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黑色丰田佳美悄然停在滨东县城东部一家招待所门口,看着那破烂的门面和陈旧的装修情况,标准的15块钱一天的廉价地方,常天浩再次核对了名称,和小琴说的一模一样,便毫不犹豫推门准备下车。
老周叫住了他:“常总等等……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您要稍微小心点。”
他指了指车上装着钞票的皮箱,低声道:“万一有人连您也一块绑票就麻烦了。”
“绑票?”常天浩哑然失笑,“不会不会,你猜错了,不是这种事。我朋友经济上遇到困难,让我帮她想想办法。”
老周依然摇头:“万一是骗你的托词呢?真要绑架勒索谁会堂而皇之说出来?或者你这朋友本也身不由己,那就……”
常天浩点头:他其实也有点怀疑,所以明着答应明天中午到,并要她留在招待所里不要动,实际却连夜扑过来,且中途不联系,就打算看一看到底是什么问题。毕竟小琴约在滨东这家破招待所见面,开口说要钱,具体原因又说的不是很清楚的场面确实诡异。
被老周一提醒,他忽然想到高洋:他不是失踪了么?他是认识小琴的,万一绑架小琴又把她弄到这里管自己要钱该怎么办?虽觉得高洋不至于到这地步,但对方屡屡突破底线让他不敢再托大。
他停下脚步问:“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该怎么办?打电话让对方出来?万一真像你描述的那样,还有人控制着她怎么弄?钱是小事,关键要把人安然无恙弄回去。”
“我替您上去吧,钱先不拿,你把车子发动着对准路口,万一有不妥直接跑路。”
“这不行,楼上人你不认识,她未必敢信你。再说,把你留在这我自己跑了怎么行?”常天浩斟酌道,“还是你留在这,万一有风吹草动赶紧报警,钱我不拿!”
“那您先上去看吧,千万小心。如果只是一般毛贼,我能处理。我在后备箱备了铁棍、斧头和剔骨刀,为防止有人怀疑持有刀具的合理性,还额外备了条大火腿。”老周笑道,“等闲人等我还真不怕,15年前我在老山前线当侦察兵时,还带着战士去摸过舌头呢。”
“对哦,你当过排长嘛。我一直想问,按你这资历和功劳为什么不在部队继续混……”
“文化低,又不会拍马屁,连战斗报告也不会做,出路就只能这样了……用得着你是好样的,用不着你就可以一边凉快去了,连功劳都是别人的,看透后就转业了。转业其实没啥,好巧不巧又赶上下岗……不过比起那些牺牲伤残的战友好歹囫囵回来,平平安安过了15年,谁知道后面再待下去会怎么样?没准我也挂了。人要知足!”
常天浩点头:“你心态不错,我要学习。我把手机先和你打通,我上去看看情况,你留意听声音,如有问题就马上采取行动。”
“千万当心。”
常天浩轻手轻脚上了楼,仔仔细细观察了周围情况,又贴在门上面听了好一会动静,确信没异常后才小心翼翼敲响房门。
“咚咚咚……”
屋里顿时响起一个有些惊慌的声音:“谁?”
“我是常天浩。”
“天浩?真的是你?”
常天浩松了口气,他听出是小琴的声音,轻声道,“是我……琴姐姐开门吧。”
门开了,满脸泪痕的尚小琴出现在他面前,他没直接跨进去,先用目光朝里面打量几眼,发现确实没其他人,心头一块大石头顿时落了地:谢天谢地!
小琴诧异道:“你怎么夜里来了?不是说明天中午到么?”
“我怕你着急就连夜来了。”常天浩想了想一把拉住对方,“我们走!”
“去哪?”
“换地方住,这里一股霉味,环境太差,太难受了。”
他既是觉得条件差,又担心这地方还有其他未知风险,急着赶紧转移。
非指定时间到达、到达后迅速换地方都是对冲风险的有效手段,前世虽没碰上过这种事,但电视剧总归看过一些。
看着他拉着一个女孩子出来上车,一直紧紧听着话筒动静的老周也放下了心:最怕就是绑票案。如对方只要钱、不伤人,那还有回旋余地,最麻烦是连谈判代表都扣押,那才是极端糟糕。
既然两者都不是,问题就容易多了,马上跑路。
“这里哪家宾馆最好?”
“滨东宾馆。”
“那就先去那!”
