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介会后第二天，已完成资产转移的常天浩第一次不在交易日去新世纪，而约了程雨诗去湖边茶馆喝茶，喝着喝着冒出一句：“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怎么说？”

　　 他点点论文稿：“你看，我原来写的是地方政府落实土地财政的内容，你爸改成了城市综合经营，听上去就没我那么赤裸裸。”

　　 程程不解：“这意思好像完全不同啊？”

　　 “不不不，土地财政是城市经营的核心，我光顾着直击本源却忽视了论文展现时的场景――不够全面。换用综合经营就很全面丰富，说明包括医疗、教育、交通、环境等所有因素都可以变成钱，一块地皮能不能卖出好价钱，除抽象的区位概念，不就是综合因素起作用么？能不能经营好很看这个城市管理者的水平。”

　　 程雨诗点点头。

　　 她不知道常天浩刚才是由衷感慨程卓然的先见之明：钱塘在未来20年将成为中国独树一帜的城市经营优等生，各种政策、操盘和时机把握堪称国内翘楚，明明每年推地数量不多，但总能获得全国数一数二的土地出让金――这就是本事。

　　 这件事好不好可以评价，起码这本事不得了。

　　 “又如这条。我写的是坚持对核心城市做大做强，发挥产业集聚、创新引领作用，你爸改的是因地制宜、因时制宜优化城市发展规划，坚持核心城市与广大中小城镇统筹发展的战略路径。”

　　 “比你讲的全面是吧？我也觉得不能光靠核心城市。”

　　 常天浩摇头：“他比我狡猾！我还是耿直了……”

　　 “狡猾？”程雨诗眉头一皱，“你这么说我爸真的好么？”

　　 “这不是贬义，而是我对程处长由衷地、发自肺腑的敬佩，你可以理解为圆滑，其实圆滑听上去也不像什么好词。”

　　 “你到底想说什么？”

　　 “只看你爸这一句，仿佛他在说因地制宜、因时制宜推进城市化路线，该发展大城市的就发展大城市，该建设小城镇的就建设小城镇。实际我前面讲了产业带布局和核心工业区逻辑，压根就没小城市什么事，产业都没有，怎么发展小城市？所以这句统筹发展是空的。好比对一个乞丐和一个千万富翁说，你们俩都具备在未来成为亿万富翁的潜质。请问这都是真话么？”

　　 “额……”程雨诗愣了半天，不得要领。

　　 常天浩耐心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发展小城镇就和当年搞三线建设一样，通过行政而不是市场手段强制把产业布局分解下去，这有用么？违背产业聚集的客观规律，规模化经营必须集中才行，真有小城镇发展，也是经济自然而然带动起来的核心城市卫星城，而不是先部署一个小城镇建设目标，然后再用行政手段切割下去。”

　　 “懂了！也就是说他还是认同核心论？”

　　 “对！但说这话也不得罪小城镇派，我还是锋芒毕露了。”

　　 “那当然，我爸毕竟比你大这么多岁啊。”

　　 常天浩笑笑：其他细微改动之处还有很多，又对很多用法进行了调整，不是说错，而是常天浩用的是20年后的习惯话语结构和词汇，程卓然帮他改成了这个年代的习惯用法，依然印证了那句话――“文本之外无他物”。

　　 从上面痕迹来看，程处长绝不是简单地看看，是耐心帮常天浩改了的，这细致程度和导师给自己改毕业论文也差不多了。

　　 “总体而言我爸对你挺满意，说一个高中生能写出这种水平的文章实在了不得，比很多大学生写的都好……”看常天浩在笑，程雨诗跺脚，“我就知道，夸你几句，你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

　　 “我刚才笑了？”

　　 “你刚才笑的可得意了，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这还不算笑？”

　　 “主要是因为程程讲这些，如果你爸当面讲，我肯定一板正经点点头，说哪里哪里，我懂的太少，全靠程叔叔指点……”

　　 “你又贫嘴！”程雨诗自己也笑了，“不过他说确实对他很有启发，比如那个互联网经济和产业，比如那个加快对集成电路、现代医药、精密仪器和现代机电等高新技术产业投资等想法他很赞同。还说如果你同意，想推荐到省体改处主办的《改革月报》上发表，作者单位给你放沪江大学。”

　　 “这没问题，谢谢程叔叔。他帮我改了这么多，又提供了全套资料和数据，我觉得他至少该是第二作者。”看看程雨诗又加了句，“程程这次也出大力了，可以放第三作者……不对，你刚才说放哪里发表？”

　　 “《改革月报》。”

