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一打通,常天浩才刚说了一个“喂”,没想到那头的小琴比他还兴奋:“浩公子你终于打电话来了?哎呀,一早上都没看你来,也不知道你电话,没法通知你,我都快急死了,你还不赶紧来?真被你看准了,天胶价格跌了好多,上周五收盘价就是今天开盘的最高价,一开盘就直接跌,到中午时跌了不少……”
“多少?”
“最低7185,午盘7205,你赚了好多钱啊,你赶紧过来平仓啊!”
“才这么点啊?”常天浩撇嘴道,“不急。”
“不急?”小琴倒是急了,“这么点如果向上,你现在风险度就临界了,该换我追着你要去追保了。”
“这不没有嘛……”
“那也不能这样大意,你仓位太重了,不全部平掉至少也减仓一些吧?”
“不用不用,你听我的,等着。”常天浩换了个话题道,“超哥呢?”
小琴压低了声音:“超哥对电脑发呆呢,嘴里翻来覆去的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光头光脚的阳线,哪有这么弱,下午一定会拉起来!”
常天浩“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超哥还真是个可爱的人,嘴里却说:“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下午什么时候来平仓?浮盈好多钱了……”
“我有个饭局抽不开,你帮我盯下,跌破7000再平仓,7200太早。”
“7000?”小琴惊呼起来,“那还早呢!我不又能操作客户账户,这是纪律,你知道的。再说谁知道能不能过7000?你落袋为安才对,不要和超哥赌气……超哥已承认输了,说等你过来就请吃饭呢。”
“明天吧,明天吧,今天真有事走不开,谢谢你啦,先拜拜啦……”常天浩怎么能把估分的事说出去呢?那不是马上露馅了?
“喂喂!”
小琴喂了两声,电话那头已传来嘟嘟声,再拨打回去半天不通,好不容易拨通,接起来的人回答说这是个公用电话,根本没看见刚才打电话的人,她才悻悻然放弃。
一手天胶5吨,38手天胶总共就是190吨,以7320元的开仓价做空,如果按7205平仓,不算手续费,常天浩每吨可赚115元,合计下来账面浮盈2.18万元――几乎等于小琴一年收入,就算按比例计算浮盈,相对于12.48万的原始投入,一个交易日利润就达17%多,她觉得是了不得的收益,没想到常天浩心这么凶,居然要7000以下才平仓。
如果真以7000的价格平仓,那就等于每吨赚320元,190吨就是6万多,几乎要赚一半,过周末就赚一半,哪有这么快的赚钱速度?当自己印钞机啊?简直岂有此理!万一市场又掉头反攻呢?岂不是功亏一篑?最起码先落袋为安啊……
打不通电话的小琴一瞬间就想了N多的演变,对常天浩不听劝的行为不高兴了很久,更生气他没说两句就挂电话的行为,觉得自己好心提醒被人当成了驴肝肺,在公司里呆坐了一会,撅嘴道:“最好下午翻转,让他赔钱才对,尝尝苦头,看看不听我话的结果。”
想是这么想,忽然猛地一惊,默默念叨:“不应该,不应该,按照员工规范,不管客户有什么操作,不管自己能不能理解,都要祝福客户赚钱……咒客户赔钱是不道德的……我不能变成这样的人。浩公子是我自己开发的客户,还指望他细水长流发大财呢,怎么能咒他赔钱,不妥不妥……下次不能再说了,这念头连有都不能再有……”
再一想,脑子里就更乱了:我为什么这么关心他?公司强调过,不要关注客户的盈亏,不要对客户过分关心或热情,做好服务才是根本,不要把自己的立场陷入到客户的立场上去,更不要和客户同喜同悲,那样要出事,强调过这么多次,怎么就没理解呢?
