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冬儿已经失去意识,元朗用舌尖撬开百里冬儿的双唇,将解药“喂”她吃了下去。
听到动静,元朗墨黑的长眉微皱。
下一瞬,闯入他视线中的左岭捧着衣衫而来。
左岭:“将军,你要的衣……”
元朗道:“放地上。”
左岭:“哈?”
将军难道不该是将那女人放地上,而后换衣衫?
一怔之后,左岭立即收起自己惊诧的目光,恢复平时的慎重:“是将军。左岭这便去白梅林外守着。”
元朗淡淡应了一声。
下一瞬,左岭便犹如一道蓝色闪电,运气轻功,闪身消失在元朗跟前。
左岭在白梅林琢磨这被元朗抱在怀中的女子到底是谁。
但将军若是不主动说的话,他问也是白问。
并且……
好奇心作祟的左岭皱了皱眉。
并且将军看样子也不会告诉他。
不过……
既然这是在红梅堡,这女子很有可能就是红梅堡里的人。
他听说红梅堡堡主有一千金,名为百里冬儿,但因体弱多病,极少出现在众人面前。
将军抱在怀里的该不会是这红梅堡的百里冬儿?
就在左岭皱眉琢磨的时候,身后响起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左岭转头看向暂时换上一身小厮服的元朗,心中的疑惑,冷不丁脱口而出:“将军,这么快完事了?”
这也太快了吧。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左岭异样的目光刚好对上元朗冰冷到令人胆寒的目光。
就像是遇到猫的老鼠,左岭迅速收回自己的目光问:“将军,可是回府上?”
元朗说出的话,确实出乎左岭的意料。
元朗:“锦书苑。”
左岭诧然:“锦书苑?”
但转瞬想到什么,左岭又道:“好!”
夜风习习,脸有些痒。
百里冬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白梅林中,一片白梅花瓣落在了她的脸上。
望着四周,想到她失去意识之前所发生的事,百里冬儿目光一凛。
如今醒来,她的视线已经恢复。
也就是说,其实她中的毒,根本不需要解药,药效过去,她的视线自然能够恢复。
“该死!”
她竟如此掉以轻心,中了那男人的计!
男人的容貌,她不曾看到。
并且当时他声音沙哑,定是与他平日的声音不太一样。
思及至此,百里冬儿不由紧抿了抿唇。
若是下次再见到这男人,她不一定能认出来。
就在百里冬儿站起身时,披在她身上的外袍掉落在了地上。
百里冬儿低头看去,神情一怔。
掉落在地上的黑色长袍,很明显,是那男人的。
百里冬儿目光一沉,将那黑色长袍从地上捡了起来。
黑色长袍咋看之下,很是普通,然而借着清朗的月光,百里冬儿则是看到黑色长袍上绣有祥云暗花。
“飞云坊!”
祥云暗花绣工独特,百里冬儿一眼就认出,这衣裳乃是出自飞云坊。
飞云坊每年只会卖出百件衣品。
而她娘亲甚喜飞云坊的衣裙,每年快到娘亲生辰时,她便会去一趟飞云坊,为她娘亲挑选衣裙。
飞云坊对购买他们每件衣品的顾客都做了记录。
百里冬儿紧攥着衣袍,目光凛冽宛如寒冰。
“这笔账,迟早要算。”
红梅堡。
等不到小姐回来,阿布正坐在桌前,单手支颐,打着瞌睡。
“阿布。”
听到百里冬儿的声音,正梦到自己吃鸡腿的阿布立即从睡梦中惊醒。
阿布站起身,看向站在她身旁的百里冬儿,欣喜地说:“小姐,你回来了!这是……”
看向百里冬儿拿在手中的衣衫,阿布顿了顿:“小姐,你这是去了哪里?”
百里冬儿却是问:“东西收拾好了吗?”
阿布的注意力随即被转移。
阿布:“嗯嗯!都收拾好了。”
早上离开时,吃了馒头米汤外,她昏迷醒来,整日不曾进食。
百里冬儿:“阿布,去厨房拿两个馒头来。”
阿布一听便知小姐没吃晚饭。
阿布忙道:“小姐,我这就去拿!”
