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大赦天下(3)
“朕当初问过你的意见,你并无反驳之意,朕便以为你是欢喜朕唤你倾儿的,”他话到此处,又沉叹一声,轻轻将她的身子揽进怀里:“南倾歌只是一个名字,你若不喜,朕改口便是。”
他这般耐着性子,龚璃心底的委屈终于消了些许,转瞬却忆起今日之事,不禁又有些心虚。
便在此时,门外传来了叩门之声,原是蔡康将卢太医抓了过来。
龚璃心里暗叫不妙。
蔡康是他的亲信,怎会不晓他的心思。
千防万防,竟将这茬给忘了。
龚璃心底心虚更甚,她被他揽在怀里,棉被下的暖炉,加上他的体温,她热得几近窒息。
一心只想思虑个法子先将他打发出去。
若他不在身边,要卢太医帮忙圆个谎话,大抵当是行得的事。
谁曾想未及思得法子,外面只传来一道紧急的叩门声,却是蔡康,说的是――
大将军进宫,有紧急要事。
哥哥?
龚璃心口一紧,下意识竟将萧玄景一把抱紧。
不知何故,她竟无端骇怕起来,仿似宫中又要有祸事。
皇帝将她的反应悉数纳入眼底,他轻抚着她的肩头,稍倾,终是沉吟一声,抽身而退:“卢太医既已走这一趟,你便让他瞧瞧,朕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阿玄!”
便在他转身之际,龚璃一把抓住他的袖口,她看着他,眼底心底皆是忐忑。
皇帝轻轻抚了抚她的手背,温着声气:“朕去去便回,你乖乖的,嗯?”
龚璃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离去,及至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龚璃的神思方被一侧的秋萤拉回。
她转眸,见得两个丫头静立在侧,正亟待她的意见。
方才她们问的是,要不要让卢太医回去。
她身子本便无碍,他走这一趟已是冤枉,龚璃便朝她二人点了头。
紫娥应声出去,龚璃复又看向立在原地的秋萤。
“丫头,皇上可有说要如何处置沈秋霜?”
“娘娘~”
秋萤一听便拧了眉心,一心只以为她又要多管闲事,便打定了主意绝不再替她探听消息。
龚璃岂会看不穿她的心思,只是,她心里实在忐忑得紧。
方才时候紧迫,沈姐姐也只捡了要紧的说,那沈秋霜究竟如何入的皇宫,她现在还蒙在鼓里。
奈何她再如何发问两个丫头也都不理,龚璃心底有气,却又深知两个丫头待她的心意,便丝毫发作不得。
末了,也只得独自黯然伤神。
晚些时候,皇帝果然如约而至。
龚璃有心同他打听,却见他眉宇之间微见凌厉,想是哥哥带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彼时奶娘刚将小皇子抱来不久,龚璃给两个丫头使眼色,两个丫头会意,你一眼我一语地说些惹人发笑的趣事,那人的脸色却还是冷得紧。
龚璃朝奶娘招了招手,奶娘领命,朝她走近。
龚璃自她怀里抱过小皇子,垂眸便用指尖去触他小小的鼻子:“颢儿的鼻子可真挺,长大了定也会如同你父皇般俊逸。”
她说着,见那人没反应,便又继续去逗弄怀里的小皇子:“颢儿不仅要像你父皇一般俊逸,将来也要同父皇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你听到母妃的话了吗,颢儿?”
便在此时,小皇子突然眉眼开合地抓了她一把。
龚璃当即喜上心头,低低狠狠亲了他的小手一口,小皇子却在此时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小胳膊小腿踢来踢去地直扑腾。
龚璃心里一急,第一次做娘亲,她的不知所措全在那几个惊慌失措的眼神里。
“娘娘,小皇子怕是渴睡了,让奴才来哄吧。”
龚璃下意识便要起身,皇帝已先她按住了她的肩头,转瞬便将还在扑腾的小皇子一把拎在手上,一只大掌已经不轻不重在他屁股上拍了几下子。
“男子汉大丈夫,刀架在脖子上也只能流血不能流泪,以后若再动不动便哭,看朕怎么罚你。”
龚璃在一旁看得心疼极了,以为他是将怒气往孩子身上撒,急得一瞬便落了泪:“颢儿还小,你要教他道理,也要到他听得懂的时候才是。”
她说着,起身便要将小皇子抱过,萧玄景却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扔进奶娘怀里:“抱下去,日后未经朕的允许,不得再将他抱来这里。”
“这……”奶娘下意识朝龚璃望去一眼,便见她泪眼朦胧地望着孩子。
她犹豫着,终是被皇帝冷哼的一声吓得一惊,忙慌不择路将小皇子抱了出去。
两个丫头见状,不禁同时大震,正欲上前求情,蔡康却陡地朝她二人使了个眼神。
三人便悄无声息地往暗处退去。
院里一瞬便只剩下帝妃二人。
龚璃抹着泪,堪堪望向了眼前的皇帝,他背对她翦手而立,周身都是寒气。
她怔在原地许久,终于小步上前,在与他一步之遥处站定。
“阿玄,你在生我的气。”
平铺直叙的语气,她说得万般委屈。
话音方落便听得他一声冷哼,又是半晌不说话。
龚璃在他的沉默里窒息。
许久,他终于转过身,墨眸裹着冷锐直直刺进她的眼底:“龚璃,你以为朕是谁。”
“我……”
龚璃不解,他这话,又是何意。
皇帝却在此时冷声笑了,嘴角凝着讥讽的笑意,“在你心里,朕不如一个外人。”
龚璃心底狠狠一沉,终于明白了他的话。
今日她骗他的事,他都知道了。
她早料到他会知道的。
只是,他从来也只将她教训一顿。
但凡她委屈一分,他便开始心疼。
今夜,他却仿似变了一个人。
是她果真太过分了吗?
