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中国人不?”
哨兵被这声音惊得有点呆,没想到在这还能听到中国话呢!咋还一股浓浓的小鸡炖蘑菇味哩?
人影走到跟前。
哨兵借着灯光,定睛一看,是两个穿着棉大衣,身背编织袋的工人,一个蓝色衣服,一个绿色。两人身材高大,长得很结实,脸上胡子拉碴的,满是岁月的沧桑。
“我问你呢!是中国军舰不?”
他们看看哨兵,又看看身后的杭州舰,眼珠子瞪得老大了。
“是啊!我们是中国海军!老乡,你们都哪的啊?怎么会在这啊?”
龙镇海正带着陈可法和赵坤巡查甲板,做出航前最后的检查呢,听到声音,就走下舷梯,看看究竟。
“怎么回事?”
“舰长!有两个大陆同胞!”
“你是舰长啊?!”穿蓝衣服的工人看到龙镇海,直竖大拇指:“真不赖!瞅着就精神!”
“那可不!”绿大衣的哥们附和着,脸上乐呵呵地。
龙镇海给他们敬了一个军礼,很奇怪地问他们:“老乡,你们是哪的啊?!怎么在这个码头?”
“俺俩都是吉林的!我家长春,他家松原!俺俩在一家韩国人的公司打工!就打捞那个金枪鱼!完了加工!就今天早上,听公司人说中国军舰来了,俺俩还不信呢!就想着来这看看是不是真的!”
“哟!在这上班啊?估计工资高吧?”陈可法眼睛眨巴眨巴,狡黠地笑着说。
“挣的是不少,比国内能多个两三倍!但也没意思,俺俩在这边又没朋友,又不会外国话,挣的钱都给家里了,让老婆孩子,还有爹妈,吃好点,用好点!”
绿大衣的哥们解释完,指着杭州舰,一通感慨:“哎呀!好几年没回家了!没寻思在这还能碰上咱国家的军舰!这大老远地!不多容易!我说舰长啊,咱国家军舰,咋来这呢哩?”
龙镇海把杭州舰的购买和接舰过程给两位老乡做了简短介绍,蓝大衣的哥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原来这军舰是买的俄国货啊!怪不得看着就这么结实!你瞅那炮!真他妈大啊!是不!”他拍拍自己同事肩膀。
“可不咋地!”
“现在是买的,不过我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国家自己造的军舰,就会出现在这里!”龙镇海说:“对不起啊老乡!本来你们专门过来看我们,应该邀请你们去舰上参观参观的!可是不巧,我们舰马上就要出发了!有机会,到国内联系我,我带你们参观!”
“这就要走啊!”两个人面露失望之色,“哦!那赶紧!来!这个给你们带着!”
说完,两人把身上背的编织袋往地上一撂。
“这是啥啊,老乡?”赵坤问。
“金枪鱼!”两人把编织袋的口打开,里面果然是一条条长长的,梭形的鱼,看着就很肥美。
“这么大啊!”陈可法虽然是渔民出身,可从来没打过金枪鱼。金枪鱼主要分布在低中纬度海区。东海虽然也有,但远不如太平洋、大西洋这种大洋多,所以陈可法没见过。别说他了,全中国老百姓也很少能吃到金枪鱼。
“那可不!”绿大衣哥们骄傲地说,“我们还打过2米多长的呢!一条就200斤!”
这下龙镇海又犯了难。因为海军对军舰有严格的伙食安全管理规定,除正规补给品外,其他来源的食品一律不允许上舰。
可不管龙镇海怎么解释,两位老乡就是不答应。
“那哪行啊!俺俩拿都拿过来了,还能再拿回去?”
“就是!这金枪鱼可是好东西!这儿的人管它叫软黄金呢!营养价值老高了!国内都没有!俺俩都是大老粗,也没别的,就只能送它了!”
“老乡,不是我们舰长不通情达理,海军确实是这规定啊!”看着老乡不太乐意,赵坤也在一旁帮着圆场。
“啥规定啊!”蓝大衣哥们嘴一撇,“那古代皇上的军队来了,各地还得劳军呢!今天这都快21世纪了,还比不上古代啊!那算咋回事啊!”
