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北狄求亲(1)
呵,嫁?怕也是她高看自己了吧,于他当得起嫁娶的,是华裳宫中的那个女子,而他真正疼惜的的女子,住在甘泉宫。
她想着这些,下意识便撤掉了自己正抚摸着如今早已空荡荡的小腹,人生便是这样的,失去了一些东西,又冥冥之中收获一些东西,至少,因着沈秋月的关系,她对萧玄景连纳二妃之事不再那般耿耿于怀了,本来嘛,他是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她不过这些人之一,有什么理由对他怨憎,只是,没许诺多好,给彼此都留有余地。
他何苦在动情之时,说那些一生一世的谎话骗她。
转眼中秋节便到了,北狄大皇子如期而至,并带来了许多那边的奇珍异宝,宫宴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他将带来的定情信物亲手赠给了玄舞。
北狄大皇子万俟修,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跟在他们身后说仰慕大夏朝风光的莫修。
玄舞发现自己被骗,杏眼圆瞪,脸都气绿了,若非身后的大丫头雨蝶暗暗扯了扯她的衣袖,只怕她当场翻脸都有可能。
好不容易捱完了中秋宴,她趁比人不注意,偷偷就溜去了使臣宫里。
门口的奴才要通传,她理也不理,怒气冲冲地冲进去,见着庭院里闻声走出的万俟修,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臭骂:“你这人,好生可恶,竟然隐瞒了名姓跟了我们一路!”
万俟修温醇地看着她指责的面容笑。
玄舞憋了一肚子火,哪是他一个笑容就能糊弄过去的,为着这事儿,之后连着好几次的宫宴,她都无故缺席了。
宫里之人只以为她是女儿家心态,也也便只将之当做与宫妃们逢迎的笑点。
终于有一日,傍晚刚过,玄舞突然又一次找来,万俟修早已万事俱备,就等着敞开眼耳听看她的开骂。
玄舞狠狠瞪了他一眼,突然凑至跟前,语气实在不怎么好:“你那日说的,我还是可以继续当你是莫修,可还作数?”
万俟修不甚明白地点头。
却没曾想她竟笑得花儿一般,上前一把便攀住了他的手臂:“那么,照你说的,咱们还是朋友咯?”
他宠溺地点头,她瞬间就勾弯了眉眼,看着他道:“那你去跟皇兄说,你对我并无意,推了这门亲事可好?”
万俟修即将开口就那般生生顿在喉间。
他紧紧地凝着她,仿似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
玄舞被他瞪得有些心悸,“莫修,你还没回我呢。”
因着他莫名的冷脸,她问得也不禁有些小心翼翼。
万俟修冷笑了一声,突然一把擒住了她尖细的下巴:“若我不呢?”
“什么?”玄舞被他突来的动作吓得怔住。
他倏地将她抵在门上:“在你心里,我可是没有一丝一毫的位置?”
玄舞好容易才自怔愣中回神:“莫修,你别这样,我害怕。”
北狄大皇子朝堂之上正式向皇帝提亲,并表示婚期越早越好。
这事私下商量还有余地,大庭广众下,皇帝金口玉言,怎好改口,只能暂允。
玄舞几乎是一路杀进使臣宫中的,两人见面时,万俟修正与三贤王切戳武艺。
萧宸景并不知他们之间种种,只以为二人是郎情妾意,便开口打笑道:“瞧咱们的七公主,何时对谁这般上过心了?”
万俟修乍然一听,旋即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玄舞在原地狠狠地跺脚:“三哥,我有事要与大皇子说。”
她话里撵人意味明显,萧宸景深凝了她一眼,兀一挑眉,旋即细缓笑了,转眸将手中的剑柄一把扔到了万俟修手中:“既如此,便恕本王先行告辞了。”
他转身,没走几步,又转身看着他道:“素闻大皇子甚喜大夏朝山水,本王平日附庸风雅,书房里也收藏了不少好字画,诚邀皇子前去鄙府一赏。”
他说完,嘴角细浅笑意轻凝,转身大步离去。
“你什么时候与我三哥这般要好了?”
玄舞上前外头反问,倒一时忘了自己此行目的。
万俟修收回看向那道背影的目光,开口的一瞬,唇角的细弧转冷:“不知公主找在下何事?”
玄舞面上微浅的笑意乍凝,她有些怔住,转瞬,也冷了声气:“莫修,你骗我!”
“骗,不知公主这话从何说起?”
“你还装,你那天明明答允我要和五哥推了婚事的,你今日在朝堂上这么一闹,本公主岂不非得嫁你不可了?”
万俟修深深吸了一口气:“公主,你可知这门亲事是你皇兄与我父王亲口定下的,莫说你我,便是他们二人之中一人有了悔意,为了两国和平,便是错了也只能将错就错!”
玄舞倏地一把推开他:“不公平!嫂嫂说得对,战争也好,和平也罢,那是男子的事,凭什么本公主就要白白牺牲!”
万俟修猛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柄,眸色阴冷:“你觉得本太子配不上你?”
