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正月十五,这年就算结束了。澳门地方小,事情很也不多,公务员上班也没那么正规。阿康找了个周二,到卡洛斯那里看看情况。
卡洛斯是澳葡政府内负责文教和旅游的,博彩理论上也归他管。之所以说是理论上,因为实际话语权在几个大佬手里,他只不过是个橡皮树章。
作为第九代土生葡人,卡洛斯也有个中文名字,叫黎祖智。他本来是个教师,后来误打误撞进了政府,当上了公务员,没想到一干就是20多年,现在也是澳门特区筹委会的一员。
如果不是那一头金色带点褐的头发,你压根不会觉得这是一间外国人的办公室。这里面有中式的博古架,有盆景,有玉器,还有在两广一带少不了的功夫茶具。
阿康上来就打了个招呼,但是不知道是叫他卡洛斯好呢,还是叫黎先生好。
“就叫我黎生吧!”卡洛斯倒也爽快,“说实话,葡萄牙语我也不熟练,哈哈!”
黎生是典型的广式叫法。
阿康笑着说:“黎生回过葡萄牙吗?”
“回过!”卡洛斯摇摇头,“没意思,尤其是吃的,比这边的广东菜差远了,我待了几天就受不了,几乎是逃回来的。”
寒暄几句过后,就进入正题。由于之前过江龙已经打过招呼,所以黎祖智也就不绕圈子了。
“申请文件你先放我这里。但何时能批准,谁也不知道,这事情我们都定不了。不过我估计,应该快了。”
阿康把文件递交给卡洛斯,“那就先给您!您说快了,是真的吗?”
卡洛斯给盆景浇浇水,“据说霍家受了北京的指示,要发声了。”说完,卡洛斯叹了口气,“世事无常啊!当年霍家和何家联手,拿到了博彩专营权。现在,估计是要分道扬镳了。”
“您的意思是,霍家跟何家有矛盾?”阿康一个小马仔,对高层的事只有耳闻的份。
“早就有啦!霍家是红顶商人,当然不屑赚博彩的钱。”浇完水,卡洛斯又拿着抹布去擦自己的几块玉璧,还不停地哈气,再用布反复擦,看来这玉是挺值钱的。“当然了,博彩毕竟不是什么正道,按你们中国人的说法,是亏心的钱,对吧?”
阿康点点头,“是啊,干这行,每年都要给关老爷烧香,还要拜佛,不然会厄运当头的!”
黎祖智把所有的活都弄完了,回到办公桌,拉开抽屉,把文件放进去。
“跟你们龙哥说,等着吧!不要心急!”
托卡洛斯的福,一个月后,正当过江龙在茶馆里喝早茶的功夫,阿龙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澳门日报》。
“发话了发话了!霍家发话了!”
过江龙赶紧把几乎放到嘴里的虾饺皇放回碗里,“真的?哪里哪里?快给我看!”
阿康赶紧把报纸递给他,过江龙一把夺过来,只见《澳门日报》头版头条赫然写着:
“大佬霍X东发话,澳博彩经营权应由北京接手”。
过江龙一字一句地读了报道内容,大意是霍X东在香港对媒体说了,澳门的博彩专营制度已经过时,中央政府应该重新考虑是否继续专营。在澳门回归后,专营权最好由中央接管。
“哪里能买到香港的报纸?去买几份,核对一下是不是一个意思!”过江龙对阿康说,“快去!”
阿康马上打个车来到外港码头,那里有香港的报纸卖,大报小报都有。他挑了几份大报,什么《文汇报》、《大公报》之类买了回来。过江龙仔细看了看,除了版面不太一样外,里面的东西都跟《澳门日报》说的差不多。
“有希望了!”
过江龙右手一拍报纸,对阿康说:“你先打探打探大老爷的情绪,然后找机会约二少爷和卡洛斯商量商量。”
三天后,在凼仔的一家茶楼里,过江龙请二少爷和卡洛斯过来吃饭,商量接下来的事怎么办。
二少爷到得最晚,脸色有点阴沉,一坐下来,他就说:“我爸这几天脾气很大,说霍家不仗义,就知道讨好中央,把多年的交情摆一边。跟媒体说,等于在逼他,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我们也都不敢劝他。”
“那…”过江龙先给二少爷上茶,“二少爷,您准备怎么办呢?”
二少爷说:“既然是中央的意思,我们肯定要照办,只不过老爷要有个面子。其实,都是自家人,什么面子不面子,这些年,家里在大陆的投资也赚了不少,何必在乎这点呢?!”