到宾馆办好手续开完房间,常、尚两人终于可坐下来好好聊聊。
老周很知趣:“常总,我在旁边,有什么事喊我,我先给王总回个电话,估计她也很揪心……”
“好!你辛苦了。”
房间里,他轻轻为小琴擦去眼角泪痕,看着她那变得憔悴不堪的脸孔叹息道:“琴姐姐,你受委屈了。和我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小琴断断续续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通:
12月月初,小琴父亲尚志勇驾驶卡车到滨海送货,路过滨东境内时,忽然道路边山体滑坡,为避免被巨石掩埋便急打方向,对面另一辆拖拉机也看到了这情况,同样猛打方向,双方撞在一起并翻了车。
撞车后果比较严重:尚志勇翻出车外,手臂骨折;对面拖拉机上一死一伤――年轻的驾驶员受伤,后面老者因伤重不治后死亡。
随后三人被闻讯赶来的警察和村民送往医院,小琴接到情况后也立即往滨东赶,这就是超哥在电话里说的小琴父亲手臂骨折的事――当时她只知父亲翻车并手臂骨折,不知道还涉及其他。
从法理而言,因意外事件而导致交通事故不应当视为交通肇事而更构成紧急避险或意外事件,但对方家属一口咬定是卡车肇事撞车造成死伤,要求赔偿。
考虑到对方毕竟一死一伤,又是当地人,所以警方暂时按该逻辑处理,鉴于尚志勇同样有伤,所以先治疗再谈后续处理。
整体而言毕竟对方有死伤,赔偿勉强也说的过去,所以双方就谈。
一开始谈的价码是15万+医药费,在当地这行情基本正常。考虑到交通肇事处理中肇事者如民事补偿部分到位且获得被害人谅解,那案件最后判处时会考虑量刑。
小琴先按警方要求垫付了1万块医药费,然后又从钱塘取了钱,她家积蓄不多,好在有常天浩留下的10万备用金,所以就想这么处理。
本打算速战速决,但后来情况就不对了,伤者有个远房堂叔是副乡长,在当地颇有势力被推出来进行谈判。尚志勇服务的是个私人老板,第一次露面后就没怎么出现。迫于无奈的小琴只能自己去处理。结果这副乡长不知怎么就看上了她,一面狮子大开口不断提高赔偿价格,一面暗示小琴――只要从了他,这件事他会负责摆平。
小琴哪里肯依,自然双方也不可能达成协议,但因案件审理还需受害人家属出具谅解书,所以她也不敢声张,只是上死伤者家属家苦苦哀求,这是常天浩给她打手机经常打不通的缘由――乡下地方信号怎么能好的起来?
这样来来回回拖延了一段时间,上周这副乡长按捺不住,借口最后谈判把小琴叫到宾馆里。
她心里害怕但又不敢不去,最后带了把剪刀赴会,果不其然,谈了没几分钟对方就开始动手动脚,试图施暴,她瞅准机会掏出剪刀刺了对方一下,趁对方刺痛之际逃脱出来,不过装钱的包就没拿回来,15万全留在了宾馆。
等于钱花了事情却没办成。
接下去对方恼羞成怒,直接让警方将尚志勇收监,不但要以交通肇事罪的名义判尚志勇10年8年,还准备追究小琴“恶意伤人”的责任,小琴害怕不已,又不敢再面对,只能躲在招待所以泪洗脸。
“我不想我爹坐牢,但也不想从他……天浩,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所以来找你……”说完这些,她忍不住抱着常天浩痛哭起来。
常天浩轻轻她搂在怀里,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不是来了嘛,事情总能解决。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呢?一出事就和我说不是更好?”
“我怕……我怕影响你,那会你说你挺忙的。”
“傻瓜,我们自己人,什么麻烦不麻烦。”常天浩低头看了看,发现她脖子上那串梵克雅宝的四叶草,轻声道:“项链还带着啊,我以为你缺钱时会把它也卖了。”
女孩子脸色坚毅道:“这是你给我的,怎么能卖?我死了都不会卖!”
“情况我知道了,事情我来处理吧。”
故事和他想的还有点出入:原以为只是钱不够的,所以带50万过来想着解燃眉之急,但现在对方不但垂涎于小琴,还动手动脚甚至试图强暴,这就触及他的逆鳞了。
多要钱可以理解,这是人之常情,借口要钱逼迫女孩子就范,这嘴脸太恶心。现在光送钱不行,得制住这家伙才能解决问题。
去举报么?
他摇摇头,没什么用,缓不济急。
找更大的官僚?
人生地不熟连找关系都托不进去。
老话说的好,能花钱解决都不是事,可这件事明显已超过花钱的范畴,必须找关系。
可恨自己含赵量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