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鲜血顺着锋利的匕首不断滴落在地上。
“武大郎!”
金莲紧皱着眉,在武大郎扔掉匕首的那一瞬间,她慌忙扶着武大郎坐到桌前。
“你痛不痛?”
武植原本沉着脸,听到金莲慌慌忙忙问出蠢问题,他墨黑的眼中划过一抹哭笑不得的情绪。
他的计划是让金莲在过得不舒心的同时爱上自己。
现在情况却反过来,为了让金莲注意到自己,他竟然需要用苦肉计。
“这么深的伤口,怕是会留疤!”
“金疮药在哪里?我记得杏儿之前将我花重金从江湖医仙那里买来的金疮药放在了最顶上的柜子里。”
金莲小心翼翼松开武植的手,去找金疮药。
而就在她找金疮药的这段时间,她没有看到此时她身后二人对视的目光。
雪族美男就像是没看到武植所受的伤。
更确切来说,眼前这男人其实是故意。
没错。
他之前不过是在试探武植。
武植会武,而且武功并不在他之下。
刚才就在武大郎握住他手的那一瞬间,武大郎便是在试探他的内力。
潘府内竟会有这等高手。
而且还只是个家丁。
雪族美男用金莲无法听到的千里传音术问道:“为什么来这里?”
武植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伤。
雪族美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然而他就像是没听到,没有任何反应,甚至不曾抬起头来看雪族美男一眼。
雪族美男神情微微一怔。
很明显。
这叫武大郎的家丁是不打算理会他。
“找到了!”
金莲踮起脚在最高一层柜子上翻来翻去,在看到一金色瓷瓶时长松一口气。
就是它!
“枯木逢春牌金疮药,只要用了它新伤不留疤!”
金莲一边念着当时江湖医仙买药喊的口号,一边急匆匆到武植跟前。
看到武植的伤口还在继续流血,金莲道:“美男,你去我里屋将早上那盆洗脸水端来。”
此时若是小江知道竟有人用洗脸水为自己的主人处理伤口,他定会觉得那人是不想活了急着想往棺材里躺。
但在金莲用她的洗脸水为武植清理伤口的时候,武植根本没有拒绝,任由金莲白皙的小手握着自己的手,用沾水的巾帕小心翼翼处理着自己的伤口。
金莲不由再次问道:“疼吗?”
就在那匕首快要落到她脚上时,金莲完全没有料到武大郎竟然会为了保护她而受伤。
武大郎没有回答她,金莲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
他还在生她的气?
但下一瞬,她眼中则划过一抹了然。
武大郎是男人,就算疼,他也不会告诉的她。
金莲:“为什么?”
金莲问罢,指尖沾了金疮药动作轻柔地抹在武植受伤的掌心上。
柔软的触感轻柔地划过她的掌心,就像是羽毛。
微微疼。
微微痒。
微微麻。
发现武大郎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依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金莲替他上药的动作不由一顿。
与武植对视,金莲不由再次道:“刚才为什么替我受伤?”
武植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然而心中却是一怔。
刚才为什么替金莲受伤?
遇到任何事,利弊得失,他皆考虑得极是清楚。
然而就在刚才那一刻。
看到那匕首快要掉落在金莲脚下,他第一反应是不让金莲受伤,第二反应才是算计金莲,让这丫头对自己的情绪在顷刻之间改变。
武植道:“你不能受伤。”
她不能受伤?
因为她是潘府的小姐,他是潘府的家丁。
家丁保护主子,天经地义?
所以就在刚才那一刻,就算武大郎在生自己的气,就算武大郎根本就讨厌她,他也会那样做?
金莲只觉自己心里闷闷地有些难受。
当她再次下手给武大郎上膏药时,她的动作不由变重了几分。
看来这丫头很是不满意他的答案,不过这一点痛对他来说并算不了什么。
相反,武植忽略掉痛意,将金莲指尖的柔软放大。
“不高兴?”
武植看向金莲不由问道。
两人虽然半晌才与对方说上一句话,但站在一旁的雪族美男觉得自己多余。
“没。你为了救我,弄伤手。我只是在内疚。不过呢,还好……”
不过还好?
武植一怔,没有听明白金莲说不过还好的意思。
武植诧然道:“还好?”