小姐平时吃的食物真真太简单,完全不需厨房花时间准备。
没过多久阿布便急急拿了两个馒头回来。
“小姐,你……”
就在百里冬儿拿起馒头准备吃时,耳边响起阿布欲言又止的声音。
百里冬儿动作一顿:“何事?”
阿布突然凑到她跟前:“小姐,你的嘴怎么肿了?”
百里冬儿闻言放下馒头,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唇。
的确。
如同阿布所说,她的唇有些肿。
想到之前为那混账吸毒,可能是现在余毒未消。
百里冬儿皱了皱眉道:“蚊子咬了。”
阿布:“被蚊子咬了?该死的蚊子,竟然敢咬小姐的唇!小姐,我明日便做艾草香囊。”
百里冬儿:“明日,去锦书苑。”
“也对!”阿布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怎么把这要紧的事给忘了。那……那我现在就做。”
阿布这性子就是想到一处是一处。
百里冬儿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
百里冬儿:“阿布,现在天色也不早。睡吧。艾草香囊,等回来再做。”
也对!
阿布也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刚才在小姐回来之前,她坐在桌边都已经睡觉。
真要做艾草香囊的话,她还真担心自己绣着绣着荷包,睡过去。
阿布:“那小姐吃完,也早点歇息。”
百里冬儿吃完,在阿布伺候下,沐浴更衣之后,躺在床上却不曾睡着。
待她听到阿布均匀的呼吸声,换上一袭夜行衣,翻窗而出。
依旧是白梅林,而她与他约好的时间,是三更见。
百里冬儿走到白梅林与那人约定的地点,便看到一穿着青衣的和尚站在白梅树下。
听到她的脚步声,背对她而站的青衣和尚道:“必来,你来晚了。”
百里冬儿朝着青衣和尚走去,走到轻易和尚身旁,微微仰头朝着青衣和尚的脸看去。
青衣和尚生得一张国字脸,却因为脸上有一条贯穿整张脸的疤痕,看上去极是狰狞,并且……
如果细看的话,便会发现青衣和尚左边的衣袖是空的,里面并没有手。
百里冬儿无惧青衣和尚的脸,直直盯着他的脸看。
仿佛早已习惯别人的目光,青衣和尚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直至听到百里冬儿说道:“大师兄,你老了。”
“咳咳……”
见惯风雨的必德,因为百里冬儿的话,不仅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谁知这时,百里冬儿竟然“补刀”。
百里冬儿:“比我上次见你,沧桑了许多。怎么,最近又失眠了?”
必德咳嗽之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又不是她,怎么会失眠……
他不过是,一直在寻找当年的凶手。
必德正准备开口解释,便听百里冬儿道:“大师兄,找到真相之前,你必须保重自己的身体。”
必德一怔,随即一声冷哼。
必德:“还要你这臭丫头来教训我。”
必德虽然说话声音低沉,但望着百里冬儿的眼中却流露出慈爱的笑。
必然抬手放在百里冬儿脑袋上。
若是换做他人这般做,百里冬儿兴许已经斩断其他人的手,但在百里心中,必德并非其他人。
这一刻,望着必德眼中的笑,百里冬儿变得恍惚。
站在她眼前的人是必德,但她却仿佛看到了必然。
如果……
如果必然还在的话,他应该也有大师兄这么高,会比大师兄瘦很多,不过笑起来一定比大师兄要好看!
发现百里冬儿透过自己仿佛在看别的人,一双冰冷的眼染上比夜更浓的悲哀,必德一声轻叹。
必德:“必来,生死有命。”
百里冬儿:“生死有命?”
听到必德的话,百里冬儿回过神来,转瞬间,她的目光变得更冷。
这种犹如来自地狱的冷看得必德发怵。
曾经他一度以为必来是傻的,就连完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后来,当他发现必来没死,再次找到她时,他才知晓原来一直以来,必来为了不离开珈蓝寺,在装傻。
百里冬儿目光直直看着他,沉声道:“大师兄,我更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血债血偿!”