陈可法在一旁小声嘀咕:“要是马大校在,估计就能解决了…”
龙镇海听见了,心想,这事要是解决不好,估计又会被马宙光笑话。
一阵冷风吹过来,两个哥们冻得直跺脚,手习惯性地交叉着伸到袖子口里。
龙镇海灵机一动。
“陈可法!”
“有!”
“厨房里有冰块吧?”
“有!很多啊!俄罗斯专家就爱喝冰水!”
“让炊事班拿两个大桶出来,放甲板上,塞满冰块,把这些鱼放桶里,不进厨房。这几天搞个甲板冷餐会!”
“奥…”陈可法马上明白了龙镇海的意思。现在天冷,放甲板上,都是零下十度左右,金枪鱼很好保存。这样,又拿了鱼,但没进厨房,也不算违反规定。
“快去!”
“是!”
“还是舰长聪明!脑子真好使!”绿大衣哥们一边缩着脖子哆嗦,一边给龙镇海竖起了大拇指。
等炊事班的战士七手八脚地把两袋鱼搬上杭州舰,龙镇海一看表,还有两分钟就要起航,拖船已经就位了。
“老乡!你们回去吧!我们9点整就要走了!回去吧!”
“没事,你上你的舰!我们再呆一会!”
“你上去吧!你是舰长!这船不能缺了你啊!”
两人一边哆嗦着,一边朝龙镇海和赵坤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上去。
“舰长!快上舰吧!”哨兵在甲板上喊。
龙镇海和赵坤给他们敬了个礼,然后赶紧从舷梯跑步上了甲板。水兵们马上撤了舷梯。龙镇海冲他们大声喊:“老乡!回去吧!我们走了!再见!”
两人仍旧只是挥挥手,站那没动。
9点整,杭州舰鸣笛起锚,在拖船的推动下缓缓离开码头。龙镇海在舰桥指挥,密集地下着口令,操舵兵聚精会神地进行操作。
“舰长,他们还在那里!没走!”
龙镇海走到舰桥右侧,透过舷窗往码头一看,那俩哥们果然还在那里站着。
“赵坤!陈可法!”
“到!”
“列队!跟我走!”
龙镇海带着两人走到舰桥右侧外面的露台站好。
“向右转!立正!”
朝着码头的方向,龙镇海下令:
“敬礼!”
三只手臂齐刷刷地举起,向自己的同胞致以军人最简单,但也最真诚的敬意。
两哥们看到了,冲他们挥了挥手,手停在半空中,没有下来。
五个人,就象五座雕像。不同的是,码头上的雕像不动,舰上的雕像则随着波浪微微起伏。
地中海上的明月,给雕像的面孔勾勒出极富立体感的阴影,配合着鼻孔呼出的水蒸气,像极了毕加索的油画。
直到杭州舰拐了一个弯,拖船离去,两人完全从视线中消失,龙镇海才下令:
“礼毕!”
回到舰桥,龙镇海坐在位子上,心里还没有平静。
“舰长!咱们这些同胞,真好啊!”陈可法还忍不住朝外面张望,“这么冷的天,就一直站着。”
赵坤点点头:“都说赤子之心,我们中国的赤子,从来就不缺。”
“这就是我们努力的动力。”龙镇海盯着远处漆黑的海面,一动不动,脑子还沉浸在码头上的画面里。
其他人也没说话,半是肃静,半是感动。
“舰长!”
突然,一声短促的报告打破了舰桥的沉静。
“舰长!有不明小目标高速接近!”
龙镇海一扭头,“在哪?”
“后方!港口方向!”
“副炮准备!枪炮班带枪上后甲板待命!”龙镇海朝陈可法一指:“你跟枪炮班去看看!”
“是!”