金莲点了点头:“恩。还好只是皮外伤。”
这次金莲的答案让他很满意。
武植墨黑的眼底划过一抹浅笑,然而下一瞬听到金莲的话,他整张脸却又阴沉了下去。
金莲长松一口气道:“否则我如何向杏儿交代。”
金疮药已上好。
金莲正在为武植包扎,看到武植脸色一沉,以为是自己弄疼武植,金莲不由放缓动作。
她在心里暗道。
还好!
还好!
伤到的是武植的手,如果刚才那匕首真的落在她脚上将她脚底戳穿的话,她就算不落下残疾,也只会像杏儿一样在床上挺尸上一两个月。
在为武植包扎好伤口之后,金莲这才想起站在她身旁的雪族美男。
雪族美男一副要赖在她身边不肯走的架势,但现在她没时间说服他。
武植面色阴沉在金莲看来是因为手掌痛。
金莲扶着武植的手臂,却是对雪族美男说话:“我先送他回房。早饭你自己先吃。”
以为金莲已经彻底无视自己,不想金莲在准备送武大郎回房之前,还特地与自己交代一声。
雪族美男眼底划过一抹妩媚温柔的笑,他点头道:“好。”
这感觉……
在扶着武植离开之前,看到雪族美男脸上的笑,金莲微微一愣。
眼前雪族美男给的她感觉就像是……
就像是一个温柔等待妻子回家的丈夫。
她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
发觉金莲的目光紧锁在雪族美男那一张阴柔貌美的脸上,武植眼底的神情变得更加阴沉,他不由故意在金莲耳边发出吃痛的低吟声。
雪族美男:“……”
听到武植的低吟声,金莲忙收回自己的目光,扶着武植回房。
暖春时节。
阵阵怡人的暖风袭来,在金莲扶武植回房的一路上, 桃花如雨般飘落而下。
武植突然停下脚步。
此刻金莲所有注意力都在武植身上,见武植停下脚步,她也跟着停下脚步。
“还是很痛吗?”
武植并没有回答她。
难道是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
“武大郎?”
就在金莲仰头轻唤他的时候,武大郎微微转头与她对视。
武大郎:“很美。”
他不是因为手痛?
很美?
他是在说眼前的桃花吗?
院中的桃花年年艳丽灼灼。
虽美,但她却因为年年看。这院中一草一木并未变过,这样的美景在她眼中早就已经没了惊艳之感。
想到武大郎是因为自己才受伤,心存感激的金莲道:“你若是喜欢这景色的话,我让管家给你换一间能够看到满院桃花的房间……”
她话音未落,武大郎便抬起他另一只不曾受伤的手,朝着她脸上而来。
不知道武大郎想要做什么?
金莲下意识想要往后退,但武大郎的动作却快过她的动作。
此时武大郎用他的手撩起她垂在脸颊旁的黑发,动作轻柔的挽在她的耳后。
因为距离太近,武大郎吐纳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脸上酥酥麻麻。
武大郎生有薄茧的指腹划过她的耳垂,一阵异样的触感从她耳垂传至她的心上。
她的心尖微微一颤,甚至忘了后退。
“是桃花。”
武大郎沉声道。
是桃花?
金莲一怔。
武大郎生有薄茧的手从她耳垂边轻轻划过,她心尖又是一颤。
转瞬间,她看到一只修长的手拿着一朵桃花出现在她面前。
原来是刚才起风时,风将桃花吹进了她的发间。
大概是桃花看腻。
她的注意力并不是在灼灼艳丽的桃花上,而是在武大郎长有薄茧的指腹上。
望着武大郎的手,刚才那奇怪的情绪又再度涌上她的心头。
莫不是她在心中对武大郎生出好感?
金莲下意识皱了皱眉,想要打消掉心中这样的情绪。
武大郎却是道:“陪我在这里坐会。”
金莲:“哈?”