话音一落,这一瞬间白梅林中变得极是安静。
必德亦是目光直直地看着百里冬儿。
两人眼中的殇,无他人能懂。
半晌后,寂静的白梅林中响起必德的大笑声。
必德收回放在百里冬儿发顶上的手,从怀里拿出一本残破的册子。
必德:“必来,这是你要的缩骨功秘籍,也是当年你五师兄所练的绝学。”
百里冬儿从必德手中接过缩骨功的秘籍。
必德犹豫道:“冬儿,大师兄将刚才你说的话,还给你。”
百里冬儿拿着秘籍的手一顿:“哦?”
必德重复百里冬儿的话道:“找到真相之前,你必须保重自己的身体。”
这些年来,没有人知晓,百里冬儿将曾经每个珈蓝寺师兄弟的武功都学了一遍。
曾经他劝说百里冬儿,要报仇,不一定要学如此杂的武学。
谁知,百里冬儿却是道:“我要为珈蓝寺每一个死去的人报仇。”
珈蓝寺上上下下一共六人,加上她是七人。
当年何人灭的珈蓝寺,她至今不清楚。
而当年唯一活下来的大师兄告诉她说,凶手是一个黑衣蒙面男,拿的是一把普通的砍柴斧,甚至连路数他都不曾看出来。
若不是当年大师兄在躲过黑衣蒙面男,手臂却被砍下来后,他施展出祖传绝学,九连霹雳腿,伤到对方这才趁机逃走。
没想到,等他在回来时,寺庙中所有人都已经遇害。
但好在,独独没有看到她的尸体。
必德便想她很有可能是从狗洞中逃跑了。
殊不知,那天她并没有逃跑,而是暂时跑出狗洞,躲过了一劫。
“必来?”
见她沉吟不语,必德不由唤道。
百里冬儿回过神,抬头看向必德,而后伸手拍了拍必德宽阔的肩膀。
百里冬儿:“大师兄,我还年轻。”
她还年轻,扛得住。
所以他扛不住是因为太老了。
他现在还未满四十!
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百里冬儿:“看上去,快八十了。”
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剑刺入她心口。
必德再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必德:“你这小丫头啊!”
只见百里冬儿从怀里拿出一玉瓶:“大师兄,这是我从我爹密室里顺来的八宝丹。每月吃一粒,全当保养。”
必德:“……”
百里冬儿翻窗闪身回到房间,已经是五更天。
然而就在她翻墙而入时,却察觉到院中假山后有人。
百里冬儿抿了抿唇,假装没发现。
只因,她知晓,躲在假山后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的父亲,这红梅堡的堡主,百里明阳。
当年,在她的爹娘,也就是百里明阳和宋琴晚捡到她的时候,她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她要报仇。
娘亲以为时间会淡化她心中的仇恨,甚至以为在她长大之后她就不记得小时候所发生的事情。
时光并没有淡化她心中的仇恨。
相反。
这仇恨在她心中生根发芽,长成一株参天大树。
从五年前起,爹爹就开始关注她的举动。
不过爹爹他从来不说。
比起娘亲,爹爹更加清楚,她是不会放下仇恨的。
就在百里冬儿关上窗户时,她低声道:“爹爹,去睡吧。”
听到窗户上关上的声音,站在假山后的左岭皱了皱眉。
外面不是传言说,红梅堡的千金体弱多病,足不出户吗?
这样子,怎么看也不想是体弱多病的模样?
左岭皱了皱眉。
今日他随将军去到锦书苑后,将军在与晋公子秉烛下棋之前,便交代他来红梅堡探探的百里冬儿的底。
正如他所料,之前将军在白梅林中所抱的女人很有可能便是这红梅堡的小姐,百里冬儿。
但是……
他刚才躲在假山后,除了知晓翻入房间内的黑影人是一名女子之外,他不曾见到她的容貌。
也许。
这翻入房间内的女人并不是百里冬儿?
这也不可能啊。
这三更半夜的,翻入房间内女人不是百里冬儿又会是谁。
难道是女飞贼?
这更不可能,这女飞贼敢偷东西偷到红梅堡来,甚至偷入小姐闺房。
这可能性极低!
