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的从衣袋里拿出装有铜钱的竹筒,在手里簸了两下,正准备把竹筒举高祈神,谢浩然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
“有人在蒙蔽天机。”他在脑海里迅速翻找着《珍渺集》上的相关记载,认真地对邬钢说:“我们要找的人被法术遮挡,是同道中人下的手,所以追踪术法不起作用。”
他有些激动,声音大了些,站在远处的李文庆与魏苏也听见了。
邬钢愣了一下:“法术遮挡?这怎么可能?”
他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改口:“谢先生,这好像不太可能吧!法术遮挡必须有着很多前提,想要达到条件非常困难。而且我们要找的是活人,不是魂魄。只要人活着,三魂七魄就能引动天地灵气,不可能找不到啊?”
李文庆走过来,打量着谢浩然的眼睛里,带有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法术遮挡只对死者魂魄有效。镇魂石、压魂钉、束魂索,还有斩魂之凶器……若是要找一个被法术镇压的死人,肯定是极其困难。谁知道他会被压在什么地方。活人就不一样了,这头顶有三花,脚下有涌泉,阎王未判其生死,就能行走于天地之间……哼!自己修炼本事不到家,找不到也就算了,偏偏还诸多借口,真以为这天底下就只有你一个人是修士,别人都是泥塑木雕不成?”
修炼之人都很自大。药神院算是修炼世界比较另类的存在。三位副院主执掌时期,药神院行事向来低调。因为院中很少对外招收亲传弟子,也就不像其它门派那么张扬。
李文庆算是修炼境界不错的修士。如果谢浩然找不到就说找不到,认输认错,他也不会把话说这么重。可是站在旁边听着谢浩然说的那些话,与李文庆的修炼逻辑截然不同,他实在忍不住了,这才走过来,连提醒带讥讽。
谢浩然看了他一眼,没有发作,也没有说话。他转身走到廖秋面前,抬手微指了一下坐在指挥室正中办公桌后面的焦恒,低声问:“他是不是这里的负责人?”
廖秋点点头:“他姓焦,焦恒,肃州市的公安局长。怎么了?”
谢浩然脸上全是严肃:“我怀疑你要找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廖秋一惊,连忙撸起衣服袖子,低头看着腕上的手表,难以置信地说:“现在是十点三十一分,按照那张条子上的留言,约定的最后时间,是今天晚上十二点,距离现在还有一个多钟头。”
“我怀疑你们从一开始就被骗了。”
说完这句话,谢浩然握紧手里的竹筒,精心凝神连簸了三次,然后拔掉竹筒塞子,将装在里面的铜钱“哗啦”一下洒在桌上。
问卜用的是陈雄的生辰八字。至于撒出来的卦象……
谢浩然抬起头,指着桌面上三枚背面朝上的铜钱,低声对廖秋道:“你自己看看,大凶之像,三钱重叠,以正东为准,所有铜钱上端都指向八卦之死门。这种卦无人能解,你们要找的人,的确是已经死了。”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道:“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追踪术法起不了作用。香灰阵法只能找到活人,若是在死者身上施以镇魂术,不要说是我们,就算大罗金仙下界,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找得到他。”
廖秋神情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你确定?”
谢浩然注视着他的眼睛:“我从不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廖秋一秒钟也没有犹豫,他抓住谢浩然的胳膊,几乎是拖着他快步走到焦恒面前,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
焦恒微怔了一下,脸上随即浮起怀疑的神情。他正襟危坐,皱起眉头,看了看站在面前的谢浩然:“你是说,陈雄已经死了?”
谢浩然点点头:“是的。”
焦恒眼角的皱纹随着气愤与怀疑在迅速堆积。他先是看看廖秋,然后视线顺序从房间里所有人身上逐一扫过,最后回到廖秋身上:“其实从一开始我对你们就没什么信心。装神弄鬼,封建迷信。哼!找不到就找不到,你们在这里耽搁了整整一个下午,现在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了,就随便编个借口……我就不明白,你们这些人哪儿这么厚的脸皮啊?廖处长,别以为自己是国家公职人员就能胡作非为,还要我在你那个所谓的《保密条例》上签字。”
发了一通火,焦恒彻底失去了耐心。他站起来,脸色铁青对廖秋说:“带上你的人走吧!把你们装神弄鬼的那些东西统统带走。”
廖秋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焦恒的级别不够,很多事情他不可能参与。这次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有局内人牵线,局长那边根本不可能把自己派过来。
不知者不怪。何况焦恒说的也没错:忙了一个下午,非但没有找到目标,连点儿有用的线索也拿不出来,继续留在这里,只能是自取其辱。
就在廖秋心里已经生出退意的时候,他看到谢浩然朝前走了一步,对着焦恒发问:“你们的人有进展吗?有没有找到目标?”
