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一听刘姥姥来了,忙让人请了进来。
刘姥姥很快带着狗儿和刘氏进来,给王氏磕头行了礼,又被让了座,这才腼腆的道:“听说大爷要去广州,这一路山高水远的,就怕到了地方水土不服。
“庄稼人有个土法子,就是带些家乡的泥土上路。到了地儿啊,往这灶王爷上头一供,灶王爷定会保佑大爷大奶奶和大姐儿,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王氏忙给刘姥姥道谢,又亲手接过刘姥姥递上来的一包黄土,感激的差点掉下泪来。
要说贾家什么没有?这些天也没少有别家送上临别礼物,刘姥姥这份,却是真心实意的再为珠儿一家祈福,虽一文钱不值,却有千金之重。
李纨也激动的手直抖,笑着对刘姥姥道:“多谢您老,惦记着咱们,托您老的金口玉言,咱们定能平平安安的。”
刘姥姥笑着道:“大奶奶客气,平日里若不是府上照顾,咱们也不会有这好日子过。如今你侄儿也能上学了,你哥哥嫂子也都正经有了差事。咱们自问没啥能拿得出手的,唯有一心为太太奶奶们祈福,望太太奶奶们一生平安,好人好报。”
王氏待送走了刘姥姥,独自坐在屋中抹泪。李纨进来看了,笑着道:“太太怎地好好就哭了,她老人家一片好意,你可千万别嫌弃。”
王氏摇头道:“姥姥来家时,我还推脱病了,不曾接待。唯有嫂子,不嫌她出身低贫,只听说是我家认的亲戚,便好生接待不说,还鼎力相助。
“如今我啥都没做,却承了姥姥的祈福,倒叫我良心不安。这做好事的,做好人的,明明皆是大嫂,到头来,却是咱们全家得了美名。
“我何德何能,平日里眼皮子又浅,大嫂一生宽厚良善,带着连我又被人尊重敬爱,如今只觉得愧疚难耐。”
李纨劝道:“太太也多虑了,那会儿太太确实身子不适,伯母才代为接待的。想来太太那会儿身子若是大好了,也不会放任不管不是?”
王氏又道:“便是我接待了,也怕是不会如她这般尽心。顶多给个几十两的银子打发了,任其自生自灭罢了。”
李纨笑道:“这便是他们自个的造化好了,又怎会是太太的不是?即便只得了几十两银子,也足够给他们买田买地,舒舒服服过上一辈子了。
“他们若是那上进的,日子好了,也会让板儿去读书,去出人头地。结果还不是一样,得了咱家的恩惠?
“太太如今不过是错过了这一茬,便以为伯母处处都比太太好,可太太也不想想,伯母此人爱憎分明,若不喜欢太太的为人,又怎会处处为太太着想。
“别的不说,为着大爷大妹妹,伯母费了多少心思,想了多少法子。虽说是一家子人骨头,可好歹大爷大妹妹都是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干她何事?若不是为了太太,伯母何苦这般费劲。
“说到头来,太太也是极好的人儿,只是太太心中爱着伯母,便觉着她处处都好。可在伯母跟前,又何尝不是一个道理。她若不觉着您好,又怎会这般为您打点。
“若是这会儿太太因为姥姥的事儿一味自责,被伯母知道了,兴许也要自责。因为她的一个无心之举,反而害的太太难过,指不定,她还要后悔帮了姥姥一把呢。”
王氏被李纨这番话给说动了,破涕而笑道:“都是你是个闷了嘴的葫芦,我看你倒是巧言令色的很。是不是跟凤丫头见得多了,将她那泼皮破落户的样子都学去了?”
李纨见王氏重新笑了,心里也放心了下来,笑着对婆婆道:“那可是太太的亲侄女儿呢,跟她学又怎么了?好歹我也是太太的媳妇儿,跟着她学点本事,出去了也不让人笑我笨拙不是?”
王氏见她比以往强了不少,心里也有了底气,嘱咐媳妇道:“这样便极好,就是出去了,也别露怯。家里有的是人给你撑腰,若遇着那欺负人的,也别自个漏了底气。”
李纨只句句应下,口中称是。
婆媳两个又说了会儿话,倒是把今日清点的事情都给忘了赶紧。
第二天王氏去给贾母晨昏定省,见邢霜带着宝钗已经过来了,便笑着问:“你们俩倒是早的很,宝丫头昨儿睡得如何?”
宝钗忙先给王氏请安,又回道:“大太太待我极好,屋子里舒适的很。”
贾母笑道:“才还在说呢,她往日里屋子布置的那些,皆是瓷器为多。她那两个丫鬟年纪小,怕打坏了,这才都收了起来。如今老大家的给她换了青铜的,她倒是放心摆着。”
王氏笑道:“这也太小心了些,不说二丫头三丫头,就是你大姐姐小时候也没少打坏东西。”
正说着,元春带着妹妹们进来,听到这话笑道:“说起打坏东西,二妹妹小时候打坏我一个古董碗,还巴巴的哭了一场,倒把咱们唬了一跳。
“宝妹妹大可不必担心,下回若是真打破了什么,自个先哭起来。大太太再心疼摆设,也得先安慰着你了。”
一屋子的人都大笑起来,宝钗有些担忧的看了迎春一眼,却见她也跟着一道笑了,心里很是纳闷。
这般调笑,换了一般的姑娘,早恼了起来。可这二妹妹却跟着一道笑了,一点也瞧不见羞愧的样子,还真是与众不同。
接着就听迎春道:“虽打你一个碗,你却也得了个更好的不是?”
宝钗心中叹道,这一家子的姑娘,竟一个个都不落人后。比起规矩体统,当属大姑娘最佳,比起心胸气量,又是二姑娘最好,才情眼界则是老三当仁不让,而最小的惜春妹妹,别看还不满十岁,却事事洞察心思敏捷。
她竟还妄想将这些女子踩在脚下,让她们来衬托自己。她究竟是吃了什么药,糊涂了心智,蒙了眼睛。
自己虽样样皆知,却非样样精通。唯有诗词歌赋稍微拿手些,却在见识过黛玉的本事后,也如临大敌。她,究竟还有什么比得过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