问题就卡在这。
做是要做,但要两全其美。
菜上来了,三个人都怀着心思,半天也没动几筷子,饭吃得很闷。
“哎!”过了一会,黎祖智突然放下筷子,大喊一声,“我有个办法!”
二少爷和过江龙都被他惊到了,一起转头看着他,异口同声地问:“什么办法?”
“我们先把阿龙的申请批了,他也就要个许可而已。过段时间,我们再和何家签个专营协议,时间可以到回归后一段时间。至于回归以后怎么办,等到时候再说嘛!反正未来的特首也是何家宗亲,总有办法的。”
二少爷一听,“你是说,这段时间打个马虎眼,过段时间再给老爷子一个面子,签个专营协议,这样阿龙的许可也有效,大家面子上也都过得去?”
“对!”黎祖智很肯定地回答,“一方面何家不能和中央唱对台戏,另一方面,这样您对老爷也好交代,是不是?”
二少爷和过江龙都点头同意,这招确实不错。看来这葡萄牙人在本地繁衍了这么多代,智商跟汉人差不多平齐了吗!
三人大喜,于是频频碰杯,桌子上的菜也瞬间变得美味起来。
后来当年7月,何氏澳门旅游娱乐公司与澳葡政府再次签订新修订的博彩专营合约,已把合约延期至2001年。也就是说,7月之前,他们打了个擦边球。
接下来的两周时间,阿康忙着去跑各类手续,最后在卡洛斯这里颁发许可。本来,按常规走完所有程序,需要一个多月。过江龙打点了很多费用,2个礼拜就完成了。
所有事情,都是在瞒着何家大老爷的情况下秘密操作的,二少爷做了保证。鉴于何家在澳门的眼线不计其数,阿康办事的时候都戴着口罩和帽子。
过江龙及时给徐小平通报了进度,到这周五,许可就会下来,到时候过江龙亲自去取。
“还有两天。”徐小平心想。此刻他在深圳。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这是他所有工作中最没有把握的一环,也是事关全局的一环。某种程度上,这个许可比那2000万美金更重要。
因为这个许可,是掩盖真正购船目的的必须品。
在确定一切顺利之后,徐小平特地去盐田那边的高尔夫球场放松了两天。自打接手这事以来,自己的神经老是绷着,头发也白了不少,以至于上次见贺副司令员,对方都吃了一惊。
“你这是一夜白头啊!”
“还不是领导给派的任务吗!”徐小平两手一摊,就没再诉苦了。
周四下午,徐小平打了一下午球,完了还去游泳。在水里自由自在的感觉,和当年当兵时练的武装泅渡完全不同。要是能当条鱼,多好啊!
游完泳,喝了点酒,在泳池边欣赏了下月色,回到酒店,差不多晚上11点了。徐小平先去洗了个澡,然后准备上床休息。临睡前,他习惯性地看了下手机。
只见手机上有4个未接来电,号码是一样的,但是很奇怪,不是大陆的号,也不是香港和澳门的号。最近一次呼叫,是晚上11点05分。
“什么人这么晚找我?”
那时候,可没什么诈骗电话,如果有未接来电,基本可以确定是有人找你。而且四个来电都一样,说明那人不仅要找你,还是很急切地要找你。
徐小平回拨过去,听筒里“滴…”的声音响了不到一下,就有人接了。
“喂?是哪位找我?”
电话那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压低了声音。
“让过江龙明天不要去拿博彩许可,有危险!”
说完就挂了。
“喂!喂!”徐小平对着电话大声地喊了几句,再无声音。
来不及多想,徐小平立刻给过江龙打电话,可是拨了好几次,一直都是:“您好!您所呼叫的号码已关机!”
怎么办?
徐小平立刻穿好衣服,打电话给司机,连夜出发。
“这么晚了,去哪徐总?”司机被搞得莫名奇妙。
“马上去香港!快!”
第二天早上9点多,阿康开着车,带过江龙去黎生那里去拿博彩营业许可。事情终于办成了,两人都很开心。
过江龙特地带了上好的铁观音给黎祖智。拿好许可,赶紧很低调地出门上车了。
“走!阿康!”过江龙说,“我来给徐总报个喜!”
过江龙从兜里掏出手机,“咦!怎么没电了?阿康,你那里有电池吗?”
“有!”阿康从包里掏出一块电池板。那时候的手机,电池一般和机身是分离的,为了保证不断电,人们都会多买几块电池备着。
过江龙接过电池板装上,拨通了徐小平的号码,这时候车已经起步了。
“徐总…”
“你总算开机了,你在哪?!”电话那头,徐小平急切地问。
“我刚拿到许可啊!”
“快!快离开那里!有杀手!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