焦恒被他问得很不舒服,眼睛眯缝起来,态度比刚才严厉了许多:“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种话?”
谢浩然从衣袋里拿出自己的防保局证件递了过去,认真地说:“焦局长,你们被那张条子上的留言误导了。其实陈雄现在已经死了。”
焦恒心里猛然一紧:“你凭什么这样说?证据呢?”
谢浩然凝神道:“因为我们找不到他。正常情况下,追踪法术不可能失灵。其中的道理我现在不方便对你解释,而且你也不会相信。”
焦恒发出轻蔑的冷笑:“说来说去还是这句话。怎么,身为重点保密单位的人,除了推脱和借口,就没有更好的本事?”
谢浩然没有争辩。他转身走到大厅中央,踩着邬钢之前用香灰在地面上画出来的八卦图案,抬起右脚,踩着香灰,用鞋尖画出一条很粗的直线。线条以上,正是那滩已经凝固的鸡血。
“我现在可以给你一个大致上的范围。”谢浩然抬起头,注视着站在不远处的焦恒:“陈雄就在这座城市的北面。如果焦局长你的人正在全城范围内搜索,就以我现在划出的这条线为界,把南面的人全部收回来。”
李文庆站在旁边,用力拍了一下脑门,很是后悔地大声叫道:“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忙了一个下午,早就应该让你们重点搜查城市北面。追踪法术没有明确指出具体位置,可是大概的方向不会错。”
焦恒愣住了。
得到那张充满威胁意味的留言后,整个市局都动了起来。大量警力被铺开,几乎是挨家挨户的在整个城市里搜寻。旅馆、车站、闲杂人员聚集的场所……就目前来看,从各个渠道得到的消息,基本上都指向城市北面。
这是半小时前情报分析科得出的结论。焦恒身为市局的一把手,他确定,这个房间里所有外来者,包括廖秋,他们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在外面,警察的搜寻方向其实已经改变了。只是焦恒想要看看廖秋等人是否真如老领导所说的那么神奇,也就没有公开这件事……现在被谢浩然点破,焦恒心里微微有些惊讶,只是没有在脸上流露出来。也就是从现在开始,他觉得这群人应该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也不是自己之前认为的“装神弄鬼”。
“北面……”焦恒深深吸了口气,用冷峻的目光注视着谢浩然,语气之间,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焦虑:“你是说,陈雄已经死了?”
谢浩然点点头:“是的。”
焦恒脸上的肌肉在微微抽搐着:“你有多大把握能找到他?无论死活。”
谢浩然换了一种回答的方式:“这需要时间。至少今天午夜十二点以前是不可能的。”
焦恒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说吧,你到底需要多久?”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天亮以前应该可以找到。”谢浩然补充了一句:“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助。”
焦恒认真地问:“你想要什么?”
谢浩然回答得字正腔圆,清清楚楚:“一辆足够宽敞的车。另外,至少给我准备五十只公鸡。也许……还要更多。”
……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的警用冲锋车缓缓开出了市局大门。
这是一辆经过特别改装的车。车体很大,后排与前座之间用栅栏与金属网格挡住,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正常情况下,多用于押运犯人。按照谢浩然的要求,焦恒让人把市局会议厅里的几块白色记事板拆下来,将表面的字迹抹掉,平平摆在车厢后面。
在这辆车后面,紧跟着另外两辆满载警察的冲锋车。他们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等待着来自前车的命令。
第一辆车上,邬钢与谢浩然坐在车厢后面临时摆放的马扎上。现在是深夜,车子停在十字路口不会引起交通拥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