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君心我心(3)
看着正躬身替自己手背上药的卢太医,龚璃有些面热。
她惯常大咧,磕伤灼伤都是常有的事,实不该教他总这般来回跑。
只是方才她还未及出声,蔡康便已拔身而去,她再要多说,那人脸色却越发沉下来,她便不敢再多言了。
“卢太医,难为你了。”
临别,她冲他道。
卢太医正拟躬身后退,闻言身子一僵,瞬刻头却越发低了去:“承蒙娘娘不弃。”
蔡康跟了卢太医身后而去,门合上的刹那,龚璃转眸,入眼便是那人沉黑的脸。
“阿玄。”
她不管不顾,硬生生挤进他的怀里,攀着他的肩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出神:“我告谦,便原谅我这一回,可好?”
她软着语气,心知他是当真恼了她,心底无端也有些戚戚。
为她那日的话。
这世上谁都可以对他说那些话,唯有她不可以。
她心下恼自己,恨不得他狠骂她一顿,可他只这般默不作声,她心里难受,又兼着心疼,只越发将他的肩攀紧。
头枕着他的胸膛,一件件数着这几日发生的事:“那日我便觉得怪,好端端的,那叶弧烈目光怎地总往沈姐姐身上去,后来才知是元景,这便说得通了……
“沈姐姐临走那日,我一路送她到宫门口,元景竟已早早便候在那里,从前他是那样一个潇洒自如的人,那日竟踟蹰着不敢上前,沈姐姐更是自始至终不曾与他说过一句话……她到底不肯原谅他……
“别人只怕会说她心冷,可我看她也不好受,这回一见,约摸也比从前清瘦了,这几日我总能忆起当年她去三清大殿里与我说话劝慰我时候的情景,那时她对元景还心心念念的盼着,而今这般,真个是天不遂人愿……
“我见着她的那刻,恨不得将元景托断章给我玉佩的事统统说给她听,可说了又如何呢,元景将那江湖医女留在王府是真,不肯轻易对她说出实情也是真,这俩人,注定是要一辈子彼此折磨了……”
皇帝默不作声,只静静地听,略一垂眸便能见着火苗在她面上摇晃的模样,不由早已面色稍霁。
转瞬心底却又有些恼恨,她身边人不多,便个个都实实地放在心上,无时无刻不替他们惋惜揪心。
却唯独她自己,他们有事都能来找她,她有事,谁也不能说,便只能同他讲。
撒泼也好,哭闹也罢,只对他。
她今日若不来,他明儿个便也去了,本来,这几日变着法儿寻身边奴才错处,也不过逼她走这一遭。
不知何时她竟已沉沉睡去,眉心却微微拧紧,竟连梦里也还装着事,他心里一瞬又爬起了恼恨,恼她总是管别人闲事。
一边恼,一边已将人拦腰抱起,一步步向内殿而去。
方将她放到榻上,她竟一个翻身又缠了上来,瓮声瓮气地道:“你只说我千般错万般错,那你呢,颢儿的满月宴你也算计我,你便不怕我当真一个心软便将那叶弧烈放出宫去……”
皇帝眸色一怔,转瞬却不由闷声一笑。
再去看她再度睡过去的面容,心底油然而生的尽是苦笑,断章元景当初还曾明里暗里暗示他她若是知道真相后当如何?
他们又何曾知道,她只是看起来愚,若论心思细腻,这天下女子怕是再难有几人及。
便是从前的宁疏影,如今的皇后,也不定……
他的神思陡地止住。
皇后……
这一年的风雪较往年来得迟了些,却比以往都要大,宫中各处尽是深深浅浅的脚印,梅花开得也极好,万物都覆了白,偏那梅花不肯屈就,饶是被雪覆盖也硬要冒出一点头来,生生给宫中添了不少喜气。
皇帝踏入灵凤宫时,见到的便是龚璃领着灵凤宫的一众奴才打雪仗的情景,她跑得又喘又急,额上甚至冒了汗,一边跑一边回头,那笑吟吟的模样,竟连天地间的深雪红梅也做了陪衬。
眼尖的奴才瞧见了,眼见着便要去告龚璃,却被他叫住了,经此一番,龚璃发见他时,已是小半柱香后了。
“皇上真个是折煞人,死奴才,也不晓得知会一声。”
她冲着身边的奴才婢子低斥,故作凶狠的模样,惹得蔡康闷声一笑。
“闹便闹了,怎地连氅子也解了?”
皇帝瞪她一眼,丫头连忙将氅子奉上,皇帝亲手接了,替她拂去肩上残留的雪泥,系上氅子。
龚璃一个劲抹着额上的汗,嘴里连声抱怨:“皇上可要好好罚罚臣妾宫里这些个奴才,明知道臣妾是主子,也不见得手下留情。”
皇帝替她掩好氅子,嘴上的话却是半点不留情:“你还知道自个儿是主子?朕看最该罚的是你。”
一边说着,一边揽着人往屋里去。
龚璃只不依:“皇上高高在上,哪里懂得寻常百姓嬉戏玩闹的乐趣。”
“……”
“……”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步步进了屋,蔡康与两个大婢立在原地,不禁都会心笑了。
便这般打打闹闹的,很快到了年尾。
大年夜少不得要大宴群臣,断章云何等人尽数在列,龚璃拉着叶卡青,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话头绕来绕去又绕回到今日缺席的沈秋月身上。
龚璃无意间一瞥,却只见断章云何相谈甚欢,旁边的元景端着酒杯一杯杯地饮。
无端端地,心底刹那只剩凄凉。
便在此时,闻得叶卡青在她耳边说:“六王爷府里的那位女神医,前些日子走了。”
龚璃心下一怔,陡地又往元景身上看去。
热热闹闹的新年过后,宫中最大的事便成了三年一度的选秀。
饶是灵凤宫里的奴才小心翼翼,风声还是东一处西一处传进龚璃耳里。
只说谁家的千金今年正好及笄,谁家的千金又精通棋艺。
琴棋书画,貌美如花,自觉什么都没有的龚璃,每日最大的乐趣便是差人去打听消息,最后拉着身边的奴才婢子打赌,看谁能最终拔得头筹。
事情很快传到日升殿,蔡康战战兢兢向皇帝禀,谁曾想皇帝闻言竟不怒反笑。
蔡康在一旁,心底只越发怔忡了去。
夜里龚璃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周身一瞬寒凉,未及心惊,人已经落入来人怀中,她挣扎不脱,张嘴对着他的肩便狠狠咬了上去。
他闷哼一声,突然掀开她的里衣便胡乱落了吻,俩人纠纠缠缠,衣衫散了一地,迷迷糊糊间,龚璃只闻得他道:“以后颢儿朕亲自来教。”
“为什么?”
“他有个嗜赌成性的母妃,朕不放心。”
龚璃心口一怔,未及反驳的话就这般密密匝匝被他封在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