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宗的山上，那位少女还在跪拜。
只是，她离山顶已经很近很近了。
这十几天来，她没有吃东西，因为太浪费时间，而渴了的话，便仰头喝点雨水。
好在后面几天下的都是小雨，并非像之前那帮磅礴。
十九伫立在山顶上，宛如一块岩石，漫漫爬了多久，他就在这里看了多久。
他虽然是僧人，但却明白，如果自己执意要还俗，自己的师尊也不会阻拦的，因为他修炼的道和其他僧人完全不同，尤其是现在，他还在入世阶段。
一入世，可吃肉喝酒，可踏遍红尘，甚至可以享受男女之事，而出世，便是清心寡欲，看破红尘。
不断的出世和入世，磨练着自己的内心，不断的堕落和超脱，让他越来越清醒，因此来修炼。
现在，他入世了，他也恋爱了。
前面的十几次入世，他从来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很高，看上去随意，可内心的标准几乎任何一个女生都达不到，哪怕是那莫瑗瑗，在他心里也不过粉红骷髅。
他低头，看着那个执着的少女，哪怕现在是深夜了，她的身上，仿佛都散发着光明。
那一身又脏又破的衣服似乎比洗净的袈裟还要美丽，令他深深痴迷。
在这一刻，他恨不得自己就成为圣子，甚至还丑陋的想着，幸好陆锋已经死了，自己少了一个最强劲的竞争对手。
“卫圣者说，圣子捉摸不定，他也许是一个强者，也许是一个弱者，也许是修炼黑暗的人，在黑暗中开出光明的花，也许本身就是光明。”
“也许一找到就是圣子，也许……能够让修炼光明的人自身进化成圣子……也许，我就是圣子。”十九轻轻自语。
如果他是圣子的话，那一切都名正言顺，甚至不费吹灰之力了。
十九抿了抿极薄的嘴唇，他的外貌并不差，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成熟，不断长开。
他的身材挺拔，肌肉也结实，而且比起寺庙里的僧人们来说，他是最富有人情味的。
他看了一眼南面，这个时候自己的师尊和军神一些强大的修士，应该在西南了，准备应对最大的危机。
他又低头看向漫漫，她已经快到了。
手上的伤口，膝盖的伤口，额头的伤口……旧伤未去，新伤又增。
连十九都在暗暗咬牙。
还差三步！
只有两步了！
最后一步了！
漫漫一路跪拜，终于走到了山顶，他的神情很疲倦，模样更是狼狈，但此时，包括十九在内的所有僧人，在这一刻，仿佛都被震撼住了。
不知道为何，看到这位少女，仿佛看到了灼灼烈日，肆意的释放自己的光芒，让所有人振奋。
“我到了……”漫漫看了一眼十九，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还带着一点可爱的鼻音，只是眼神里亮如白昼。
“是的，你到了。”十九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不改色，因为有好多高僧都走了出来，看着圣女，无比敬佩。
“你可以休息一会，梳洗一番再去拜见圣子佛像。”
“我现在就要去……我跪拜了一路，一身狼狈，就是为了给圣子佛像看见。”
“陆锋说过，对一个人好，一定要让他看见，对他有三分好，就让他以为是五分，对他有八分好，就让他以为是十二分。”漫漫说的理直气壮。
十九哑口无言，总觉得这逻辑有些不对，但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他心道，还好陆锋已经死了。
漫漫在众人瞩目之下，有些踉跄的走到了圣子佛像面前。
圣子佛像高大威武，却没有面容，她有些愣住。
因为在她心底，虽然自己是什么圣使，但一直很排斥这个身份，连带着也会排斥圣子，这一次要不是走投无路，她才不会过来。
然而，当见到圣子佛像的适合，漫漫却感到了一阵熟悉的感觉，就像本该如此，就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她很信任圣子佛像。
这种感觉让她沉迷，可又让她警觉。
单单一个佛像就如此恐怖，竟然能够影响自己的心性，圣子本人又该何等可怕。
漫漫在旁边取了三根香，点燃，跪拜在圣子佛像面前。
一拜，圣子佛像没反应。
二拜……三拜……
还是没反应。
僧人们有些心疼圣使，但却觉得又在情理之中，毕竟圣子佛像不会为一点小事而动用神威。
“心诚则灵。”一位高僧站出来说道，他是按照无逸大师的吩咐做的，因为无逸大师希望圣使能够收收心，完全忘记世俗，从而一心服侍圣子佛像。
“你再跪拜几日，圣子佛像显灵的概率就越大。”
漫漫抿了抿嘴，继续磕头。
她身体酸痛，她的眼睛红肿，几乎到了极限，但她还是照做了，哪怕她知道，也许是别人在忽悠自己。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陆锋不在了……
十九看得心疼，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在入世的时候被禁止喝酒，在出世的时候被人强行往嘴巴里塞肉那般难受。
忽然，场面有些骚动，十九抬眼望去，是一位高僧带着莫瑗瑗出现了。
这里虽然是寺庙，但很多僧人还是知道莫瑗瑗的名气，加上军神之女的身份，自然有高僧带她上来。
只是，人们诧异于她的来到。
莫瑗瑗跟着陆锋来到这里，只是陆锋和林生已经前往现场，而让她过来接漫漫。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漫漫，所以她的眼中无比的惊骇，她一路听着那高僧说这些天的事情，然而等真正见到后，才能感受到来自眼前的冲突。
她自问，自己能不能做到这一步。
她不知道答案，因为没有发生过。
莫瑗瑗连忙跑上前，扶住了又要磕头的漫漫。
后者转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有些诧异。
“陆锋回来了。”
没有惊讶，没有震惊，没有喜悦，没有感动，也没有眼泪。
漫漫只是眼睛眯了起来，就像一轮月牙。
“我知道他不会丢下我的。”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听着四周渐渐而起的惊呼声。
陆锋回来了！
陆锋这个人，自然有名，他活着的时候就有名，他死了的时候，还有很多人议论过。
然而，他竟然回来了。
十九苦涩的站在一旁，他看着圣子佛像，难道绳子佛像这一次真的显灵了吗，让陆锋在那等境地里都能活下来。
自己是不是也要从下到上一路跪拜，会不会跪死陆锋。
“阿弥陀佛！”
一位高僧惊呼，“这就是圣子的力量，圣子感受到了圣使的真心，所以才会让陆施主化险为夷。”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一道道声音在寺庙里响彻，虔诚无比。
“圣使，赶快像圣子佛像拜谢，圣子大人一定动用了许多能量，才能够救下陆施主的性命。”
圣子显灵啊！
所有人都以为陆锋死了，结果在漫漫到达山顶的那一刻，便传来消息，他还活着。
这难道不是圣子的功劳吗？
漫漫沉默的看着圣子佛像，佛像给她的感觉太亲近了，让她几乎下意识忘记了这只是一个陌生人。
她看向莫瑗瑗问道：“陆锋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怪物是兽怪和妖族的结合体，妖族的血脉里有一部分的遗传物质和陆锋身上相同，所以……”莫瑗瑗低声道。
“所以……”漫漫瞥了一眼圣子佛像，就当所有人以为她要叩谢的时候，她将手里的三根香朝着圣子佛像面前丢去。
“根本不是圣子佛像的功劳，白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