　　 常天浩皱了下眉头，看看程雨诗想了2秒，轻轻道：“程程，文章照发，和你爸说第一作者放他，第二作者放你，不要放我的名字。”

　　 “为什么？”

　　 “你这么说就行，他会懂的。”

　　 “你说啊，神神秘秘的。”

　　 “我要这东西没用，做人要低调。”眼看程程还要再问，常天浩摆摆手止住这个话题，拿出一大盒递给对方，“不说这个了，待会把这东西拿回家，是我对你、对程叔叔表示感谢的礼品。”

　　 看那么大一盒子，女孩子好奇心被勾起来了：“里面是什么？能告诉我么？”

　　 “一堆化妆品，你打开看都行。”

　　 程雨诗小心翼翼地打开，定睛一看里面摆满了全套兰蔻（Lancome）化妆品，既有护肤的眼霜、面霜、隔离霜、精华露等，又有彩妆的粉底、乳液、眼影、腮红，光口红和唇彩就放了6枝。

　　 “哇……你买这么多啊！”小姑娘低下头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你要把我打扮成什么样？”

　　 “额……这不是给你的……这是送给程处长的…………夫人。再说这系列主打臻白淡斑修复功能，小姑娘用这个不适合……”常天浩低声道，“你妈看着呢，我现在给你送化妆品不合适，等去上海送你一套吧。”

　　 “哦……哦。”程雨诗闹了个大花脸，“还是别了，挺贵的。”

　　 “不过唇彩和口红我故意多买了几个，你拿两个用应该没问题。”

　　 “你还懂化妆品啊？”

　　 “这也不难懂，我给你打个比方：

　　 脸部清洁完成后上隔离霜就等于给墙面抹灰，抹灰完成后要用砂浆找平，那就是化妆的遮瑕过程。

　　 找平后往墙上刮腻子，把原来粗糙的砂浆层变得细致紧密，这就是上粉底的过程，粉底上完开始修容，那等于用砂皮把干透的腻子打磨干净，再在腻子上刷涂料或乳胶漆或贴墙纸――那就是定妆了。

　　 墙纸贴完整个格局基本固定，这时候就要点缀，比如挂个画啊，摆个工艺品啊，对应在化妆流程上就是勾眉线、上眼影，讲究的还要上睫毛膏、涂眼线，那就约等于给墙面再布置装饰灯带。

　　 等到涂口红和唇彩就等于上灯具，唇色和妆容配不到一块，那就类似于灯具和墙面配不到一起。你想想看，一个中国风墙面配了盏西洋六头吊灯是啥场面？”

　　 常天浩一本正经道：“弄好后要注意保护，乳胶漆墙面不能多摸，摸了会发黑，要清洗。定妆后脸也不是一了百了，会掉粉、出油，万一这样怎么办呢？那得去洗手间补妆，所以女人总是包包不离身。”

　　 程雨诗忍不住拍了他一下：“我差点没被你笑死！你哪学到这么多的？”

　　 常天浩当然不会说重生前看前妻化妆次数多了就理解，那会儿总不耐烦想吵架，后来回忆起来觉得实在没必要。

　　 但这话不能对小姑娘讲，只淡淡道：“书上都有写，比如《ELLE》杂志什么的，看两眼就懂了……你记没记得我和你说过，小时候给邻居家狗烫卷发波浪的事？那也没人教我，我照书一学就会。小叔还表扬我了，说要不是觉得书读得还行，都想收我去当理发师，如果那样，现在我就是托尼老师了。”

　　 托尼老师是什么梗程雨诗听不懂，不过她觉得常天浩讲这些挺有意思，和他在一起聊天就是开心：既能正儿八经和你讲严肃的学术问题，又能千方百计地插科打诨逗你笑，也不知道这脑回路怎么炼成的。

　　 “这些东西很贵吧？以后别买了。”

　　 “最近帮着师兄做项目，赚了点辛苦钱，小目标基本完成了。”

　　 “又吹牛。”

　　 “下次不吹了，等我完成大目标再和你吹。”常天浩笑笑，“程程这么辛苦每天赶来赶去帮我搜集资料、整理数据，这感谢费断不能少……”

　　 和首富的小目标不同，小布尔乔亚・常的小目标只是500万，大目标才是1个亿，至于更大目标，那等过几年再说。

　　 程雨诗以为他就是打工赚几千块钱的事，再加潜意识里认为常天浩家里有钱，也没太放在心上，如果知道对方口中的小目标是500万，估计也会瞠目结舌。

　　 ps：晚上我要更新《地中海》，《对冲》还有一更放凌晨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