武大郎的语气并没有问她的意思,完全是在命令她。
看在他因为她而受伤的份上,金莲抽了抽嘴角,决定勉强陪他在这里坐一会。
武大郎说罢,随即坐在长廊边上。
见金莲傻站在他旁边,看着他。
武植没有再说话。
只觉这丫头傻傻看着他的感觉也很好。
“喂。”
半晌后。
金莲琢磨着说:“武大郎,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今日武大郎因她而受伤的事,若是让杏儿知道,定会在她耳边念叨许久,怨她这个做小姐的不对。
曾经一心待她的杏儿,如今心却已经飞到眼前男人身上。
金莲在肚子里琢磨了一大堆欲说服武大郎别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杏儿的话。
谁知,她准备的话还未说出口,便听武大郎说道:“杏儿她不会知道。”
金莲:“……”
金莲诧然:“你怎么知道我想说这个?”
此时武大郎是坐着,而她则是站着。
但金莲发现自己在气势上仍被武大郎给压倒。
想到别处去的金莲不等武大郎回答,又是问:“武大郎,你有……打过老虎吗?”
大概是她的问题跳跃太大,武大郎一怔,深邃的目光紧锁在她的脸上。
那目光仿佛要在她脸上灼出一个洞来。
虽然不可能真的在她脸上灼洞,但金莲却发现自己被武大郎的目光看得脸皮发热。
“咳咳。”
金莲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转瞬间便听武大郎说道:“杏儿就像是一只小麻雀。”
武大郎是在回答她第一个问题。
武大郎的形容很贴切。
自由便伺候在她身边的杏儿的确像是一只小麻雀,欢快多言。
若非如此,静下来的时候,杏儿也不会一直背《三字经》。
金莲默了默道:“杏儿幼时进府的时候,她跟你一样,不爱说话。更确切来说,那时的杏儿就像个小哑巴。埋头做事,对她说什么,她都只会嗯嗯嗯。后来我从爹爹那里知晓,原来杏儿在被卖进潘府之前,也是一大家闺秀。杏儿原名崔萌。她爹爹是小有名气的才子。娘亲擅长刺绣。但她娘妻善妒,在杏儿五岁那年,她爹爹纳了小妾,渐渐冷落了杏儿的娘亲。某日,杏儿娘亲便在饭菜中下了蒙汗药,将杏儿的爹爹,小妾,以及杏儿迷晕。等杏儿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院中,曾经她的家只剩一片火海。”
“所以呢?”
武大郎问道。
武大郎低着头,她看不见武大郎眼中的神情。
他是在为杏儿难过吗?
金莲:“所以你今后要对杏儿……”很好。
但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武大郎打断。
坐在长廊边赏落花的武大郎突然站起身问道:“杏儿身世如何与我有和关系?”
若是喜欢一个人的话,定会对她的身世感兴趣。
武大郎这话的意思是他对杏儿不感兴趣?
还是说他为了守孝,不愿对杏儿感兴趣?
三年之后,杏儿恰到嫁人的时候。
金莲道:“三年时间,杏儿等得起。就算你守孝,也不耽误。”
这丫头硬生生将他往一个丫鬟身上推。
见他不说话,金莲歪着脑袋问道:“武大郎,你觉得我说得可在理?”
在理?
武植一声冷笑:“不耽误?”
金莲点了点头:“当然。”
谁知她话音一落,便听武植道:“没心思。”
没心思?
这是落花有意东风无情的节奏?
金莲不由看向被风吹拂到地上的落花,她又道:“杏儿是个好姑娘。你和她相处的时间还不长,今后你会渐渐发现她的好。”
然而武大郎却是道:“不巧。我喜欢坏姑娘。”
哈?!
喜欢坏姑娘?
这俨然是他想要拒绝杏儿的说辞。
金莲再次紧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杏儿哪里不好?”
不想武大郎没有丝毫犹豫:“不够坏。”
金莲:“……”
金莲顿了顿不死心地问道:“武大郎,那你觉得怎样的姑娘才是坏姑娘?”
武大郎回答:“像你这样的。”
这一瞬间,武大郎低沉的声音伴着清风拂过她的耳畔。
金莲愣愣望着武植。
就算是与她朝夕相处的杏儿也不曾说过她坏。
但骨子里,她却觉得自己并非一个好姑娘。
良久。
除了风声,还有武植刚才那句话在她耳边回响。
金莲这般呆傻望着他的目光,让武植很是受用。
但转瞬间,他不由想到初见时的一幕。
从那一刻起,他便见识到了她的坏。
想到初见那一幕,武植下意识紧握住他受伤的手。
不待金莲说出拒绝他的话,武大郎便道:“不过是与小姐开玩笑而已。小姐,莫要当真。”
金莲:“……”
与她玩笑?