玄舞被他凝得有些发虚:“我……”
“还是你心底已有了人?”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眸底已隐隐喷了火,仿似她只要说是,他便会活活将她烧死。
皇帝照旧日日准时准点来灵凤宫报到,倾歌硬着心肠,不管也不问。
她将人赶出去之后就兀自进了里屋,几个丫头见他二人实在闹得厉害,便都不敢去她房里劝说,翌日倾歌醒来,吃早膳的时候才听几个丫头交头接耳,她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那人竟还直杠杠杵在院中。
他身上还穿着素服,蔡康要偷偷去取朝服,被他冷声斥下了,倾歌咬紧牙关不肯松口,几个丫头怎么求都不管用。
他杵在院中,倾歌吃早膳的心境也被一双双渴盼的目光盯得灭了不少,她忍到极致,一把将筷箸拍在桌上,三两步冲出房门,在距他三四步之遥处蹲下脚步:“萧玄景,你王八蛋,你害了我的孩子不够,你还一心一意将我往烽火浪尖上推,你要看不惯我,不如干脆一点直接下令砍了我!”
“烽火浪尖?”他周身都是这一夜累积而来的寒气,冷着声一字一句地重复她的话,浓眸沉沉深锁着她:“你放心,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能碰你南倾歌一根毫毛。”
倾歌被他一句话噎得无话可说。
她知道他没有说谎,可是,她不要他这样。
两人便这般僵持着,眼瞅着上朝的时候渐近,秋末的天,蔡康生生急出一头热汗。
正值此时,外面传来皇后娘娘求见。
她手中端着朝服,率了一众宫妃跪在灵凤宫宫门口。
萧玄景沉着声说不见。
倾歌如逢大赦一般,连忙对着蔡康吩咐道:“让她进来。”
帝妃意见不合,蔡康很为难。
小蚁子突然慌张来报说消息已传入太后宫中,倾歌吓得一身激灵。
却不曾想,及至他临走的前刻,太后也不曾来。
看他自始至终不疾不徐的模样,倒好似早有预见一般。
倾歌未及深思,却只见他已吩咐蔡康去端了朝服进来,又下令让皇后等人立刻回宫。
他终于松口,唯一的条件便是要她亲自为他更衣。
倾歌虽心有忿忿,然念及自己或有的红颜祸水的骂名,终究还是缴械投降。
不对,是他耍心机,阴险的皇帝!
她心底憋着气,故意将他的朝服穿得七歪八扭,看得蔡康在一旁又是直冒冷汗。
与万俟修一场商讨无疾而终,玄舞在自己院中有一下没一下挥舞着鞭子,心底郁闷极了。
为什么她答不出来他的话?她确实不觉得他配不上她,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心底究竟是不是有了人……
她想着,突然将鞭子往身后的雨蝶手中一扔,拔腿便往灵凤宫中跑去。
“怎么了,小丫头?”大冷的天,玄舞跑进灵凤宫中时,额角却出了汗。
倾歌看她匆匆跑来,不禁放下了手中的火炉,一边去握她冻得通红的手,一边吩咐紫娥再为她取个暖炉来。
“嫂嫂,我早不是小丫头了。”
玄舞挨着她坐下,弯身靠在了她的腿上。
倾歌看她有心事,开口打趣道:“是啊,咱们的玄舞公主马上就要婚配了,是不小了。”
“嫂嫂你快莫要取笑我了,这几日去哪儿都有人同我提起这事,烦心得很!”
她轻嗔出声,夹带了委屈,倾歌眉眼一划,浅笑着来回抚着她滑落在一侧的小辫子:“让我猜猜,又是谁惹咱们的七公主不开心了。”
“嫂嫂,你还笑话我。”玄舞在她腿上打闹着,突然又抬起了头,一把攀住了她的手臂:“嫂嫂,你进宫之前,见过我皇兄吗?”话刚脱口她又连忙补充道:“元宵节那次不算。”
倾歌眸色轻凝,看着火炉里莹亮的火光出神,她不意玄舞会突然提起那个人,关于那个人的事,她下意识不愿意去思去想。
“提他做什么?”
玄舞听她声音低沉,心口不禁倏地一顿,想起她与萧玄景之间近日种种,又想起自己嫁去北狄或有的处境,不禁越发悲从中来,她下意识攀紧了倾歌的手臂:“我听好多人说你从前在王府中的时候,为了逃避进宫,还专门编造了心疾的谎言,难道你也是因为心底已有了吗?”
外面传来敲门声,紫娥将暖手炉送了进来,转身走了出去。
倾歌将暖炉递进玄舞怀里,又把一旁的暖手炉抱回怀中,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上面鎏金的纹路。
玄舞等不来她的回答,就去探她的神色,却发现她晃似神游天外一般,正怔忡空洞着双眼出神。
“嫂嫂。”她连着唤了好几声,倾歌这才回神,她轻叹了一声,压弯了眉眼,让人看不清内里情绪。
她有心疾是假,姐姐嫁进贤王府的那年大病了一场是真,萧宸景便是借此机会向外界宣扬她自此落下了病根,殊不知,实际上却是她醒来后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且性情大变。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那场牢狱之灾,她在天牢险遭凌辱,萧玄景来了一趟又走后的那夜,她梦中记起了大病前的所有事。