等等看吧。
左岭琢磨着,若是女飞贼的话,很快便会偷了东西出来。
良久。
见房间内没了动静,左岭便确定刚才翻入房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百里冬儿。
与此同时,锦书苑内。
玉兰花犹如玉碗在风中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花香。
被玉兰花所簇拥的凉亭内烛火摇曳。
一黑,一白两道修长的人影正坐于凉亭中。
安静的花园中,响起棋子落在棋盘山上清脆的声音。
落棋后,晋墨收回手。
晋墨:“元将军,今天有心事?”
元朗放下棋子的动作干净利落。
夜色中响起他沉稳的声音:“何以见得?”
长相清俊的晋墨唇角微勾起一抹温润的弧度。
晋墨目光淡淡地看向棋盘。
晋墨:“平日与元将军下起,元将军的布局皆是步步犀利,招招狠辣。从不留给晋墨喘息的机会。但是今日……”
晋墨顿了顿又道:“元将军今日却是……从暴露着利齿的老虎变成了躲在暗处的猎豹。如此的心态转变,难道不是因为元将军有心事?”
晋墨说完,又放下一枚棋子。
然而在他刚放下棋子后,便看到元朗从容不迫地将棋子放在死门上。
看着棋盘上布局,晋墨这才发现,以为自己披荆斩棘杀出一条生路,元朗必死无疑,然而元朗落子在死门上,他的生路反而变成了死路,而元朗的死路则变成了生路。
晋墨:“……”
晋墨抬头看向元朗,再次笃定道:“元将军今日并非有心事,而是心情很好。”
元朗淡淡抬头看向他并没有否认:“没错。”
平日里风轻云淡的墨公子眼中却闪过一抹好奇。
眼前的男人素来拒人于千里之外,就算他们有二十年的交情,他很极少看他心情很好的时候,并且他今天听到元朗吩咐左岭去查一个女人,红梅堡的少主,百里冬儿。
晋墨微眯着眼,将自己的手放在元朗宽阔的肩膀上拍了拍:“元将军,可是看上了那红梅堡的少主,百里冬儿?”
若是换做平时,他的手早就已经被拍开。
但是今日,素来不喜人亲近的元将军竟然完全无视他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问道:“你认识她?”
“嗯哼。”晋墨笑着点了点头,凑到元朗跟前,笑得就像一只老狐狸。
晋墨朝着他挑了挑眉。
晋墨:“我不仅认识她,而且……”
晋墨转而话锋一转:“元朗,你果然是看上了她!”
晋墨的语气变得有些不自然。
谁知元朗没有否认,而是道:“那有如何?”
听到元朗的答案,晋墨心中有些不对味。
这些年来,锦书苑中,除了他没有人知道百里冬儿的秘密。
没想到……
晋墨默了默:“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元朗却是反问他:“你和她又是如何认识的?”
晋墨:“想知道?”
元朗:“霓裳千刃。”
晋墨目光一变。
他没想到元朗为了从他这里得知百里冬儿的消息,竟然连霓裳千刃都舍得给他。
见他发怔,元朗微微挑眉:“怎么?你不是一直想要吗?”
一瞬怔然之后,晋墨回过神来。
面对元朗的质疑,晋墨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哭该,还是该笑。
“好!既然你都把霓裳千刃拿出来贿赂我,如此准赚不赔的买卖,我又岂会不做?”
等到左岭回来时,他发现自家将军已经不在凉亭中。
“晋公子?”
左岭走进发现晋墨独自坐在凉亭中,竟拿着一枚棋子,在发呆。
听到左岭的声音,晋墨并没有抬头:“你家将军已经回房了。”
左岭欲言又止:“那你还不睡?”
晋墨望着棋子,淡淡叹了声气:“夜还长啊。”
左岭:“晋公子,你可是有心事?”
晋墨放下棋子,站起身:“心事?有心事的不该是你家将军。”
左岭一怔:“这……都被晋公子看出来了?”
晋墨唇角微勾起一抹弧度:“毕竟啊,我和他认识也二十年了。我还从未见他喜欢过谁呢。”
左岭双眼一转,诧然道:“该不是,如坊间所说,晋公子真真喜欢我家将军?!”
“咳咳!”
左岭语出惊人。
晋墨夸张的反应不但没有打消掉左岭的疑惑,相反,左岭认定晋墨是因为喜欢他家将军,才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