Siri以前就认识啊？”

　　 老猫道：“时间不长。”

　　 “哦。”可乐说，“还以为你跟他关系挺好。这几天总见你跟他排，青训结束以后……他是不是稳留啊？”

　　 老猫道：“他还不乐意，总想单独行动，一天得叫他好几次才答应。不知道，留人的事儿你该问教练或者姜宇。”

　　 刚结婚回来的科学家不清楚情况：“啊……那意思是这人通过你进了青训以后就冷了呗。心机啊……”

　　 可乐道：“他都在北美混过，跟脸一样单纯怕是不可能。”

　　 “什么？什么通过我进青训？”老猫疑惑，“我啥也没干啊？”

　　 可乐啊了一声，没说话，老猫又道：“战绩漂亮，我就跟教练提过一嘴，但他没上心，后来人来了，我问姜宇，才说是自己报的名，一开始筛选的把他漏了，自己投诉好几次才弄进来。我估摸着那会儿他问我的时候就早报名了，一直没信儿才急了。”

　　 “他在北美混得怎么样有人知道吗？”过了会儿，可乐问。

　　 科学家道：“你别说，我真还听说过他，有个朋友在那边，之前跟我说的，因为ID我才记住。”

　　 可乐好奇道：“怎么说？”

　　 科学家道：“具体的忘了，但整体不怎么好，就一个小破队，还签的蚂蝗合同，那会儿我朋友就跟我说国内有个小孩儿急着进战队，被坑过去了，讲八卦才提的这事儿。”

　　 可乐道：“我说呢，怎么本来是选手了，都宁愿从青训开始也要进AMA。”

　　 “教练。”老猫叫沈淮，“Siri的事儿你跟姜宇说过吗？”

　　 沈淮道：“练你们的。”

　　 训练赛一直打到五点半，四个人从机位上起身抻老腰，一面商量着叫餐不吃食堂了，沈淮道：“来会议室，开会。”

　　 几个人互相看了眼，静悄悄跟着去了会议室，二队的几个提前收到通知，也跟着去了。

　　 “银河杯的赛前保证书，签完交给我。”沈淮靠在桌边，一手扶在桌沿，一手给他们递保证书，“规矩说一遍。”

　　 “不嗑/药、不开挂、不打架。”几个人陆陆续续说。

　　 沈淮道：“能做到吗？”

　　 “能。”

　　 “大点儿声。”

　　 六个人齐声道：“能做到！”

　　 他把注意事项说了一遍，其实每次比赛前说的话都差不多，但下回再参赛，总还是要再次仔细地向队员说清楚。

　　 “好了，二队的先走。”沈淮道，“一队留下。”

　　 “议论战队公事、编排青训合同生。”沈淮道，“可乐、老猫、科学家，扣一月奖金，自己找姜宇登记。”

　　 其他两个人肩膀一抖，默默低头应了声是，可乐没说话，吉吉在一边悄悄戳他，沈淮问：“可乐，你不服？”

　　 “没。”可乐低声说，“教练，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肯定不这样了。”

　　 “你刚进来没多久，有些事不懂，我再强调一次，所有人都听着，我们分工明确，不该自己管的别多问，该自己练的别偷工减料，不知道的闲话少瞎编，记住了吗？”

　　 “记住了！”

　　 沈淮道：“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