还是他已经对她失去了耐心?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归还是想替自己辩驳一回:“阿玄,沈姐姐她不是外人。”
她说着,想去拉他的袖口,却在触到他袖口时被他冰冷的眸止住了手势。
她于是低垂了头,任凭夜间的风在她耳侧呼呼地吹。
连着数日,皇帝再没来过灵凤宫。
龚璃心中思念小皇子,遣两个丫头去奶娘那里探望过几次,奶娘见是她身边之人,不敢造次。
谁曾想最后那次竟被皇帝撞了个正着,两个丫头硬生生被教训了一顿。
龚璃自知理亏,从此便不敢让两个丫头再去。
那日六王爷在宫中得知帝妃因此不合的消息,回府之后与沈秋月提起此事,言语之间大约话重了些。
沈秋月惯常是个明事理的,此番关乎沈秋霜的性命,难免不如以往那般玲珑周全,两人竟也小吵了一回。
龚璃对这些事却全无所知,只知后来沈秋月又为沈秋霜的事进宫求过皇帝一回。
她在日升殿外一跪便是一整日,皇帝一怒之下将她赶了出去,并下令若她再不听劝告,便将六王爷一同治罪。
这期间,太后身边的薛嬷嬷来过灵凤宫里一回。
她说承太后懿旨,赠了龚璃一些小儿的物事。
闻说都是当年皇帝用过的东西。
这些日子那老太后一心礼佛一事龚璃也有所耳闻,只是对当年的香雪梅一事仍旧心有余悸。
她寻了个由头欲推脱,薛嬷嬷却拿太后的身份来说事。
从前有皇帝庇荫,龚璃不去宁寿宫中请安也是常事,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太后再如何失势,终归身份在那里。
龚璃便叫身后的两个丫头收下,薛嬷嬷前脚一走,秋萤便将那些东西扔进了平日个专放废旧之物的柜子里。
龚璃看在眼底,心底竟还是不踏实。
又过了几日,日升殿里终于传来了消息。
只说皇帝已将沈秋霜判了斩首之刑。
秋萤匆匆忙忙奔进屋子说起此事,龚璃早膳方进了一半,突然歪过头吐得昏天黑地。
晚间的时候,却听得皇帝将六王爷与沈秋月召入宫中,出日升殿之时,却只有元景一人。
龚璃以为沈姐姐又惹怒了萧玄景,心下总归不忍,便托两个丫头去打听。
谁曾想日升殿里的人嘴巴一个比一个紧。
眼看两个丫头缺缺而回,龚璃再坐不住,起身便去了日升殿。
谁曾想竟在御花园中撞见了以皇帝为首的百官众人。
元景和哥哥竟也在其中。
龚璃见此阵势,终不敢再放肆,于是一个闪身躲进了御花园的亭子里。
待得发觉他们的方向竟是通往天牢之时,她惊得险些忘了呼吸。
鬼使神差地,她突然起身,悄无声息跟了他们的脚步而去。
眼看他们一个个入了天牢,龚璃心里焦急万分,却在此时,一个狱卒突然急匆匆跑出来找了个隐蔽之处便开始撒尿。
偏偏他的位置距龚璃不过四五步之遥,鼻间充斥的尿骚味教龚璃憋得险些憋过气去。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心头灵光一闪,当即偷偷摸摸抱起一个石头便狠狠砸上了他头顶。
那狱卒哀嚎一声,猛地抬起了头。
龚璃心头一慌,弯身抱起那个石头又一次朝他砸了过去。
待得身上的行头焕然一新,龚璃随意抓了一把灰在脸上胡乱一抹,拔腿便往天牢的入口奔去。
刚下了石阶,酸臭味便阵阵入鼻,她下意识皱眉,就在此时被人大力一拉。
“你去哪儿了,牢头到处找你。”
“撒……撒尿。”
她结巴着,说完了才发觉方才一急之下脱口而出的竟是自己的声音。
就在这一瞬,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凌厉的声音。
“你是何人!”
随着这一声,那人腰间的剑已经架上了她的脖子。
龚璃神经狠狠一抽,惊慌失措地望向了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