几个人带着武器快速跑到后甲板,找好地方隐蔽,只听见远处有微弱的马达声。
陈可法顺着声音向远处望去,能看到很小的浪花和白色尾流。他拿起红外望远镜观察了一下。
“咦?好像是美国人的小艇?”
看轮廓,像是美国军舰上的小快艇。
他判断的没错。
不一会,小艇上开始有规律的闪烁灯光。那是莫尔斯码表示的灯光通信,这让陈可法瞬间想起了在乌克兰遇险的日子。
“我们是美国海军,受舰长之命请求靠帮贵舰,无任何恶意!”
陈可法通过望远镜,没看到上面的人带枪,马上让枪炮班加强戒备,又朝信号兵喊了一句:“跟他们说,可以!然后通知舰长!”
信号兵也用灯光回复,然后又朝步话机说了几句,不一会,杭州舰开始减速。
几分钟后,小艇靠到杭州舰右舷,艇上有3个人,朝他们打了个招呼。
“Hello!”
枪炮班的战士撒下软梯,其中也美国大兵很麻利地爬了上来。跨过栏杆,踏上甲板,看到陈可法肩膀上的上尉军衔,立刻敬了个军礼。
陈可法还礼:“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是美国海军第六舰队卡尼号驱逐舰下士霍顿,受我舰舰长委托,特将一份礼物送给贵舰舰长,请问能带我去见他嘛?”
陈可法一愣,还从来没碰到过这种情况,不过好像对方挺友好,没啥恶意,那就带他去呗。
“请跟我来。”就带着他往舰桥走。一路上杭州舰水兵见到这么个金发美国人,都非常的诧异。
到了舰桥,龙镇海就坐在舰长位子上。
“报告!舰长同志!美国海军卡尼号驱逐舰下士霍顿有信件交给您!”
龙镇海站起身,转了过来。霍顿见状,上前一步,立正敬礼,龙镇海还礼。
“您好,长官!”
“你好!”
“贵舰舰容严整、威武,官兵素质高。为表示友好,我舰舰长罗伯特上校向您致贺信一封!并赠送一顶美国海军军帽作为纪念!”
说完,霍顿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封信,和一顶草绿色的美国海军船形帽,上面有一个小帽徽,递给龙镇海。
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有点出乎龙镇海意料。但他倒是非常镇静,好像早有准备。
“我代表中国海军杭州舰全体官兵,以及驻舰指挥员吴将军,向罗伯特舰长表示诚挚的谢意!并回赠礼物!”他头一昂:“陈可法!”
“到!”
“向霍顿下士赠送我舰舰徽一枚!”
“是!”
“贵舰驻舰指挥官是将军?”霍顿有些吃惊,因为杭州舰没有悬挂将军旗。
“请恕我冒昧!请向吴将军转达罗伯特舰长的问候!”
看到霍顿的表情,龙镇海心里有数。讲究官兵一致,不挂将军旗,是中国海军的规矩,美国人估计不知道。
“没问题!”
陈可法拿来一个杭州舰的舰徽,交给霍顿。类似的小礼物特地因为这次转场航程准备了好多个,因为要停靠很多港口,拜会很多当地官员,还有感谢来慰问的华人团体和大使馆工作人员。
“谢谢!祝你们一路顺利!”霍顿敬了个军礼,“再见!长官!”
“再见!”
送走了霍顿,龙镇海带着信件和礼物去向吴司令汇报。
看完了信,吴司令拿着帽子瞅了半天。
“我还是第一次摸美国人的帽子呢!”
这也是龙镇海第一次吴司令说的近似于玩笑的话。
“不过他们这种自信开放的态度,我们要学!”吴司令放下帽子,正色说:“长期以来,是我们自己捆了自己的手脚!总觉得别人比我们强!我们要防着!记住!海军要强,首先在心理!不是装备!”
“是!”
“作者按:停靠瓦莱塔港,是137号福州舰的经历,本集移花接木,但所述场景除美舰人员靠帮杭州舰外(赠送礼物之事发生在码头上,由我方人员租船送至杭州舰)均为真实的历史。向爱国的海外侨胞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