金莲抽了抽嘴角,发现武大郎脸色瞬间变得很冷。
看她的神情仿佛是在看杀父仇人,而不是心上人。
金陵愣了愣地看着武大郎,不知怎的,她又觉得心闷。
过去,她走在路上不乏有男子向她倾诉爱意。
但在潘府,却从未有下人如同武大郎方才那样,说出那番话。
心中五味陈杂。
她的第一反应是想拒绝武大郎。
但在听到武大郎说他不过是在与她说笑而已,她不但没有长松一口气的安心,反而……
心里莫名的有些空。
思及至此。
她的眉头不由皱得更加厉害。
好想狠狠扇这武大郎一巴掌。
金莲紧攥着手,强行压下自己心中的冲动。
“武大郎。”金莲沉声道,“你若是下回再敢与我说出如此轻薄的话,我便将你的舌头割下来。”
武大郎再次用他深邃的目光审视着金莲。
这丫头到底有什么好?
当初她对他做出那样的事情,他时候竟然没有杀了她,而是伪装成家丁的模样陪在她身边。
武大郎沉声:“好。”
下次他不会再说,而是要她主动说。
知道就好!
这武大郎的言行举止总是出乎她的预料之外。
晓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面对武大郎时,不知是所从。
“既然……”
金莲想要与武大郎继续谈谈有关杏儿的事,却被武大郎打断:“既然没有别的事,我这便为那雪族男安排住处。”
金莲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如何说服武大郎喜欢杏儿这件事上,听到武大郎此时所言,金莲一怔。
武大郎是她府上的家丁,又不会跑。
来日方长。
安置那雪族美男才是她的当务之急!
若不是武大郎提醒,她差点本末倒置。
金莲的注意力从如何说服武大郎接受杏儿瞬间转移到她要如何安置突然冒出来的雪族美男身上,而忽略掉为何武大郎会知道那男子身份这一点上。
金莲忙道:“武大郎,你赶紧说服他,给他安排住处!等等……你的手因为我而受了伤。要不你先回房休息,这件事……”她自己会处理。
武大郎却是道:“无碍。我只是伤了手。并非伤了脑子。”
金莲:“……”
她只觉武大郎这脑子也有问题。
金莲嘀咕道:“若非你脑子有问题,你又怎会看不到杏儿的好?”
金莲的话被武大郎尽数听到耳朵里。
武大郎长眉微挑:“你说什么?”
以为武大郎根本没有听清楚她的话,金莲说谎不带眨眼。
“没什么。我是说,如果你觉得能够说服他的话,你就去试试。”
武大郎眼底划过一抹浅笑。
金莲愣了愣只觉这样的笑,好像她有时逗杏儿时的表情。
武大郎道:“小姐在此稍等。”
望着武大郎离开的背影,金莲坐在长廊上,却根本没有欣赏灼灼落花的心情。
金莲趴在栏杆上自言自语道:“这武大郎真的能够说服那雪族美男吗?”
“那雪族美男说他姓西门。”
“没有名的话,干脆我给他取个名字?”
“呃……还是算了吧。万一他不喜欢呢?”
“不对!这不该是我现在应该思考的问题。”
现在她应该思考的是如果武大郎不能说服雪族美男的话,她又该如何去说服雪族美男。
金莲望着随风飘落的桃花,沉吟思索。
与此同时。
她的闺房内。
“小姐呢?”
看到去而复返的人是武大郎,西门并不觉得意外。
金莲的脚步声与武大郎的大不相同。
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武大郎卸去伪装,浑身散发出堪比野兽的震慑力。
不待武大郎说话,西门道:“黑市当家为何会在这里?”
武植眼中的神情微微一怔。
他的声音变得更冷。
“既然知道,还不离开?”
相比武植的冷,雪族美男则是阴柔妖冶。
仿佛不曾看到武大郎眼底的阴沉,西门道:“现在我已经是金莲小姐的人。而且……”
西门顿了顿,眼底划过一抹妩媚的笑意:“而且也算是你将我送到金莲小姐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