唉,我从业经验太少了!浩公子是我第一个客户,难免手忙脚乱。
她只能用这理由来解释。
当她心烦意乱地给自己找台阶时,常天浩、云飞扬和彪子已在小饭店里各自碰杯:“来来来,为生活所迫干一杯!”,冰镇的青岛啤酒随着这阵碰撞声还从玻璃杯里晃荡了出来不少。
所谓“生活所迫”当然不是开玩笑,比他俩早毕业的彪子这两天已开始上工了,真是去运输公司开卡车,这两天白天在公司熟悉情况、熟悉人头,一有空就静下来学习驾考教材,准备去把驾照给考出来。
对常天浩来说同样也是“生活所迫”,如果不是这样,以他的性格,估分知道自己的大概成绩后肯定毫不犹豫地填报北大历史系,根本不会犹豫沪江金融的事――毕竟是北大,说出去多牛×?
但云飞扬放弃旅游系、报考警察学院的例子在先,彪子踏踏实实去运输公司做时机的例子在后,让他萌生不一样的想法:不要慕虚名!
重生后的发展道路已选择好了:那就是走投资发家致富,成立自己的对冲基金和投资王国,成就无上财富人生,至于学术完全可以附带。
没错,读历史系也可以搞投资,从来没人说投资非得科班出身,但如果非科班出身又去搞投资,还要走专业道路,这条路就会比较艰辛,就算最终走通,也失去了现在读历史系的意义?难道非得证明一下:你们都是渣渣,我读历史系怎么了,照样投资玩得比你们好?野路子出身的投资理念照样碾压你们?
这是小孩子才有的幼稚想法,都40岁的人了,能不能学着成熟点?
读经济金融专业,可更好地入行业,更快地融入节奏,重生优势不可能一直无穷无尽利用下去,一定会有用完的那一天,没有专业知识甚至很难保证走得长远。
再退一万步说,走金融、经济这条路后就不能搞历史研究、不能搞哲学、国际政治等其他学术研究了?显然不是。在常天浩的认知里,这方面有明显反证――沈志华先生。
沈志华夫妇在冷战史研究中独树一帜,拥有大量成果,是其天赋异禀么?显然不能这么说,其师齐世荣先生带了那么多弟子,研究成果能与沈志华相提并论的并不多,而沈在1993年前甚至都不在体制内搞研究,奠定其学术地位的关键原因说出来很匪夷所思――钱!
80年代后期沈志华下海经商成为颇有实力的商人,在苏联解体特别是大量倒爷产生后,他敏锐察觉到其中机遇,断然放弃生意和夫人一起跑到俄罗斯,当工薪阶层普遍年收入还只有1万出头时,当中国倒爷忙着从独联体倒运废旧设备、旧勋章、废弃军火甚至飞机回国时,只有他一人想到倒运档案――个人耗资100多万元从前苏联档案馆里“买”回了2万多件档案。
这种财力是何等惊人?其他人或许也想到了,但他们既没有沈的灵活,更没有他的财力,只能望而兴叹。
利用这批原先从未面世的资料,两夫妻迅速成为该领域专家,推翻了很多模糊不清的结论,取得了丰硕成果。
而这也是毛老师反复对常天浩提到国家二档在南京,研究近代史要去南京大学的原因:研究不能凭空产生,必须有大量史料和档案作为基础,占有越充分,越能出成果,价值也越高。
所以他很快规划好了思路:先发财,40岁后转行去搞学术研究,文史哲、经管法都摸一摸,如到时候不想果自己搞,那就出钱成立类似福特基金会这种专项学术基金,招徕学者研究感兴趣的领域,给他们多发点钱就是了。
至于基金名称,他一瞬间也想好了带有充分恶趣味的名词――“凯申基金”,至于为毛冠名凯申,懂行的人秒懂――这是某清北学者的“丰硕”成果,不懂的人说破天也不晓得,随他们去就是……
碰杯后他心情极好,一瞬间就把北大历史系从志愿表上划掉,再说从瞿天临这事看,北大亦不是当初那个北大了,他极其心安理得,所谓阿Q精神,大体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